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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變通

  劉民有一路回趕,遇到不少其他軍鎮的人馬,他們一看是登州鎮的飛虎旗開路,馬上都讓得遠遠的。這些軍隊行軍隊列凌亂,后面還有大批掉隊的人,看到登州鎮過來,還圍在路邊問登州招不招兵。

  那些衛兵戒備著,短銃全部都上好彈藥,好在那些游兵沒有膽子上來,又走了一段之后,劉民有追上了龍騎兵,祝代春的衛兵將劉民有送到鐘老四處,給鐘老四傳令讓他護送,然后便回頭追祝代春的主力。

  劉民有對鐘老四問道:“鐘副營官,我多次聽陳大人說你打仗有腦子,你覺得這次追擊流寇能不能追上?”

  鐘老四大大咧咧道:“追不上的,按上次軍令司轉來的河南情報匯總,河南毛兵有大半在豫北,都用來堵截流寇東面了,各部客軍也是如此。洛陽開封各地人馬不足四千,實兵不過兩千,河南常處內地,遠不如邊軍善戰,家丁也尋常得緊,流寇不去打他們就不錯了。這大雪漫天的,幾十股流寇亂竄,何南兵沒準嚇得尿褲子。”

  劉民有轉頭看著鐘老四,“祝代春全是步兵,照你這么說也追不上,那他們為何還那么著急,九月十月又干什么去了?”

  “祝代春這廝…”鐘老四罵了半句連忙停住,眼珠轉轉對劉民有道:“這廝打仗還是精通的,這個不追也不成。流寇要每到一處搶吃喝的東西,有人追著對地方上破壞小些,他們一聽咱們登州鎮來了,就的忙著跑路,沒工夫去搜羅那些躲藏的百姓。”

  “原來如此。”劉民有覺得鐘老四說得也有道理,追著總比不追要好。

  鐘老四看劉民有還在思考的樣子,連忙岔開道:“劉先生,你帶來那十多輛四輪馬車走了兩百里就壞了三架,這是怎地回事,聽說從登萊走到林縣也才壞了四架。”

  “裝得太重了。”劉民有果然被引到這種技術問題上,他皺眉道,“我都跟祝代春說了,河南這官道路況不佳,讓他少裝點,可那些輜重兵倒好,不但裝得很滿,還有人往上面坐,自然容易壞。”

  “這四輪馬車實際用處很大,若是這次輜重營全是四輪的,那咱們龍騎兵也能跟上,俺算了一下,八掛的以前只能拉十多石,現在用四輪拉個二三十石不成問題。”

  劉民有點頭道:“確實如此,不過在北地這道路多少有些問題,各處官道都是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可能兩輪還好用些,所以給你們帶十多輛在試一下,果然有些問題。”

  “那劉大人,俺問個事情,這次總兵府其他司都沒派人來,就兵務司那些人跑來干啥?聽說要考核俺,你能跟俺透一點不?”

  他轉頭看看周圍龍騎兵,對鐘老四笑道:“這次兵務司的人過來考核,準備讓你的龍騎兵全部改為火槍兵,所有人都用刺刀…”

  鐘老四興奮的一拍手,還不等劉民有說完打斷道:“我早不想用那勞什子的長槍,馬兵帶著也特別麻煩,追擊的時候礙手礙腳,又不能遠處打放,下馬之后列陣完畢就動彈不得,除非有其他營伍搭配,就數分遣隊最好用,這下就全是分遣隊了。”

  劉民有看著鐘老四手舞足蹈的樣子搖搖頭,這人有時看著討厭,但沒有什么彎彎腸子,相處也讓人愉快。

  在鐘老四的嘮叨中,兩人跟著紅色的龍騎兵大隊往輝縣營地而去。劉民有還是第一次來河南,沿途的破敗讓他觸目驚心,豫北幾乎沒有一個完整的村子,流寇過后百里不見人煙,路邊有不少的尸體,多半是流寇和流民,或者就是官兵中被強拉的丁口,很多已經被白雪復蓋。

  “河南這地方啊,旱災水災蝗災輪番的來,現在又多了流寇,流寇的破壞力比前面三種加起來還大,所過之處無不家破人亡,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復。鐘副營官,你也是苦出身,多想些辦法,能把流寇早些滅掉一天也是好的。”

  鐘老四停下嘮叨,偷偷看了劉民有一眼,低頭嘆了口氣道,“這,下官明白,下官其實覺著,打建奴還舒坦一些。”

  劉民有聽了笑道:“建奴今年被打得灰頭土臉,現在不定在怎么哭鼻子呢。”

  沈陽城北的后金工坊,高墻內擺了一張長桌,上面放了十多支燧發槍,幾名帶著狗皮帽的人正在桌子前翻看,沒人身后還有兩名后金兵抽刀監看。

  長桌后方幾步外是一群插著背旗的白甲兵,皇太極高坐正中,因為近日要試驗火槍,所以索尼安排了最精銳的前鋒兵護衛監視,以免有投降的登州兵突生惡念。

  何長久也在長桌之前,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后金的火槍,并且扳開擊錘連扣了幾次,力道比登州的稍輕,他估計是里面的簧片要薄一些,或者說彈性差一些。

  跟他一起投降的唐應太試了一下另外的槍,都沒有不能彈擊的問題,顯然后金的監工做得不錯,質量還是有基本的保障。槍管則差別有些大,空徑和管壁厚薄都不相同,有些差異還比較大,尤其槍管外壁粗糙,裝刺刀是不可能的。

  桌上中間就是擺的繳獲自登州鎮的火槍,雖然不精致,但是一直十分耐用,工差也不像后金火槍那么夸張,因為文登的度量具每季度有一次校正,制造的流程劃分完整,并有相應的職能部門劃分,過程控制和質量控制都有,加上水力鉆管和輥軋機等機械的應用,質量和產量都不是后金能比,后金光是打制做槍管的鐵皮就要耗費大量工時。

  登州在對工人的要求上也沒有單人方式的高,每個人只需要熟悉自己的部分。但何長久他們并不了解工坊的任何流程,所以也給皇太極提不出制造方面的任何建議,只能看成品有什么差別。

  他們看過一會之后,開始用桌上的紙包彈裝填,這種紙包彈是降兵出的主意,制作也比較簡單,由各旗自己在牛錄中安排包衣就可以做出來。

  幾人各選了一把合適的火槍,開始嘭嘭的射擊起來,幾個降兵數量的操作火槍,射速在每分兩發左右,唐應太的射速尤其快,大概每分三發,七十步外的長木板木屑紛飛。

  后面看著皇太極臉色有點陰沉,這幾個登州兵操作十分熟練,可怕的是他們來自不同的登州營頭,原來的駐地遠隔百里,而操作動作幾乎一模一樣,還有兩人甚至是長矛手,火槍只是有過基礎操作訓練。

  這種火力變成齊射后十分恐怖,已經多次給后金弓箭手致命打擊,岳托、烏納格和阿巴泰都是深有感觸,旁邊的石廷柱則是受傷最深的,他在身彌島和復州兩戰目睹了多次齊射,那種驚天動地的打擊讓他至今心驚膽戰。

  旅順之戰后金損失慘重,登州新式火器層出不窮,后金各旗都感覺到了火器對冷兵器的巨大沖擊,以八旗兵眼下的武備,面對火力強悍的防御幾乎毫無辦法,如果遇到旅順這種圍不死的地方,就只能看著干瞪眼。

  后金兵入冬后便撤走了復州的人馬,直到榆林鋪才有重兵防守,榆林鋪以南都只有帶少量給養的哨騎,作為反偵查的前哨使用。后金在整個遼南的戰略被動已經形成,岫巖等地在九月十月遭到登州鎮和東江鎮連番破襲,很快也將放棄。

  皇太極回到旅順后關門想了幾天,然后才出來應付代善和莽古爾泰一輪輪的刁難,私下里與岳托、豪格等人輪番詢問登州降兵,在工坊中不斷讓工匠改進,今日便是來檢驗新造的一批燧發槍。

  監督的前鋒兵緊張萬分,后面都是旗主總兵一級的,萬萬不能出事,好不容易那些降兵打完了紙包彈,護衛才松了一口氣。幾人回來跪在皇太極面前,等著主子的訓示。

  皇太極溫和的讓幾人起身,對他們道:“幾位都是登州鎮來的勇猛之士,各位也都參加過旅順之戰,朕也無需掩飾,登州火器之強已冠絕古今,我大金不及也。其火器之多亦是難以估量,今日觀各位操練,讓朕嘆為觀止。”

  幾人齊聲道:“謝大汗謬贊。”

  索尼有些得意的看看皇太極,這是他教給這幾個降兵,這幾人甚至連下跪都要教,因為登萊軍中沒有跪禮,好容易才教出個樣子。

  皇太極對唐應太道:“聽說你以前也是分遣隊的,方才朕觀之,你的火器操法最為嫻熟,你既用過我大金的燧發槍,可否細細說來有何分別。”

  唐應太面目敦厚,他恭敬的回道:“回大汗話,大金的燧發槍管壁厚重,絕是不會炸膛的,就是空徑差別大了些,奴才覺得,分到各旗的時候最好按空徑接近的分配,至少每牛錄相差不多,如此可共用鉛子模。還有便是外壁厚薄不一,用不了銃劍,每個火槍兵還是要配一把順刀的好。”

  “果然有見地。”皇太極連連點頭,對索尼道:“賞唐應太銀二十兩,棉布五疋。”

  皇太極又轉向何長久,何長久有些緊張,他跪下道:“小人覺得,火槍只是其一,一個營伍尚要配好火炮,按登州的編制,三百或五百不等配炮一門,鴛鴦陣連局一級都有虎蹲炮,只重三十余斤,若是不用壓子鐵彈,三人便可帶走炮和彈藥,用于山地中破門封路無人可敵。”

  岳托低聲道,“大汗,我們繳獲的虎蹲炮不少,但年生都有些久了,大多都銹了,在身彌島用過,據說易炸膛,還是只有重新造。”

  “那就重新造。”皇太極馬上拍板,然后又問了登州方陣和鴛鴦陣的分別編制,唐應太和何長久都清楚,基礎的編制是每個士兵要熟記的。

  皇太極一邊聽一邊發問,幾個降兵一一解答,直問了一刻鐘之久,其實有些問題皇太極是問過,此時當著岳托和石廷柱等人的面又問一次,以加強他們的印象。

  問完之后皇太極給每個降兵都有賞賜,然后讓巴牙喇把他們領走,院中只剩下后金的將領。皇太極讓那些護衛退遠些,只留下身邊的將官。

  “各位大多去過旅順,方才也看了幾個漢兵的操法,石廷柱,你說說你怎么想的。”

  “奴才…”石廷柱突然聽到點名趕緊回答,一時卻又不知說什么好,突然反應過來道:“奴才覺得應當編練漢軍,給其分地,脫離開各旗包衣的戶下人身份,用登州操法和火器,令我大金多出一支強軍。”

  馬光遠聽完也道,“奴才附議,往年時候明國有紅夷炮,我大金造天佑助威大將軍,此利器不復為敵所獨有,大凌河一戰破車陣,此乃變通之效。如今登州鎮雖是讓人厭惡,其火器和操法卻著實有可取之處,同樣可為我大金所有。”

  皇太極又轉向岳托和豪格,岳托連忙道:“奴才覺得馬光遠說的有些道理,當年老汗攻寧遠不下,大汗遂以明人為師,廣招工匠制作紅衣大炮,今日攻旅順不克,我大金同樣可以登州為師,我大金有弓馬步戰之強,所欠缺唯有火器一項,若是補齊了,那登州亦不足為懼。”

  皇太極點點頭,“這事說來容易,但烏真超哈建了兩三年,所屬漢兵依然歸于各旗戶下,你們聽那唐應太所說,登州同樣重軍功,人人為軍功而戰。僅以包衣為軍已然不可與登州戰,諸申原本便少,更不可操練火器,咱們得建一支真正的漢兵,方能與那登州鎮抗衡。朕打算以身作則,從正黃旗分出青壯漢人包衣,每人分地一響,與烏真超哈合并為漢軍旗,各旗也要出人。”

  岳托遲疑道:“大汗,今年原本包衣就損失頗多,再這樣的話,各旗中就要少很多勞力,怕是有些不好說。”

  “所以還要想法子啊。”皇太極轉頭看看身后豪格幾人,“前些時日說明國流寇在河南等地,山西兵都被拖在晉南等地方,朕打算開年就攻略山西,給各旗再奪些勞力回來。”

  “可大汗,登州鎮上萬兵馬在金州…”

  “不需怕他,那陳新只有兩千上下騎兵,我們退到復州,臘月就出發攻略山西,冰天雪地他們運送糧草十分艱難,沿海冰凍,他們的水師送不了糧草,一萬步兵他也不敢全出來,幾千步兵咱大金還對付得了。”

  岳托低頭想了一會,才微微點點頭,皇太極閉起眼對幾人道:“咱們出一半的八旗,讓蒙古人再出些人,打宣府他們是愿意去的,若是再不帶他們進關得些益處…這些蒙人日后就不那么好調遣了。議政大會的時候,你們要想些法子,讓各旗都同意出兵,登州鎮盤踞遼南,旅順之戰朕還是操切了,但有一條朕反而更確認了,登州鎮是我大金腹心之患,我大金若是不思變通,便再無復起之時,要改變沒有人手錢糧都不成,攻略宣府便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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