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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島列島北面的南城隍島,幾艘大型福船繞過島的東部,進入南城隍島的港口。
陳新和劉民有從跳板登岸,放眼之處盡是成片的倉庫和營房。
自陳新進駐登州后,便勾結了王廷試和呂直壟斷遼海貿易,集中交易的地點就在南城隍島,這里數年間變成了一個大型集市,同時也成了登州船隊的中轉地點,除了商船外,也常有登州、文登、東江水營的船隊在這里避風。
從登州鎮開始動員后,所有通往遼東的貿易都被停止,南城隍島變成了軍隊集結地,往來的多半是軍船。
劉民有看看港口東側,那里停泊著十艘沒有掛旗幟的船只。
“那邊應該是東江來的船,那幾人都到了。”
毛文龍占據皮島的時候,隨便去一個東江鎮的將官,就能威脅朝鮮的地方官,天啟七年皇太極突襲東江和朝鮮,讓朝鮮簽訂了一個兄弟之盟,那時的后金沒有能力在朝鮮保持軍力威懾,簽約后便撤走了,不久就爆發了身彌島之戰,登州鎮全殲登島后金軍,并俘獲牛錄額真一人,靠著這次大勝,登州鎮開始影響東江和朝鮮的局勢。
雖然沒有在鴨綠江附近駐軍,但登州鎮的商船不斷往來,購買朝鮮的人參、貂皮和煙草,外務司每年派人去漢城和宣川等地,與朝鮮建立了聯絡的渠道。
大明對朝鮮有再造之恩,皇帝和大臣都更加親民。陳新點點頭,悠閑的帶頭走在前面,島上民戶很少,本地經營的商業基本是登州的綜合門市,類似于軍管的狀態。
陪同過來的楊云濃扭動著肥胖的身材,毫不落后的跟在兩人身后,他追到陳新身邊,“大人。屬下方才已經問過駐島的外務主事,東江的人都來了,沈世魁本人來的,黃龍派來的人是尚可義。”
“尚可義。”陳新冷冷道,“尚可義本官是欣賞的,不過他還不是黃龍。”
黃龍依然是名義上的東江鎮總兵官,他的地盤在鴨綠江口的獐子島。與朝廷的海陸交通都完全被隔斷,周圍的皮島、石城、鎮江都在東江其他勢力控制下,年初春季攻勢中,登州鎮又占據了岫巖和鳳凰城,黃龍已經完全被包圍在中間。
東江內部的勢力中,毛承祿和尚可喜都完全倒向登州鎮。在登州的援助下,實力早已超過其他東江勢力,沈世魁則占據皮島、鐵山、義州,霸占了屯田的地區,黃龍只得往鴨綠江西岸沿線發展,與沈世魁的勢力在寬甸等六堡互相交錯,雙方還時有沖突。黃龍的人口和兵馬都得不到補充,手上戰兵只有千人上下,往往處于下風。
東面的朝鮮還是每年向大明朝貢,他們的貢路便是走遼海至寧遠登岸,橫穿整個登萊勢力圈,這個時代的朝鮮國力弱小。親明,旅順之戰后,建奴全線收縮。朝鮮立即把那個兄弟之盟扔到了一邊。不過沈世魁還是毛文龍時期的做法,動輒便對當地朝鮮官員威脅,而登州鎮有軍力為后盾,商社貿易又頗為公道,朝鮮不但出口人參、貂皮、煙草,也從登州進口南貨、卷煙、棉布、燒酒等等產品,每年登州外務官去朝鮮時。也會按官場慣例獻上儀金,所以在東江鎮和登州鎮之間,朝鮮明顯的偏向登州鎮,在李朝已經出現一批親登州的官員。
不過朝鮮信息滯后。還不太清楚登州鎮與朝廷關系的變化,至少要今年的朝貢結束后,他們才會知道詳情,屆時如何抉擇,李朝朝廷中又會有一番糾結爭斗。
黃龍雖然一直和陳新不對付,但現在兵餉、糧道、走私等通道都受制于登州鎮,周圍又全是登州勢力,他從去年年底開始主動緩和,其中牽線搭橋的,便是尚可喜的哥哥尚可義。
這個尚可義也算是黃龍的心腹,劉興治皮島之亂時出力鎮壓了亂兵,后來黃龍被耿仲裕等人逮拿,遭挖鼻割耳丟盡了面子,無法在皮島繼續立足,尚可義也繼續跟隨著他。尚可喜投靠登州鎮后,尚可義也把家眷一起送去了安全的登州,既可以保家人平安,也算給陳新交了投名狀,所以他與兩邊關系都十分不錯。
登州雖控制了海運糧道,但沒有特意克扣過黃龍的糧草,但在販私和其他貨物上一直多黃龍頗多打壓,使得黃龍控制的獐子島條件比東江其他各島都要差,逃散的人很多,黃龍漸漸撐不住,從去年底以來,開始主動緩和與登州鎮的關系,尚可義便充當了中間人的角色。
楊云濃低聲道:“大人,黃龍帶了一封信,說舊傷發作不便遠行,派尚可義來拜見大人,但大人下的軍令他必定遵從。”
陳新停下腳步看著楊云濃,隨軍擔任情報局聯絡主官的吳堅忠跟在陳新身后,聽到后聚精會神的聽著,看陳新是否會對付黃龍,經過多年滲透,黃龍手下已經被收買和安插了不少人。
楊云濃低著頭,等待陳新的命令,他估計黃龍這次可能落不了好。為了這次秋季攻勢,陳新召集東江各島將在南城隍島會面,一方面是為了部署作戰,二來則是讓他們站隊,因為這次攻勢與以往不同,是沒有登萊巡撫命令的。以往各次攻勢需要東江配合時,陳新都會找王廷試發一個形式上的命令,這次卻特意沒有如此做,就是登州鎮擅自調動兵馬。黃龍雖然沒有親自來,明顯還有些戒心,派出尚可義這個心腹,表示了聽從調遣的立場,但在這樣重要的戰事中,必須要盡可能消除可能出現的風險。
陳新突然笑笑,沒有說什么就繼續走了,楊云濃和吳堅忠對望一眼,兩人知道此事不會就此罷休。
陳新和劉民有兩人走在前面,劉民有低聲問道:“這黃龍也夠能撐的,難道這么多年了,他還記著當年孫元化的事情?”
“他會記孫元化的恩?黃龍是遼鎮出身,當年孫元化當寧遠兵備的時候跟著練紅夷炮,四城之戰關寧軍的紅夷炮隊便是他率領,若他真能這么記恩,又怎會從遼鎮跑出來。跟著孫元化到了東江鎮。他是知道皇帝讓他在東江當釘子,上次被耿仲裕割了鼻子后,便干脆跟誰都不對付。”陳新說完后回憶了一下,這個黃龍其實打仗還是中規中矩,就是太過貪婪,帶兵水平實在低得厲害,不過在大節上并不糊涂。歷史上他于崇禎六年于旅順力戰而亡,比之三順王又強了不少。
“那你。。。打算怎么對付他?他是攻擊赫圖阿拉方向,對大局似乎也無礙。。。”
陳新打斷道:“每個方向都是重要的,黃龍目前話是說得好聽,但總是一個隱患。”
劉民有沉默了一下,他知道這是關鍵大戰。陳新的考慮有道理,不過大戰前對付黃龍,也可能出現意外,而且他也聽陳新說過,這個黃龍在歷史上是個抗金英雄。
陳新看看劉民有笑道:“對付他又不是一定要殺他,此事容我再想想。”
劉民有勸道:“上次他打赫圖阿拉也做得不錯,大戰前還是要以穩固為第一。”
陳新點點頭。在駐島的外務官帶領下,兩人順著山道登上了島北的小山,這里有幾座院落,平日給路過的官員和商社管事用的,尚可喜、毛承祿等人已經等在大門口,陳新也立即認出了見過一次面的沈世魁。
這個毛文龍的便宜老丈人當年在身彌島之戰時見過陳新,多年下來居然沒有顯老,反倒起色極為不錯。劉民有想起情報局的報告,上面說沈世魁在皮島大興土木,生活極為奢侈,不禁在心中搖頭。
沈世魁在歷史上也有點類似黃龍,他的出身又與吳襄相同,以前是個商人,一身的毛病。貪污腐化一點不輸其他官員,也喜歡搞些內斗爭權,不過最后在大節上也是站住了,皮島被攻破后拒不投降。面對阿濟格不參不拜,最后被建奴殺死。
“下官見過大人!”
幾人齊齊跪下參見陳新,陳新眼神掃過幾人,依次是尚可喜、毛承祿、尚可義、沈世魁、沈志祥,現在是崇禎八年,原本的歷史上,尚可喜已經投降后金,毛承祿死于登州之變,尚可義跟著黃龍死于旅順,沈世魁將在崇禎十年死于皮島,沈志祥投降建奴,東江鎮徹底煙消云散。
現在幾人卻都還在這里,另外一個三順王耿仲明則駐守在青州府邊界,陳新心中頗有些感慨,自己的到來改變了這些人的命運,改變了登萊、東江無數人的命運,也改變了遼東的局勢,而他即將要去改變這個時代。
“各位請起。”陳新一一將幾人扶起,也沒有進屋,就站在門口對著幾人道,“今次之戰,是為我登州鎮而戰,亦是為各位將軍,本官從不白使喚人,這次亦是同樣,具體條款由楊云濃司長與各位詳談,如何作戰,則由劉破軍司長分發文冊給各位。本官在這里只和各位說說心里話,各位與本官一樣,都是遼東人,人都說故土難離,我們卻被迫背井離鄉十多年,本官夜半夢回,總能想見故土模樣,但睜眼卻知,家園早成荒冢,親人盡為野鬼。”
陳新尚未說完,尚可喜和毛承祿已兩眼發紅,其余幾人也面色凝重,連沈世魁這個貪官也是如此,遼人苦難之深重,已無法用言語表述。
陳新提高聲音繼續道:“今日我們就是去光復遼東的,收復我們的土地,此乃為數百萬遼民的復仇之戰,亦是天下人十余年之期望,容不得半點情面,我登州鎮有功必獎有過必罰,所有軍令必須嚴格遵循,有絲毫抗令懈怠者,本官絕不放過。此戰天下矚目,望各位精誠團結,與本官一道光復遼東。”
尚可喜帶頭再次跪下,幾人齊聲道:“謹遵大人將令!光復遼東!。。。”
劉民有在陳新身后站著,這里只有他知道陳新根本不是遼人,但到達這個時代之初,他們便被認為是遼東的逃人,登州鎮中亦有無數逃出的遼人,那種刻骨的仇恨和思鄉的感情都感同身受,很多時候劉民有也把自己當做了遼人,從而讓他堅定的認為,在與后金的戰爭中,自己永遠是正義的一方。
“光復遼東。”劉民有也低聲說了一句,他轉頭往海上望去,南北城隍島之間的萬頃海濤之中,帆影蔽海,檣桅如林,無數的船只破開海面,乘風往遼東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