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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友軍

  “嘭”一聲火槍鳴響,外面的流寇馬兵一個激靈,大呼小叫著往北跑去。

  土墻后安靜戒備的戰兵齊齊轉頭,只見一個女兵高高站在土墻上,面前硝煙彌漫,她正在用力扳開擊錘,然后似乎有點忘記了該做什么,正在朝后面的隊員詢問,那些隊員則催促她從土墻上下來。

  近衛營那個司軍法官終于忍受不了這群宣傳隊,跑過去對著那隊長一通亂罵,讓這群人離開營墻,他寧愿少些人少,也不能讓這些人幫倒忙。

  宣傳隊亂糟糟的退下來,互相還在吵鬧埋怨,那文藝隊長連連呵斥也沒有效果,宋聞賢看得直搖頭,他還是覺得這些人稱作兵太過兒戲。

  呂直和宋聞賢等人提心吊膽的看著外邊零零散散跑過不少馬兵,開始他們還以為是流寇的打前站哨騎,看了半天也不像,他們一看到軍營也不細細打探,撒丫子就往其他方向跑了,大多是往南,少部分去了林縣方向。

  呂直一頭霧水,按說總該圍著軍營一圈,看看溝深多少,墻高多少,城周多少步,過了一會那個留下的把總過來道:“大人,咱們該去抓幾個流寇問問是啥情形,看樣子他們是在逃竄,屬下想或許是陳大人他們已擊潰了流寇。”

  “啊,那快去。”呂直連忙道。

  “大人,咱們營的騎兵全都出去了,營中只有大人您收下的家丁是騎兵。”

  呂直一拍手,叫過家丁把總,二十多個家丁很快沖出營門,追逐那些落單的流寇馬兵,馬兵們跑了近百里路,跑不過這些人,終于被抓到一個,家丁將那人捆在馬上,抓了回來。

  他們一進營門,呂直就趕到那馬兵前,對那流寇問道:“你是哪股流寇營頭的,為何跑來此處。”

  那流寇哀嚎道:“官爺饒命,小人是被高迎祥脅從的,昨晚被打散了,胡亂跑來的…”

  宋聞賢趕緊打斷他,“怎地打散的?”

  “小人不知道,反正到處都亂了,小人搶了馬跑出來,跟著一群馬兵跑,跑著就跑散了,聽說有人去了林縣,小人就往這邊來了。”

  宋聞賢追問道:“幾時開始亂的?”

  “天快亮的時候,聽說來了一支官兵,所有營頭都在逃命。”

  呂直突然哈哈大笑,“奔襲百里一戰破十萬流寇,陳將軍果然不愧我大明第一戰將。”

  那流寇呆呆道:“哪有十萬…”

  家丁頭子對著他就是一腳,口中罵道:“呂大人說是十萬就是十萬。”

  呂直沒有心思理會那流寇,對宋聞賢和那個近衛營把總道:“咱們立即出營,去修武接應陳將軍。”

  “呂大人,小人覺得咱們穩守營地更好。”宋聞賢湊到呂直耳邊,“流寇一向狡詐,或許是他們的詭計,派人來引我大軍出營,路途中四面圍攻。”

  呂直一個寒戰,“對,對,宋先生說的是。”他對家丁頭子喝道:“把這流寇抓進去,好好審問,問清楚他們在途中到底有多少伏兵,一定要問出來。”

  “伏兵?”那流寇睜大眼,“大人,沒伏兵啊,小人就是逃命的…”

  家丁頭子不由分說,叫過幾個人提起那馬兵就走,拖入一處帳篷,里面很快傳出陣陣慘叫聲。

  宋聞賢松一口氣,他其實心中相信了那馬兵,陳新應該已經擊破流寇,如果不出預料,現在正在清點繳獲的銀兩物資,呂直去早了頗多不便。登州鎮這次冒了這么大的風險,這些好處是不會隨便讓人的。

  得出了這個結論,宋聞賢把顧慮放下,開始考慮大勝后的運作。

  整整一天,衛輝各路明軍都在疑神疑鬼,各部的家丁在出擊抓俘虜,得到的消息亂七八糟,有說是流寇內訌的,有說遭襲的,也有說營嘯的。各個將領都擔心是流寇的詭計,所以各自守著營盤,鄧玘雖然得了陳新通報,但也沒有動,而是派人去告知玄默,又不停的偵查修武方向。

  呂直當天收到了陳新的捷報,大營中歡聲如潮,這一戰斬殺流寇一萬五千多級,生擒紫金梁王自用、摧山虎閻正甫,斬殺紫金梁手下重要頭目十三人,三十六營中還有映山紅被斬首,其余在修武的各營流寇同樣損失慘重,盡數往懷慶府其他州縣逃竄。

  留營的參謀確認了捷報中的暗記和印章,大勝確鑿無疑,陳新在捷報后面附了一封信,說修武附近潰散流寇甚多,局勢還比較復雜,請呂直堅守大營,以防流寇趁亂摸營,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呂直高興得合不攏嘴,他連續派出幾批哨馬去修武核實,自己按陳新說的堅守大營,他也不去跟玄默回報,自己回了營帳琢磨給皇上和司禮監的報捷文書,讓其他各部明軍依然一頭霧水。這么大的喜訊,由司禮監先報給皇上,那效果是大不一樣的,所以他已經決定在玄默知道消息之前就把捷報發出去。

  只有馬祥麟的川軍果斷出營,馬祥麟完全是憑著對陳新的信任作的決定。他們一路往修武北面而去,準備接應登州鎮,路上遇到的零散流寇越來越多,不過那些流寇都是望風而逃,連敢靠近的都沒有。與前段時間的彪悍挑釁全然不同。

  馬祥麟開始也擔心是流寇誘敵深入,后來越想越不對,若是要誘敵深入,至少要上來打一下,然后裝作不敵引川軍入甕,哪有這樣見敵就逃的。于是這一千多白桿兵加緊趕路,他們帶了不少輜重,速度并不快,快天黑時候才走了六十里,不過總算是跟登州的哨馬接上頭,找到了方向。

  馬祥麟一聽說斬殺流寇上萬,驚訝得嘴都合不攏,這是在一天的時間內,而且陳新的人都是步兵,不象曹文詔那樣可以持續追擊,追殺的人頭比戰場多得多。雙方的塘馬來來回回,得到的消息更讓馬祥麟震驚,連紫金梁都被活捉了,這一仗可以說給了流寇重創。

  川軍在路上扎營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繼續開進,下午才到了那日的戰場,這些西南來的強軍也看得目瞪口呆,方圓數里的戰場上一片狼藉,擺放著成千上萬的尸體,一些周圍的河南農戶在戰場邊緣撿拾家什,男女老少都有,他們看到有好的衣服上去哄搶,其他的鐵鍋水罐也是他們爭搶的目標。此時一看有官軍靠近,這些人馬上一哄而散。

  再往里走就有些登州士兵,他們的軍服十分好認,領路的登州哨馬引著川軍前行,途中還有不少流民俘虜在清理東西。

  那些看守的登州兵有些灰頭土臉,臉上一道道的泥土痕跡,軍裝上面也臟兮兮的,但精神都還是很好,他們好奇的打量這支明軍,對他們的帶鉤長矛和重劍很感興趣。

  越往里走尸體越多,馬祥麟這部川軍也算見過大場面,但馬祥麟自己知道,陳新最多三四千人,一晚上殺了這么多人,確實非常強悍。

  到了紫金梁原來的那個老營,陳新已經等在門口,他見了馬祥麟就拱手笑道:“馬將軍不懼流寇人多勢眾,獨自領兵來協助我登州鎮,這份膽略和心意,我感懷于心,日后必有回報。”

  馬祥麟以下官禮見過,獨眼中滿是佩服,他對陳新道:“陳大人的登州鎮果然不同凡響,聽說一夜疾行百里,天明前短短休整,便一股將紫金梁生擒,斬殺流寇過萬,戚爺爺當年的戚家軍也不過如此。”馬祥麟說到此處,想起渾河邊一起浴血奮戰的那支浙軍,神色間又有些落寞。

  陳新一時也想不到他的念頭,不過這支正宗的白桿兵能在情況不明朗的時候趕來戰場,那就是可以信賴的盟友,在西南地區交接這樣一支力量,對登州鎮肯定沒有壞處。

  馬祥麟的人馬去了張獻忠原來的營地扎營,陳新則領著馬祥麟進了自己的大營,里面還有濃重的血腥味,但地面已經清理過,尸體都搬了出去,營中都是登州兵,他們此時大多不在戒備狀態,按各自的營伍的坐在地上休息,搭建的帳篷也是花樣百出,看著并不太整肅。

  馬祥麟想起他們是長途奔襲,帳篷肯定是繳獲的,也難怪如此,他又看到東側有一堆肉一樣的東西,有些士兵在圍觀,他細看了一下,原來是一堆耳朵。

  這些都是人耳朵,登州兵自然不是拿耳朵來吃的,流寇的首級不值錢,按照大明會典,戰北虜一顆腦袋升一級,如果不想升級,就得三十兩銀子,出邊斬韃虜一人,則兩樣都可以拿到,一直是軍功最厚的,建奴崛起后,賞銀升到了五十兩一顆腦袋,流寇的則是陣斬有名巨賊首級才升一級,不愿升的給三十兩銀子,次巨賊才十兩。其他普通流寇,有兩種算法,一種還是算人頭,另外一種就是按多少副耳朵來算的,因為耳朵比較好保存,也比較好運送。

  陳新有紫金梁在手,他也不想把人頭算太多,免得要升一堆朝廷的軍職,反而增加朝廷在登州鎮的影響力,其他的耳朵就隨那些友軍去分,先到的先得,馬祥麟這邊如此義氣,他也不能小氣了。

  “馬兄今日剛到,本官按理該請馬將軍一醉方休,但我登州鎮征戰中禁酒,只好等返回輝縣再說。”

  馬祥麟驚訝道:“陳大人要返回輝縣,不乘勝追擊流寇?”

  陳新點點頭,“此戰雖是大勝,但紫金梁狗急跳墻,我登州鎮也損傷驚人,死傷合計近千數,可謂元氣大傷,無力再追剿流寇。流寇雖是大敗,但那些流民大多逃脫,不幾日又會嘯聚一處,馬將軍也不要冒進,還是先和我一起回輝縣的好。”

  馬祥麟沒想到登州鎮損失近千,如果陳新不去追擊,那川軍這千把步兵追去也沒用,他只得答應跟陳新一起返回輝縣。

  陳新微笑道:“這次不會讓馬兄白跑一趟,若非馬將軍部趕來,那些流寇恐怕還會卷土重來,這中間的原委,本官都理會得。”

  兩人邊走邊說,陳新待人客氣,馬祥麟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陳新帶著他走到北墻,指點著北面的山地,說著那晚突襲的線路,聽得馬祥麟眉飛色舞。

  馬祥麟對登州鎮的戰力更加高看一眼,兩人在營中吃過飯,馬祥麟才回了自己的兵營,他剛到大帳,手下的軍官就過來,這軍官皮膚黑得發亮,臉上兩道刀疤,他對馬祥麟道:“馬爺,那龜兒子登州兵送了東西來。”

  馬祥麟瞪他一眼問道:“是些啥子東西?”

  “一挑子耳朵,一包珠寶,還有三千多兩現銀,說是給每個兄弟二兩,還有五匹好馬。”那軍官舔舔舌頭。

  “珠寶給老子看哈。”那軍官很快遞過來,馬祥麟隨便摸出一件,只見是個白玉獅子,他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其他幾件摸出來,也都是金銀鑲嵌寶石,做工都很精美,最后還摸到了一張兩千兩的銀票,叫個什么四海錢莊,是在東昌府取現銀。

  馬祥麟把袋子收好,沉默一會才對那軍官道:“以后不準喊別個龜兒子,這些兵不比咱們差,這個陳將軍更值得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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