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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下的靖海衛私港熱浪灼人,成群的搬運工用推車將一箱箱卷煙運送到兩艘沙船上,港口中其他幾個泊位也停著商船,劉民有被一群商人圍在中間,好半天才讓商社的一個副手頂上,自己脫身出來,看到眼前情景,劉民有既興奮又略帶憂慮的催促一些工人去其他泊位卸貨。
卷煙最先發到江南時反應平平,很多人還是習慣用煙斗抽煙,但丁香煙從四月投放到臨清和江南后,獨特的味道立即吸引了煙客們的注意,銷量開始暴漲,周來福不停讓人帶信回來催貨,甚至有幾個隔得近的淮安商人自己派了船來靖海衛,希望能直接從文登拿貨。
劉民有檢查煙廠時經常試吸卷煙,以檢驗卷煙質量,結果自己也染上煙癮。現在已經到了每天大半包的地步,他穿越前對抽煙的人十分厭惡,現在做上這個生意,竟然也成了煙客,好在李冉竹已經有身孕,讓他少了戒煙的急迫感。
卷煙渠道打開后,運河沿岸的幾個商鋪已經有了許多固定客戶,劉民有準備下一步通過這些渠道銷售箱包,吸引更多商船來到靖海,讓這里成為一個商業化的繁華港口,只要有了海運的固定船隊,文登就可以開發更多新產品,進一步減小物流成本。
雖然貿易形勢很好,但是登州和文登之間慢慢緊張的形勢多少讓他憂心,陳新出征期間。情報局給他轉發了一項情報。這個情報涉及民政方面,黃功成得到登州支持后,又在串聯一些縉紳和士子,并且派出家仆在靖海的兩個工廠附近探聽消息,特別是煙廠,據京師來的消息,崇禎對煙草十分厭惡,多次廷議時表露出禁止煙草的態度,如果有人告發文登營生產卷煙,恐怕會給他留下很不好的印象。雖然工廠只是以劉民有個人名義開的,但只要有心人一暗示,崇禎是能明白的。
劉民有不知道黃功成現在進行到什么程度,他對此人實在憎惡透頂。有這些個不懷好意的人在周圍,始終讓他覺得不能安心發展。
此時又一艘南邊來的商船在靠岸,桅桿上掛的是一個許字大旗,劉民有知道是許心素的船,運送的是南邊采購的煙草,這是他目前最急迫需要的東西。
船駛近后,船頭一人大聲笑道:“劉兄是否神機妙算,專程在此等待在下。”
劉民有定睛一看,正是左昌昊,劉民有對這曾經并肩抗敵的朋友印象頗好。咋一相見,不由喜出望外,連忙迎過去遠遠道:“難怪今日喜鵲叫,原來是有朋自遠方來。”
左昌昊走過跳板哈哈笑道:“劉先生生意做久了,口舌可比原先更見利索。”
劉民有躬身見禮道:“真情流露而已,當日與左兄并肩作戰,至今歷歷在目,便如昨日一般。”他這倒是實話,秦淮河上的血戰是他一生最驚心動魄的時候,現在還經常讓他從夢中驚醒。
左昌昊與他并肩而行。邊走邊道:“劉兄真性情,當日多虧陳將軍和劉先生在場,否則在下怕是尸骨早寒了。”
劉民有不想再提當日之事,換個話題道:“左兄是日理萬機的人,怎有時間來文登?”
“還是劉兄做的卷煙還過獨特。上次買了一百箱送去福建,許大人給人以嘗。他們如今連福建的煙斗絲都不要了,連連來信催貨,在下把南京的貨物都發去了福建,結果兩湖的商戶也過來要貨,在下派人去臨清找周掌柜,他那邊也無余貨,只得自己跑一趟文登,請劉先生打發一二。”
劉民有忍不住笑起來,“左兄說得有趣,但我這里確實吃緊,做完一批就發一批,要說也不是做不出來,只是煙葉一直不足。”
左昌昊一指身后的船,“在下帶了一船過來,不知文登有和妙法,能將普通煙絲制出那種滋味。”劉民有聽他問起此事,有點尷尬的不知如何回絕,丁香添加在單獨車間,所有工人連居住都在那里面,購買丁香的時候是通過登州一個商鋪進行的,中間中轉兩次才到四海商社,在威海的兵營中處理后,與其他貨物混在一起,通過軍隊的渠道運到煙廠隔壁的一個倉庫,再分批送到煙廠里面,最后下料的人都不知道這東西是什么,也不知道是從那里來的,煙廠在廠區設立了一個假倉庫迷惑細作,還特意成立了一支三十人的護衛隊。如此重重保護的機密,自然不能讓人知道。
左昌昊看劉民有的模樣,搖頭笑道:“劉兄萬勿為難,此乃文登營秘技,在下還不至于非要打聽,不過是和劉兄玩笑罷了。”
劉民有松口氣,現在煙草的趨勢很好,正是他們要賺錢的時候,丁香的秘密絕不允許泄露,以左昌昊在許心素集團的地位,不是大事他不會隨便離開南京,卷煙雖然目前勢頭不錯,但畢竟剛剛開始,那點貿易額在許心素眼里還算不上什么。
進了劉民有的公事房,左昌昊的臉沉下來,與開始的談笑風生全然不同。
“李魁奇死了。”左昌昊沉聲道,劉民有驚訝的看過來,他在江南時聽宋聞賢說過東南形勢,知道這個李魁奇對許心素有多重要,正因為李魁奇的強勢存在,才使得許心素足夠的本錢對抗鄭一官。
左昌昊迎上劉民有的眼光,“在下想見見陳大人…兩日后,左昌昊和劉民有終于在文登縣東面的軍營見到了陳新。陳新對左昌昊的到來也非常欣喜。依然帶著一臉平和的微笑,劉民有卻知道他要對付的人也很多,但比起許心素的危機,陳新目前只能算有些煩惱,當然,劉民有不知道皇太極也留意上了陳新。
左昌昊是第一次來文登,靖海衛和營區附近的幾個屯堡讓他眼界大開,這幾月間屯戶們已經制作了不少王徵改進的風車,用來給灌井提水,剛收完麥的田地中已經種上了豆類或蔬菜。成群的農人忙著修整水渠,路上走著絡繹不絕的牛車驢車,而普通民戶或軍戶的土地仍然干旱荒蕪,便如同兩個世界。
這也是左昌昊首次到文登營的軍營。陳新平常接見一些客人只在老營的舊守備府,他沒有花錢修那個官署,只是把牌子改為了參將府。但這次對左昌昊卻是故意安排在軍營,以向許心素派系展示實力。
文登營的這個營區現在都是農兵和訓練隊,經過三個月的訓練,這些半業余士兵已經有了職業軍隊的樣子,校場上震天的口號和隨時威嚴的軍姿讓左昌昊眼界大開,他從來沒想到軍隊會成為這個樣子。他當年在永平見到陳新軍隊的時候,正逢戰后休整,沒有看到文登營真正操練和作戰的狀態。
他心中對陳新更加高看一眼。恭敬的跪下說道:“陳大人軍威雄壯,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在下到靖海衛港口時才聽聞文登營皮島大捷,斬首建奴數百,還生擒固山額真一人,小人先在此預祝大人更上層樓,步步高升。”
陳新連忙繞過桌子,親手把左昌昊扶起,口中連連謙虛,“左兄不可如此。無論本官立了多大的功勞,到什么官職,左兄和許大人都是下官平輩論交的朋友。”
左昌昊起來后,也沒有過多客套,對陳新道:“大人。此次在下北上,乃是受許大人差遣。想請陳將軍動用些朝廷的關系,遏制鄭一官的勢頭。”
陳新已經大略知道了李魁奇之事,此時還是問道,“鄭一官是如何殺死了李魁奇?”
“其實李魁奇并非死于鄭一官之手,而是另外的人殺了李魁奇。”左昌昊沉著臉解說道:“李魁奇胸無大志,安心做海盜,又時常管不住手下人,常常騷擾沿海,最遠甚至到過松江等地登岸,今年皇上對福建形勢不滿,多次催促熊文燦清剿,使得熊文燦給鄭一官補了數十艘大船,讓鄭一官恢復了元氣。”
陳新有些詫異的問道:“按說李魁奇獨霸外海數年,手下嘍啰至少上萬,即便有數十艘大船,似乎也不足以擊敗他。”
左昌昊點頭道:“陳大人所見精辟,鄭一官確實無法打敗李魁奇,但李魁奇自己卻被人窩里反,此人叫鐘斌,原先也是鄭一官一伙的,同樣是桀驁不馴之人,早年跟著鄭一官招安,轉眼就跟著李魁奇反出,他自己有一股人馬,在李魁奇手下是算有力之人,此人頭后有反骨,此次又窩里反殺死李魁奇,他自己拉了船隊出來,正在不停攻打招降李魁奇剩下的殘余,實力已經達到四十艘大烏船。”
陳新皺皺眉頭,既然鐘斌不是和鄭一官一伙,那其實只是取代了李魁奇,對海上形勢其實并無影響,當下問道:“這個鐘斌既是就在福建外海,又是李魁奇一伙,應當和許大人相熟,為何許大人覺得鄭一官勢頭不可遏制?”
“鐘斌此人生性兇殘,又從不甘于人下,縱兵劫掠浙江、松江的人便是他,雖然許大人一向與他熟悉,又提供貨物供他與荷蘭人交易,但此人從不感恩,而且許大人已經收到消息,此人也與鄭一官有所勾結。鄭一官私下不斷聯絡鐘斌,但背地里對熊文燦卻聲言鐘斌天生反骨,絕不可招安。熊大人幾乎被鄭一官說動,準備繼續給鄭一官增加兵船,若非許大人多方活動,鄭一官的實力怕還要增加一倍,若是他再剿滅鐘斌,必定再升一級,就勢大難制了。”
“也就是說,這個鐘斌比之李魁奇更加不如,而且誰的話也不聽,不會是鄭一官的對手。”陳新沉吟了一會,“蒲壯他們到了福州為何遲遲未動手?”
左昌昊嘆口氣,“蒲壯他們到的時間尚短,鄭一官最近又小心翼翼,五月后時常出海剿殺李魁奇殘余,在中左所的時間都很少,蒲壯他們曾設過一次埋伏,但鄭一官臨時改了路,一直沒有動手的機會。而且。。。許大人身邊又出了一個叛徒,鄭一官已經得知有一伙北方來的人要刺殺他,在中左所大肆搜查北方口音的人,蒲壯他們現在已經撤到福州。”
“你娘的,這個鄭一官還真有兩把刷子。”陳新低聲罵了一句,他現在要應付的人很多,外邊有仍然強大的后金,內部有上官和閣老,幾萬張吃飯的嘴巴,一幫不知所謂的秀才縉紳,還有即將慢慢壯大的流寇,實在沒有更多力量投入到東南。
“鄭一官,水師。。。要不然。”陳新轉頭看著左昌昊,“既然鐘斌誰都不服,那只要他能活著,鄭一官就不可能獨霸福建。”
左昌昊眼睛轉轉,半響后點了點頭。
陳新眉頭松開,“鄭一官既然如此能打,正該讓他為國效力,此次建奴在皮島慘敗,據說準備大興水師,先取皮島再征旅順,旅順若失,則登萊天津震動,本官會找人請求朝廷抽調福建水師鄭一官部駐守覺華島,遏制建奴此念。”
左昌昊眼睛一亮,隨即擔憂的道:“熊文燦收鄭一官銀錢甚多,不會輕易讓鄭一官調走。”
陳新笑道:“鄭一官也不會愿意來北邊,他們就需要一個理由,鐘斌便需要活著,熊文燦已在福建三年,這巡撫位置能坐多久也未必,只要鐘斌不死,咱們就有時間,本官會在朝中活動,即便不能將鄭一官調到覺華,也要讓他感覺到可能被調離沿海,這條龍離了海,就是個蛇了,他自己便知道要留下鐘斌以自重。蒲壯他們繼續留在福建,尋機刺殺,咱們這是兩手準備,加上許大人也能在熊大人面前說上話,鄭一官沒那么容易起來。”
鄭一官所有的人脈都在福建,他所擅長也只有海戰,若是離了那邊,可以說什么都不是,而鄭一官現在也遠遠不是后來那個勢大難制的鄭一官,真要調動他,他也要挾不了朝廷。
左昌昊聽了露出笑容,“許大人這邊,繼續給鐘斌商貨讓他與荷蘭人交易,讓他維持著均勢。只是鐘斌實在張狂,時不時要鬧出些事情,皇上定然不愿福建外面有這么一股海寇,熊文燦若是頂不住,終究會動手清剿鐘斌。”
“皇上馬上就沒心思理會小小的鐘斌了,按本官計較,北邊要出大事,本官這就找人寫信,讓東江鎮的人報告建奴有建立水師的跡象。。。”
劉民有聽得頭暈腦脹,看著一臉神秘的陳新,才注意到他竟然有了些白頭發,不禁在心里嘆了口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