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度州大澤山南面,這里有一大片的工坊,自從陳新入主登州鎮,文登的核心就從文登縣轉移到了平度州,只用了一年時間,在平度州占地超過百萬畝,并且在向膠州和青州府蔓延。
這里的工坊是從老的文登工坊搬遷而來,名目叫做二號工廠,接收平度州職業校的學生。
因為此地有發源大澤山的幾條河流,水量遠較文登抱龍河充足,所以現在的規模已經超過了文登的一號工廠,里面工人超過三千,加上家屬和臨時的工人學徒有兩萬余人。當年吳襄碰到守路的童軍,便是在此處,吳襄對童軍留上心思,對這個工坊卻沒有在意,因為他根本沒有進入到廠區。
這里占地廣闊,順著河流兩岸建起無數的水力機械,外圍由聚居的屯堡交錯遮擋,路口都有人值守,有些廠區還有各自的圍墻,已經形成了一個集鎮。
二號工廠出產的產品包括各類機械、火槍、火炮,旅順使用的鐵皮火箭也是此處生產。
往年年底的時候,陳新就會提出一些新的武器,今年陳新江郎才盡,只想了一個管風琴槍出來,武器研究所樣品制作很快,由兵務司論證后,認為作用不如弗朗機,最后也被否決了,所以工坊也沒了新產品的任務,現在全部是做老品種的改進,重點還是野戰炮、地雷炮和燧發槍。
河道冬天上凍,水力機械都停止了,但廠區還有部分在繼續生產,有些地方還冒起陣陣煙霧。陳新沿著河岸慢慢行走,旁邊是二號工廠的總管王胡子,后面則是陪同檢查的董漁和李東華,董漁與工坊平日也要打交道,主要是武備方面的驗貨和付款,李東華主管兵務司,則還是第一次來平度工坊,一路好奇的東張西望。
這里的總管是王胡子,原來最早在威海的總管是唐作相,但他年紀大了些,學新東西十分吃力,如今只培訓新來的工匠打制槍管,已經退出管理層,文登一號廠的總管也是個年輕人,還不到三十歲。
王胡子年紀比較輕,學習能力強一些,劉民有逼著他上了一期識字班,與唐作相拉開了差距,他屬于最早的一批工匠,登州鎮同樣也是要講資歷的,總管下面有各個職能部門,再配了幾個助手之后,他的能力基本能管理現在的二號工廠,所以一直爬到了工坊的高位。
陳新這次是悄悄過來的,臨到了才通知王胡子,讓他不要搞得人盡皆知,冬季在外邊勞作的工匠比較少,所以這一行人也沒有被圍觀,王胡子得以一路慢慢跟他們講解。
陳新走到一個輥軋機前停下,這是個水力機器中的大家伙,用來壓制槍管所用的熟鐵皮,陳新拍了拍木架子,對王胡子問道:“鐵料跟得上不?”
“熟鐵倒是跟得上,如今文登搞了些小高爐,聽說還用了焦炭煉鐵(),比閩鐵還要強一些,但如今刃口點鋼所用還需要蘇鋼。”
“蕪湖那個東西?”
“是,蘇鋼反正不止一家,總歸是蕪湖那邊,有好幾十家,家家的雇工至少幾百人,屬下聽商社的人說過,這次總算從蕪湖高價請了人到文登,他們用的也是灌鋼法,但其中有些秘法,劉大人組織人研究一年多,也沒弄出來,最后還是要從蕪湖挖人。”
陳新笑道:“劉大人又不是神仙,他以前也沒有煉過鐵,做不出來就去挖人,這是對的。”
“銀子給得可高了,安家費都是二百兩,其實那灌鋼說來也簡單的,就是生鐵熟鐵疊打,偏生就是沒人家打得好。”王胡子一臉可惜狀。
陳新看他樣子,心中暗暗好笑,劉民有搞那煉鐵有點不得其法,兩人都沒有什么這方面的知識,山東冶鐵不是特別發達,劉民有的小高爐搞來搞去效果不好,最大的改進只有空氣加熱算是弄出來了。后來就只有去挖人,遵化鐵廠是最大的官營鐵廠,己巳年遭了兵災,后來恢復了部分。但這個最大的官營鐵廠的技術水平已經比不過南方,特別是要做刃口和刺刀的鋼材,如今最好的還是要用蘇鋼,蕪湖產的這個鋼料馳名全國,價格也是不便宜的。
明代的鋼鐵產量在永樂時候就達到萬噸規模,開放民營后民間鐵廠高度發展,最大的廣東南海縣鐵廠用工多達三千多人,官營的遵化鐵廠也曾經多達兩千五百人,佛山一地炒鐵一項便有數千工匠。明中之后商業和流通更加發達,僅可查的廣東民間鐵產量就達到三千多噸,整個全國的產量估算至少五萬噸。明朝滅亡之后三十年,歐洲產鐵最多的俄國毛子年產量僅有兩千四百噸。
到了我大清,即便是清末建了漢冶萍這樣的近代工廠之后,全國總產量也只有七萬多噸,英國在十九世紀中期就達到三百多萬噸,而農奴制的俄國也達到了二十九萬噸,滿清已經連農奴制的俄國也比不過。
陳新自然也不知道這些細節,他現在只需要更好的刺刀鋼,既然自己搞不出來,挖人來傳播技術是最可取的,登州最大的優點是能把操作規范化,花一筆銀子把個人技藝變成手冊,后面自然就賺回來了。
意思打個哈哈拍拍王胡子肩膀,“花銀子省時間,還是咱們劃算,所以給那些人的銀子可以高一些。”
“小人擔心的是,他們挖來幾個人,誰知道能不能做得到蘇鋼那個樣子,要是做不到,俺這個工廠還是只有買蘇鋼,不然董漁不給俺驗貨通過,俺這廠子就虧了老本了,俺的獎金也拿不到。”
陳新好奇的問道:“王胡子你說說,你現在獎金是多少銀子?”
“那可多。”王胡子摸摸胡子,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后搖頭道:“俺忘了,反正有一百多兩,俺媳婦比俺清楚。”
旁邊董漁嗤的一聲笑了,“王胡子,你這么多銀子都被你媳婦拿去了,賭輸點酒錢都還要賴掉,原來你賺這么多銀子。”
“俺用得多。”王胡子連忙辯解,“這也是劉大人定的,不是俺去搶的。”
陳新哈哈笑道:“誰說你去搶了,你說誰好就買誰的,本官就是覺著你說得實在有理,文登鐵廠若是做不好,你們就不要買他們的貨品,若是他們改進不了,我就只能換人去管鐵廠,你卻不可用他們的次品。就跟你做的那些機械也是一樣道理,本官聽說你們這批交付的紡織機鬧了不少毛病?”
“這…”王胡子沒想到陳新一下就扯到了紡織機上面,腦袋趕緊轉了一下道:“小人正好想跟大人說說,這織機的事情是這樣…”
陳新舉起一只手,“王廠長,你可別跟本官說,本官管不過來,劉大人以后也不管你們這事。以后一號廠二號廠自己和紡織廠、煙廠簽合同,屯堡里面有人買機械的,同樣如此,以往都是通過工商司安排計劃,現在你們自己去爭,若是一號廠做不好,那你就賺得多,一號廠若是沒有生意,那就讓他垮了,除了槍炮工人外,其他工人自己找飯碗去。”
“啊,這,這怎么弄法?”王胡子驚訝的問道。
“往年都是工商司文書過來,你們就按冊子做,現在軍隊和商社跟你們做生意,合同就是憑證,你們自己寫清楚。跟軍隊的是一樣,三號廠今年要辦,也是做機械和武備,以后事情都是這樣,誰的東西做得好就用誰的,軍隊要什么東西,你們自己簽合同,工商司不給你們下任務,你直接和董漁他們去談,后期軍隊用著出問題的,由工商司追查你們職責,但是具體買賣,他們不能插手。萊陽和文登都有幾個屯堡合伙自己制造織機,劉大人已經準了,還讓錢莊給了貸款,要是真做得好,紡織廠也會買他們的,以后你們得自己多動腦子,不要讓那些屯堡比過去,那你們可丟死人了。”
王胡子轉頭看看董漁,董漁得意的跟他點點頭,以后他就是這些工坊的大客戶了,其實陳新對付的也不光是工坊,軍隊這邊也讓訂了相關制度,采用招標和公開對比測試的辦法,軍內隨機抽軍種代表來參加武備測試。
以前軍隊和工坊之間官司也不少,劉民有都處理過很多次,大多數是質量問題,或是軍隊要求的改進得不到響應,現在陳新把一個廠拆分成三個,讓他們自己去競爭,董漁感覺三家都會有很多改進。
王胡子摸著下巴冥思苦想,陳新則繼續往前走,走到一片鉆管機面前停下,對王胡子問道:“王胡子,你們工坊每月可產燧發槍多少?”
“兩千,其中刺刀槍五百,加急三千,文登那邊一號廠有一千的樣子,足夠了。”
陳新嘴巴微微動著計算了一番,然后對王胡子道:“繼續擴大槍廠,明年月產要達到五千。”
幾個隨從都瞪大眼睛,登州鎮總共才兩萬多正兵,還有半數是冷兵器,即便加上預備兵,也只有兩三萬火槍兵額,不知道陳新弄這么多火槍干啥。
陳新對李東華和董漁道:“本官打算把近衛營二三總和兩支龍騎兵都改為純火槍兵,你算算銀子會多出多少?”
董漁低聲道:“刺刀燧發槍貴一些,若是不近戰,那更換速度比冷兵器要慢,長矛和刀具若是實戰訓練和激烈交戰,也只能打得一次就要更換刃頭,第五營出征,每個長矛兵已經換了兩次槍頭。所以火槍換得還慢一些,然后便是火藥,如今登萊雖然每個屯堡都在集硝,但還是要靠朝廷給些,若是以后的長矛兵都會用火槍,以前的鴛鴦陣人馬要減少,只用在特定的地方,火槍光是訓練便是一大塊,火槍還有磨損,陳大人定的是每個士兵每年實彈一百發訓練,有藥無彈一百,每兵就是兩百的藥量,按七錢計算,每兵用火藥近十斤。近衛二三總和龍騎兵一萬多人,一萬火槍兵就需要十多萬斤火藥,其中硝占七成多,就是七萬斤硝。按照旅順的打法的話,還有地雷炮、火箭、各類火炮,加上作戰所需,每年三十萬斤火藥可能要準備的,硝便是二十一萬斤,價銀四萬二千兩。”
陳新大方的一揮手,“一萬兵四萬多兩而已,況且也用不了那么多,朝廷每年五萬斤會給的,咱們自己也能集個幾萬斤,最多出兩萬多兩銀子,十萬人才用二十萬兩。”
李東華和董漁同時咕嘟一聲吞下一口口水,陳新一開口就是十萬,要知道按登萊的軍餉,一萬兵每年的軍餉就要二十多萬兩,加上裝備和伙食需要四十萬上下,冷兵器兵種更多,騎兵更是吃錢大戶,就現在這兩萬多人馬,劉民有就東卡西卡,經常為難董漁。
陳新轉頭看看兩人,“看著干什么,本官只說十萬人,沒說十萬兵,以后老兵退伍,槍就帶走,在屯堡里面時間超過三年的屯戶也可以買槍,本官給他們低價,職業校學生免費領槍,別說十萬,百萬長槍也會有的,有了火槍,連百姓都有了對抗白甲兵的能力,到時我看誰打得過登州鎮的百萬長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