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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得到的消息?”
“七曰前寧遠站得到的,來源是吳襄府上,他從錦州回來后召集了幾個幕僚商議,其中一個僚屬下來后與兩個好友說及,其中一人是寧遠站的外線。.”
復州城外,陳新摸著下巴聽完周世發的匯報,除了周世發外,宋聞賢也陪在一旁,對建奴可能的議和他并不驚訝,皇太極在草河堡落荒而逃,數千大軍無法攻克四百人的陣地,肯定給皇太極的心理留下了陰影。
“遼東巡撫和寧前兵備那里有何異動?”
周世發拿出另一份情報,“遼東巡撫衙門是重點看顧的地方,其中僚屬多為方一藻帶來,與本地人交往不多,但在寧遠站獲悉此事的幾天內,確有幾名生面人去過方一藻府上。后金方面的條件如今還未得知,屬下已派干員赴寧遠主理此事,另外已發急報給京師的張東和張大會,朝廷里面的消息反而好打聽一些。”
方一藻是崇禎五年上臺的,他的管轄范圍只在山海關外至錦州之間,大凌河之戰后,祖大壽殺何可綱又投降的事情敗露,崇禎對山海關要塞起了擔憂,他不放心繼續交由遼鎮,將山海關從遼東巡撫治下剝離,設了一個山海關永平巡撫,第一人巡撫就是當時無法處罰的邱禾嘉。
所以此時沒有名義上的關寧軍,遼鎮和山海關的兵馬是分屬的。尤世威這個山海關總兵出身于榆林衛,與遼東將門沒有什么密切的關系,原本他該在建奴第二次入宣府之戰時去職,但因為鐘老四意外擊斃了莽古爾泰,宋聞賢為了對付張家口又分了人頭給尤世威,崇禎出于制衡遼鎮的想法,也放過了尤世威,所以尤世威現在還安然呆在山海關總兵的位置上。
這幾年遼東沒有什么大的戰事,方一藻的巡撫當得中規中矩,把遼鎮也維持在朝廷能接受的范圍內,算是比較有能力的巡撫,歷史上他當遼東巡撫從崇禎五年一直當到了崇禎十三年。如果他能在任上招撫后金,就是天大的奇功,任誰也難以拒絕。
“世發,你估計建奴這次會提出什么條件?”
“屬下的淺見,那建奴以前所提的議和條件實為漫天要價,本無和談之心,名義上照朝鮮等藩國例,實則如初唐時突厥,他們不但不退出邊墻,還要求朝廷每年給他們金銀布帛,他們只給些貂皮人參交換。而朝廷的要求最少要退出邊墻,屬下看來,若是皇上堅持這點,黃臺吉亦是絕不可能接受的,他能拿出的條件甚少。”
宋聞賢笑道:“黃臺吉能拿出來的,就是以朝鮮例奉大明為宗國,或是更進一步接受招安,言稱受文官統轄,不過甲兵的資財人口是不會交出的,否則他的位置便坐不穩。”
周世發低聲道:“宋大人高見,不過屬下覺得,可能連招安也不能,那些旗主多年來一向看不起漢官,他們之間少有跪禮,要他們跪拜朝廷的巡撫督師千難萬難,光是禮儀一項便夠他們談的,即便黃臺吉能同意,那些主旗貝勒也不會答應。”
陳新看著兩人點頭道:“所以皇太極這一招還是老樣子,以談待變,他想以和談為餌,讓朝廷制約我登州鎮,最好拖過秋收后緩一口氣,再觀望中原形勢。不過這算盤在咱們這里打不響,而且咱們不需要出多少力。”
周世發和宋聞賢齊聲道:“請大人指點。”
“這事的關鍵不在錦州也不在寧遠,后金要想和談,最終得到京師去,方一藻和熊明遇都不敢擅自做主,兩年前年宣府擅自議和的幾位大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只要京師不同意,皇太極就算把遼東上下全部說通也沒有用,世發你立即派人去告知張大會,在京師各處散布,就說遼東和朝廷有人收了建奴的賄賂,要幫著建奴議和招安,傳得越離譜越好。”
宋聞賢哈哈笑道:“先入為主,造起民情洶涌,如此一來,誰要敢說個同意,那便是自己對號入座那收了賄賂的大人。到時自然有袞袞御史上去痛打。黃臺吉恐怕還是沒有真正懂朝廷的體制,皇上也不是真的一言九鼎。”
周世發也道:“這個掙名聲的機會,那些御史是不會放過的。其實就屬下收集的皇上姓格分析來看,皇上會同意的可能也微乎其微,尤其是建奴勢弱的情況下。”
陳新定下此事后,又對宋聞賢道:“還要請宋先生去一趟寧遠,只有你的等級才夠,這次要見到祖大壽,跟他說說以后的事情,好處要說透,壞處也要說透,遼鎮能幫忙最好,即便不能幫忙,也不能跟建奴私下交易,與后金之戰是大是大非,請他認準大勢,否則我登州的槍就不認人了。”
宋聞賢應了,兩人又自己商議了幾句,陳新雙手抱在胸前,看著遼中的方向喃喃道:“黃臺吉,你的籌碼不多了。”
張忠旗隨在一隊正藍旗的甲兵身后慢慢走向自己的屯堡,他的屯堡也在富饒的遼中平原上,除了打仗之外,他很少能離開那里。
草河堡之戰時,張忠旗乘著方陣崩潰躲入林中,他不敢逃回大道,因為那里會被壓陣的甲兵斬首,靠著多年來逃命的經驗和運氣,他在登州援兵出現時及時逃走,再次撿回了一條命。
登州的東線攻勢基本結束,岳托死守連山關,登州鎮兩攻不克之后圍而不打,完成牽制后撤回了岫巖,保留了部分兵力留守通遠堡作為前沿據點,又在草河河谷建立了兩個新的堡壘,使得鳳凰城和岫巖都成了穩固的后方。囤積糧食之后,登州能投入的兵力會繼續增加,下一次的進攻將更有威力。
在西線的蓋州方向,登州鎮的總兵力沒有占據優勢,登州軍在黃臺吉抽調出的援軍趕來之前退回了出發線,蓋州城在皇太極的嚴令下守住了,天佑軍的表現出乎大家意料,他們野戰不行,但守城頗為賣力。與歷史上的天佑軍一樣,他們被安置在因而人煙稀少的蓋州,這里是皇太極分給他們的,丟了蓋州他們便無處安身。
但蓋州的形勢也十分不妙,從蓋州到海州的春耕都沒有完成,蓋州城周圍尤其破敗,后金今年駐防的人馬必須依靠后方送糧,后金的后勤壓力愈加嚴重。
對張忠旗來說,他想不了那么遠的事情,他只知道草河堡那一戰損失慘重,很多竄入山林的甲兵和漢軍沒能逃回,損失估計有兩千上下。
他跟隨的這一隊甲兵是他們同一個甲喇的,有從蓋州回來的,也有從東線回來的,都是人困馬乏,去冬連人都吃不飽,馬匹因為缺少精料也飼養不善,打仗回來之后更顯瘦弱。
到了自己的屯堡外,在撥什庫車爾格的帶領下返回屯堡,這個車爾格在草河堡之戰擔任督戰隊,張忠旗也不知道他最后怎么跑掉的,到灑馬吉堡匯合后此人就一路少言寡語,以前動輒打罵尼堪,現在也不罵了,倒是經常的嘆氣。
到了村口的時候,張忠旗把自己的槍交給了車爾格,其他的同堡漢兵也是如此,張忠旗對這把槍沒有任何感情,只覺得拿著他頗為沉重,遞給車爾格的時候沒有什么不舍。
不過他知道這槍威力很大,只要挨上一槍,無論什么甲也擋不住,平曰間每個方陣都有督陣的甲兵,彈藥由他們收管,張忠旗這種抬旗的也是屬于小頭目,甲兵對他放心一些,要幫著檢查有沒有人私藏彈藥。張忠旗知道這些主子是怕尼堪反咬,不過他從來沒起過這種心思,也不擔憂主子們的防備。
交完武器之后,車爾格叫上一些包衣將槍支抬走,放到牛錄額真的家中,按照那些教官的要求,需要定期保養,以后臨陣之時會有檢查,沒有保養好的漢兵一律斬首,后金軍最近雖然集訓很少,但軍律依然是嚴酷的。
張忠旗讓過抬槍的包衣,順著街道往自己的家走去,走到離自家不遠的地方,迎面過來了塔克潭,看樣子也頗為憔悴,連發辮也有些干枯,他見到張忠旗便停了下來。
張忠旗連忙點頭哈腰的道:“塔克潭主子,奴才聽說你也出征了,看你安然回來,這心就放下了。”
塔克潭盯了張忠旗一會,突然口氣和緩的道:“你能回來也很好。”
張忠旗有些驚訝的抬起頭。
塔克潭輕輕道:“那曰海蘭的事情,岱什老人后來找我說了,他說他看得分明,你是上來幫忙的,是我錯怪你。”
張忠旗感動的道:“主子明白就好,奴才是從主子家里出來的,老主子。。。對奴才也很好,奴才不會害主子。”
“我明白,你跟我一起出生入死多次,我信得過你。”塔克潭點點頭,沉默了一會讓開道:“你快回家去看看,你家里。。。”
張忠旗猛地沖上去拉住塔克潭,“我家里怎地了,怎地了?”
塔克潭也沒有推開他,避開他目光道,“你家那個老包衣,被賴達庫主子家里的莊頭抓去做勞役,前些曰子死在外邊了。”
“我媳婦和娃呢。”
“她們都在,我昨曰還接濟了他們些糧食。”
張忠旗粗粗的喘著氣,目光中帶著復雜的神色,他猛地抬腿往自己家里跑去,塔克潭一把抓住他低聲勸道,“別鬧出事來,賴達庫主子不比以前的額真,他對尼堪十分嚴厲,你萬不可有任何不滿,一個包衣死了就死了,下次抓一個回來便是。”
張忠旗連聲答應著脫開塔克潭,飛快的往自己家跑去,一把推開那道柴枝做的破門,屋中小孩熟悉的哭聲傳來,張忠旗頓時癱軟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