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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戰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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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汗,還。.。。”

  濟爾哈朗欲言又止,漢軍直到第四個方陣失敗才徹底崩潰,表現已經可以算是超乎他的預期,但最終還是沒有能頂住登州鎮的火槍。

  后陣失敗的消息也由兩翼的甲兵傳來,這一波攻勢再次受挫,那個小小的陣地竟然如磐石一般堅強,濟爾哈朗開始時信心滿滿,現在心中不斷則充滿挫折感,分明看到潮水般的兵馬涌到了陣前,最后一次次又敗退下來,他已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愿意再攻擊那里。

  皇太極看著遠處那面飄揚的飛虎骷髏旗,雙拳緊緊握起,按照他心中的估計,沈志祥已經逃過了草河口。

  他的計劃是首先圍困皮島兵,然后后續的明軍前來解圍,一如大凌河之戰時一樣。所以岳托的進攻不是疾風暴雨的,最主要的是依靠皇太極這一路截斷皮島兵退路,等待明軍趕來增援后,再消滅中間的沈志祥所部。

  但這股突然冒出的登州兵徹底將黃臺及的計劃打亂,他也沒辦法通知岳托,所以沈志祥應該是已經跑掉了。

  更可能的,是岳托也遇上了一大股登州兵,看眼前這幾百登州兵的樣子,后面肯定有主力,否則光靠他們自己是不可能在這里傻傻拼命的,所以岳托甚至可能已經被擊退。

  皇太極在心中已經認為這次的埋伏徹底失敗,他認為自己不應該把精銳調動到遼東的這片山脈中,使得后金騎兵的機動力和人數優勢都無從發揮。

  “大汗,還攻不攻?”

  皇太極收回思緒,看著前方那桿登州軍旗道:“繼續,這次讓甲兵直接上去,他們人不多了。”

  濟爾哈朗遲疑著道:“大汗,奴才有句話,草河口此時恐。。。”

  “繼續攻。”皇太極轉頭冷冷看著濟爾哈朗,突然怒喝道,“朕可以放沈志祥逃走,也可以撤軍,甚至可以放棄灑馬吉堡,但朕絕不容許這股登州兵有一人逃脫,調甲兵進攻,你親自領兵,朕必得那桿軍旗。”

  濟爾哈朗呆呆的看著眼前暴怒的皇太極,他不知一向從容的皇太極為何今天對那數百登州兵大發雷霆。

  皇太極粗重的呼吸了幾口,稍稍平復后對濟爾哈朗道:“看看你身后的梅勒章京、牛錄章京,還有巴牙喇,看看他們的樣子!”

  濟爾哈朗轉頭看看背后,那些待命的將領都是臉色陰沉,皇太極語調恢復平靜,“就算輸掉了這一戰,朕還有連山關可以阻攔登州兵,但眼前這數百登州軍以小兵阻攔我大軍,令我大金勇士死傷慘重,今曰若在他們面前撤走,曰后只要這軍旗一出,誰人還有戰心?不必勸說朕,今曰就是把帶來的甲兵全部壓上去,也必須掃平這股登州兵,找人去通知鰲拜收攏后陣潰兵,待登州后陣空虛再攻。方才前陣領兵的梅勒章京斬首,逃回的漢軍。。。前四陣力戰不支不予追究,最后未交鋒便潰退的那兩陣,所有管隊以上人等全部斬首示眾。讓這兩陣走最前面,耗掉登州的炮子。你留下你旗中的巴牙喇,萬一有登州援軍來,由他們在林中牽制,防止登州軍追擊朕。”

  噗噗兩聲響,兩顆人頭在張忠旗面前落下,無頭的尸體噴著血栽倒在地上,這兩人都是正藍旗的,是張忠旗的漢軍管隊和牛錄章京,相當于登州的旗隊長和連長。

  砍頭的巴牙喇對著面前的漢軍怒喝道:“這次必須攻克前面那些尼堪,你們后邊都是甲兵,凡退回者一律斬于陣前。。。”

  張忠旗抓緊了手中的燧發槍,這支槍有點沉,但使用很方便,若非他們正藍旗的旗主是豪格,也是分不到這種槍的,還有幾個旗在使用火繩槍,聽說對面也是用這種槍,但爆發出來的威力卻和他們完全不同。

  張忠旗開始在后陣看到的,一個個方陣與對方對射,然后被擊潰,張忠旗也不知道應該怎么用兵,但他以前看登州長矛方陣的時候,感覺有種不動如山的感覺,每一次的齊射都讓人驚心動魄,現在他自己身在方陣中,卻沒有一點那種穩固的感覺,仿佛這個方陣隨時都會崩潰。

  訓練了一個冬季,大汗補充了部分糧食,他頑強的活過了冬天,但家里的情況他還不清楚,只希望打完這一仗能早點回家,看看自己的一家人。可眼前那個登州陣地頑固異常,就如同一個吞噬后金士兵生命的黑洞。

  張忠旗喃喃道:“你們別守了,趕快逃命去,咱們各自回家。”

  只用了不到一刻鐘,后金的第三波攻勢到來,黑壓壓的后金兵正在大路上訓話,朱馮在遠鏡中看到有不少人在路邊被斬首,建奴似乎志在必得。

  他遠鏡中遠處有一面黃色的大旗,遠遠的看不清楚,他懷疑那是皇太極的大氂。

  趙宣在他身邊疑惑的問道:“建奴為何還要來攻,他們此時就算打下來,也堵不住沈志祥了。”

  “他們要殺死咱們,以保持軍隊的士氣。”朱馮淡淡的說道,“因為咱們打得太好,如果建奴就此撤軍,以后他們遇到我登州軍就會望風而逃,所以他們此時不是要去堵草河口了,只是要奪回面子。”

  “就為了打個面子回來?”

  朱馮點頭道:“大人你是訓導官,知道士氣的重要,建奴死傷慘重在其次,士氣若是全失,才是對他們最重的打擊。當年老奴在沈陽一曰數戰,人困馬乏仍不顧傷亡的定要與川軍浙軍決一死戰,便是因此。”

  趙宣回頭看看陣地,陣線上尸橫遍野,空氣中混合著血腥和硝煙的味道。還能站著的登州士兵只剩下不足一百五十人,很多人還身上帶傷,中間是數十名重傷員,很多人都是軀干受傷,劇痛無法忍耐,慘烈的嚎叫一直不曾停止。此時已經調不出人手照顧他們,只能任由那些傷兵哀嚎。

  兩輪進攻都打到了白刃戰,高度緊張的拼殺極度消耗體力,殘余的登州兵也已經筋疲力盡,他們的臉上沒有了開始時候的亢奮,變成了一種麻木。只有那些士官和軍官依然在發揮作用,他們到處收集無人的燧發槍,裝好彈藥后一桿桿擺在胸墻后。

  趙宣張了張口,卻沒有想好說什么,平時那些鼓動的話輕松就來,但經歷血戰之后,他覺得那些語言已經很蒼白,連自己也覺得沒有必要。

  作為一名合格的訓導官,趙宣隨時都在跟士兵交談,死去的士兵很多他都認識,有剛剛成親的士官,有家里剛剛在山邊開了新地的旗隊長,更多的是去年入伍的少年兵,他們大多都從屯堡校和職業校出來,沒有去民事部、工坊、錢莊和商社,而是加入了這支近衛營。他以前認為這些少年兵不會比老兵強,但今天他們的表現讓趙宣刮目相看。

  趙宣搖搖頭,胸口的劇痛讓他無法大聲鼓動士氣,只能靠在胸墻邊靜靜等待最后一戰的來臨。他們只剩下一百五十余人,雖然還有幾桶備用的發射藥,但找不到足夠的石子和備用鉛彈制造地雷跑,四磅炮的散彈只剩下了五發,兩門虎蹲炮各剩下兩發散彈,這些火力核心一旦停火,就是他們全軍覆沒的時候。

  旁邊的朱馮也在看著這些少年兵,他自己是職業校出來的,與這些少年兵經歷十分類似,這也是陳新提拔他為第一部千總的原因。

  朱馮輕輕道:“當年陳大人說,有理想的軍隊無堅不摧,俺沒懂是什么意思,今曰看到他們,俺總算是明白了。從屯堡校開始,就有先生教他們識字,教他們我華夏的歷史,讓他們懂廉恥,陳大人給了豐厚的軍餉,但他們不是為銀子打仗,邊軍的那些拿更多銀子的家丁對他們望塵莫及。他們真是好樣的,建奴十余年來兇名赫赫,今曰以十倍于我之大軍兩攻不克,其強軍之名可以休矣。”

  趙宣擠出一些笑:“我希望他們不要死在這里,劉大人當初叮囑我,說這些少年是登州的希望,也是華夏的希望。”

  朱馮放下遠鏡,有些出神的道:“俺也不希望他們死在這里,但沒有犧牲哪來的希望,咱們登州鎮從威海建軍開始,就是趟著血走過來的,沒有那些戰死的老兵,這些少年兵還不知道在那里要飯。”

  對面一聲號角,密密麻麻的后金兵從正面大路而來,朱馮提起一桿燧發槍,轉頭對趙宣敬禮道:“大人,只有這些人了,每個人都要戰斗,屬下不能派人護衛您,屬下也要去保護四磅炮,若是能活下來,屬下想請大人喝一頓酒,若是不能。。。就下輩子見了。”

  趙宣喉頭一哽,一時說不出話來,舉手回了一個軍禮,朱馮轉頭就去了四磅炮的位置。

  震耳欲聾的槍炮聲中,趙宣已經打完了身邊的兩支的燧發槍,潮水般的后金兵又涌到了胸墻前,左胸的傷口讓他無法使用長矛。

  兩側的虎蹲炮射擊兩次后已經停下,中間的四磅炮依然還在咆哮,依然發揮著火力支柱的作用,埋設的三枚地雷炮這次只響了一枚,遠遠無法阻擋源源不斷的后金兵。

  胸墻外也有燧發槍的轟鳴,長矛鋒頭一叢叢刺來,身邊的士兵一個個倒下,開始有后金兵翻過胸墻,與登州士兵進行肉搏,趙宣退到了后陣的胸墻,艱難的填充著自己手中的的短銃,這里原本安排了一些士兵防止后面被襲擊,此時已經全部趕去支援前陣,剩下趙宣和幾個傷員。

  一個聲音在前陣中間高呼著,趙宣聽不清說的什么,但能聽出那是朱馮的聲音,那桿飛虎骷髏旗依然在硝煙中高高飄揚。

  趙宣前方的左翼出現了一個大大的缺口,那里的登州士兵傷亡殆盡,一群后金兵推倒了胸墻突入陣線,趙宣用捅條緊了緊鉛彈,準備再拉一個墊背的。

  突然一名登州旗隊長懷抱著一個黑漆的木桶撲向那群后金兵,在趙宣的注視中,木桶化為了一朵絢爛的煙火,那名旗隊長在白煙中消失不見,那群后金兵東倒西歪,在地上翻滾嚎叫。

  趙宣呆呆看了一會,隨即在周圍尋找起來,在后陣四磅炮的預留陣地上他也找到了一個木桶,他攀上去一看,里面還有幾個裝藥一斤五兩的四磅炮發射藥包。趙宣蹲在后陣胸墻后,兩眼發紅的用匕首刺破一個藥包,把米粒大小的顆粒狀射藥全部倒在其他藥包上。

  突入陣中的后金兵越來越多,肉搏進入白熱化,雙方在地上翻滾扭打,用一切能找到的武器攻擊對方,登州軍的火槍已經很少聽到發射,后金兵占據了上風,一個甲兵甚至突入中央位置,揮刀砍殺地上的登州重傷員,

  趙宣把短銃咬在口中,單手拖著那個藥桶往中間走去,突然后背當一聲響,一股大力將他一推,體力不支的趙宣帶著木桶摔倒在地上,背后的劇痛隨即傳來,菠菜葉形狀的破甲錐撕裂了趙宣的鎖子甲,寬大的鋒頭造成了巨大的創口,趙宣的整個左臂都無法動彈。

  一群巴牙喇和甲兵從后陣的胸墻上翻過,領頭的正是背著鑲黃旗三角背旗的鰲拜,他們嚎叫著踩著滿地的尸體沖向四磅炮的位置,那里是登州軍最后有組織進行抵抗的地方,如果被這股后金兵從背后沖過去,將立即土崩瓦解。

  后金兵從木桶邊跑過,無人理會地上趙宣,趙宣痛的難以呼吸,他艱難的抬頭時,那桿紅色的飛虎旗依然在白煙中飄揚,朱馮領著幾個士兵手執長矛在旗桿下準備迎戰后方的后金兵。

  趙宣把火槍口伸進身邊的木桶口,一生中無數的情景在眼前飛掠而過,南方老家的父母親友、創立紅陽教的兄長、信教的男女、陳大人、登州的家、無數年輕士兵的臉龐,他臉上現出一絲笑容,口中大喝道:“近衛軍永不言敗!”隨即扣動了扳機。

  槍焰噴射而出,引燃了木桶中的射藥,猛烈的爆炸將周圍的后金兵掃得七零八落,滿身浴血的朱馮目睹趙宣慘烈陣亡,大聲嚎叫著沖殺出來,用半截長矛刺殺那些暈頭轉向的后金兵。

  前陣大部分已經被突破,殘余的登州兵正在往旗桿下匯聚,準備作最后的抵抗,此時已經不需要指揮,朱馮揮舞著半截長矛沖過了那團爆炸的白煙,對眼前跌跌撞撞的后金兵亂刺,等到他停止下來時,后陣林中源源不斷的后金甲兵閃出,朱馮看著那些甲兵往胸墻撲來,那些后金兵滿面兇惡,手中兵刃寒光閃耀,已經筋疲力盡的朱馮幾乎等于束手待斃,他呆滯的執矛站在原地,等著最后時刻的到來。

  忽然間那些甲兵中發出些驚慌的叫聲,后陣的甲兵們都停頓下來,只過了眨眼的功夫,他們突然離開胸墻四散而逃。

  朱馮正在疑惑時,一聲嘹亮的軍號遠遠傳來,那熟悉而獨特的音色將朱馮引回了戰場,朱馮把目光投向西面遠處的道路上,一面紅色飛虎旗在那里高高飄揚,源源不斷的紅色隊列正出現在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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