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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七年四月,宣大勤王的各路人馬陸續回歸職,登州和遼鎮勤王兵馬被命令不得經居庸關返程,遼鎮走了紫荊關,王長福帶大軍緩緩而行,經倒馬關和竹帛口返回平原地區。
龍騎兵返回林縣,這支龍騎兵引起了朝廷注意,在朝廷的編制中,突然多出了一個真定總兵的編制,下轄正兵游兵各一營。名義上是為了更好的固守太行各關口,但游兵駐地已靠近武安,針對那支龍騎兵的意圖十分明顯。
龍騎兵一回到林縣后,兵部的調兵令就下來,讓他們跟隨祝代春去湖廣剿匪,這支人馬一分為二,明面上有一支去了河南,大部分卻分散到了林縣屯堡中,在宣大解救的七千多流民也安置在林縣。
王長福的勤王軍穿過保定府去了天津,準備在天津坐船返程,鐘老四也跟著大軍回登萊,因為王長福的副官悄悄告訴他后續的安排,所以鐘老四心情十分放松,一路上都在想著練少年近衛軍的事情。
王長福也知道這個安排,臨時讓鐘老四擔任近衛軍的訓練參謀,好讓他建立起與士兵的關系,鐘老四一路給這些少年兵講戰例,鐘老四這個脾氣在少年近衛軍大受歡迎,一扎營就有一堆少年圍著他等他講打仗的事情。
鐘老四幾乎參加了所有登州鎮的戰役,也當過陸軍所有的兵種,無論鴛鴦陣、長矛陣還是火槍陣都能講出許多道道,連騎兵的戰術他也懂,在那些少年兵心目中成了戰神。
而鐘老四也喜歡上這支營伍,這些少年都是屯堡識字班出來的,有化基礎,很多人都會畫地圖會看羅盤。隊列和火槍也有基礎,訓練起來比那些屯戶容易得多,學習能力非常強,鐘老四所有的想法都能迅速的體會,并且提出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這種少年的激情也影響著鐘老四。
六千多人馬在天津呆著,等待登州和登水營運送,直到五月初還沒運完。鐘老四終于尋到個外出的時間,在天津故地重游,他在天啟七年時尚在張家灣當纖夫。當時便在天津短暫停留,然后坐船去了威海,從而改變了他的一生。
他在城外轉了一圈,又進了天津衛城,剛進鎮海門大街。便看到有幾處人聲鼎沸,鐘老四一貫挨看熱鬧,湊過去一看,是幾個糧店,許多人拿著糧袋嚎叫。
鐘老四好奇的對旁邊一人問道:“又沒打仗,為啥要搶糧?”
那人看看鐘老四身上的軍裝,白了他一眼道:“還不是你們這些登萊兵干的好事。老呆在天津干啥,買那許多糧,從你們到這里,糧價從一兩二錢漲到一兩五錢。昨日可好,一日之間漲了三錢。”
鐘老四不滿的道:“老子登州鎮可是去打了韃子的,回來買點糧還不成了,又沒從你家里拿。再說咱們一走。這糧價也就跌了。”
“那也是你們走了才成,如今糧價日日見漲。各家糧店都不肯賣,等著待價而沽,你讓我們去哪里找吃食。”
鐘老四擺擺手,跟這人也說不明白,明明是糧商偷奸耍滑,他非要怪到登州鎮頭上,鐘老四順著鎮海門大街往西,出了西門到了運河邊上,他以前在張家灣當纖夫時候也多次來過天津,主要就在運河邊,這里變化不大,鐘老四能回憶起很多當年的往事,那時候拉一趟纖下來也只夠幾日的吃食而已,如今卻已是統領上千精銳部隊的軍官。
在河邊走了一圈,沿河的糧店同樣掛起售罄的牌子,連棉布店也是如此,很多京師和通州來的客商急得團團轉,圍在各處互相轉著各自的小道消息。
鐘老四想想后把軍裝脫下來抱在手上,只穿棉布里衣湊過去聽那些商人說話,他聽的那一堆里面有德州、臨清和通州的商人,幾人正在討論。
“通州有人高價賣糧,聽說賣的最多的是四海商社,其他幾個朝廷大員開的糧店也在收購,京師有消息說流賊去了湖廣,今年糧價一準得漲,但誰也沒想到這么早就漲了。”
“哎,都說胡光熟天下足,流賊去河南的時候咱們就該想到這一節,要是湖廣被禍害,那,那糧價還不得翻一個個,你說,老子咋就沒想到這一節。”
另外一個山東口音的人道:“臨清和德州也在搶糧,南邊的糧船一過來,還沒過鈔關就有人去抬價買,臨清的糧價都一兩六錢了,這幾日還不知又漲了多少,那些糧商在臨清就把糧發了,天津哪里去找貨去。”
“那我說,為啥棉布也漲?老子可不是來買糧的,老子只想買些登萊產的棉布,通州去了說沒有,天津也沒有,難不成就只有濟南府才有,但那里走陸路過來,得貴好多了。”
“天津的棉布也有人收,聽說有一股流寇只往南直隸而去了,這萬一要是守不住,棉布的價翻幾倍也是有的。”
另外一人急道:“誰,您聽誰說的有流寇往江南去了,我聽到的是一路去湖廣,一路還在河南打轉,聽說要打開封。”
“哎,不管打哪里,湖廣和南直隸都亂不得,那價真要是高了,買得起的就少了。”
“你擔心買得起的少了,如今都拿不到貨,大伙還是想想去哪里找貨來。。。”
鐘老四聽得有些驚訝,看來還不止天津一處缺糧,他哼哼一笑,“老子這就去找方才那人說個明白,這事分明就是到處搶糧,就跟咱們登州鎮一點關系沒有。”
天津四海商社總號,這里屬于商社北直隸商圈和運河商圈的交界點,如今都在王二丫的分管之下,也是登州此次經濟戰的指揮處。
天津此地是四海商社勢力最穩固的地方,登州鎮兩次勤王都經過此地,加上陳新和劉民有出自天津,在這里的民眾認可度最高。這里距離京師很近,溫體仁和梁廷棟等人對這里頗有影響力,當地官員根不敢和登州的生意作對,反而有不少其他商社看四海商社的臉色行事。
“這一條假消息改一下,就說建奴今年很快要入寇京師,人馬已經在路上,所以大家都要屯糧。”王二丫用筆勾了一條,對旁邊的盧友說著。
“是,屬下再加幾個地名,顯得真實一點。”盧友飛快的記錄著。
王二丫又看了一條,“流寇已經過了襄陽,你們不妨再夸大一些,就說有一路去了漢中,另外一路連破湖廣大城,漢江沿線全部殘破,湖廣今年恐顆粒無收,江南嘉興府大旱的消息夸大一點。”
盧友得意的道:“是,王總管好計策,這一下整個北直隸都要搶糧,最好蔓延到陜西和宣大去。”
王二丫揉揉發紅的眼睛,“這是陳大人和劉大人定的,我不過把他們的策略細化罷了。”
“那也得王總管來主持才行。”盧友帶著些佩服的道,“光靠咱們商社收購,價格上漲不了那許多,二丫總管你這一出手,臨清以北同時開始采購,引發其他糧商惜售,而且也同時出來搶糧,這樣一來百姓會自發搶糧存在家中,這個數量便無法估量,在短期內運河運力有限,根無法平抑糧價。”
王二丫此時也有些得意的道:“江南如今不出產糧食,漕糧多來自湖廣和江西,今年流寇一去湖廣,大家都會認為秋糧會歉收,南方也會存糧,待北方糧價大漲,南方亦會引起搶購,這糧價便漲了。至少要等到湖廣和四川秋收后,糧價才會回落,那時候再從南往北慢慢平抑糧價,等到北方糧價回落,已經入冬了,南方糧食也就運不來北方,老娘看建奴去哪里買糧去。”
盧友嘆道:“二丫總管您這招最厲害的,是讓百姓人人驚慌,都在家中多存糧,購買量會在短期突然增長很多,即便咱們不屯糧,糧價也會高漲,昨日的消息,關寧的糧價已經二兩五錢一石。”
“不過你別忘了陳大人和劉大人的目的,首要是打垮那些在遼西做生意的人,你告訴那些家一起屯糧的大商家,大家得統一步調,等到關寧糧價布價大漲再一起出貨,在天津和京師緩緩放糧,把利潤賺足了,偏偏只在遼西壓價,打垮了那些老的遼西商家之后,咱們慢慢再分遼西的好處,分成好商量,到明年就好辦了,遼西那點遼餉都要被咱們賺光。”
盧友有些擔憂道:“那萬一吳襄他們是自己在販糧,到時在遼西。。。”
王二丫滿不在乎道:“你怕什么,他吳襄敢動咱們四海商社不成,他還想不想賺蒙古的銀子了,還想不想要卷煙了,再說咱們一起動手的商家,背后都是朝中大員,吳襄也得罪不起。”
盧友嘿嘿一笑,然后搖搖頭道:“都在二丫總管算中,那萬一朝廷或是天津的衙門來查囤積居奇怎辦?”
“朝廷的德行就那樣,咱們自己打發那些地官員,讓外務司想想辦法打理京官,另外跟王長福說說,留一個千總部在天津,總之他自己想辦法,至少留到七月,如此就穩妥了。”
盧友摸摸下巴,“可這想什么法子。。。”
王二丫頭都沒抬,隨口就說道,“就說沒船回去就是,或是跟水營起點糾紛,等著朝廷來調解,這些多簡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