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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宣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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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中的朝鮮宣川郡,黑沉沉的城市正在睡熟,微弱的星光下,一個更夫打著昏黃的燈籠,敲著梆子走過大街,他走過的地方馬上又被黑暗籠罩。

  待更夫遠去后,十個黑影分成幾批閃過大街,先后進入一處巷道,向一座大宅摸去,他們都穿著黑色的短裝,背著一個背包,手中拿著長短不一的兵器,腳上穿著帶厚厚軟底的布鞋,輕輕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領頭一人來到院墻下,十人同時蹲下,屏息靜氣如同變成了黑暗的一部分,院墻中傳來動物踩到植物發出的摩擦聲,還有呼呼的亂嗅的聲音,一個黑影輕輕從腿包中摸出一塊肉干,扔過了墻去。

  里面的狗嗚了一聲,并沒有大叫,而是靠近了扔肉干的位置,傳來嚼肉的聲音,外面十余人等了片刻,里面傳來一聲輕輕的倒地聲。

  領頭那人招呼過一個壯漢,站到他肩上,從墻上露出他的面容,正是當年固安城外幫著抓到建奴細作的馬夫李濤,因為當初表現出色,被蒲壯看中,通過了嚴酷訓練,現在是特勤隊的一名小隊長。

  目前的特勤隊總共四個小隊,第一小隊調去了福建,他們是特勤隊第二小隊,編制十二人,這次跟隨大軍來到朝鮮,直接受中軍部指揮,受命潛入宣川捉拿英俄爾岱,順道打探后金軍情,陳新找到的那個通譯是朝鮮漢人,但陳新并不是只讓他當通譯。而是當線人。此人家眷都在皮島,張東把他騙到了大和島,然后一陣威逼利誘,逼迫他當了線人,二小隊就居住在他親眷家中。

  他們前日從宣川浦上岸,昨日便扮作商人趕到宣川,因為皮島的亂子。朝鮮各位大人最近也防備很嚴,不過朝鮮軍隊的腐化程度比大明更有過之,二小隊將兵器藏在一輛雇傭的牛車中。只花了幾兩銀子就輕松的入城。

  宣川和鐵山等地大部分都是漢人,那個通譯長期做貿易,對此地也很熟悉。很快確定了英俄爾岱的駐地,這里是宣川城北的一個大宅,以前是平安道監司金時讓的住宅,現在被英俄爾岱作為據點。

  李濤仔細打量著院中的情景,這里是英俄爾岱在宣川的駐地,相當于后金在此地的辦事處,他所在的外墻位置是大宅的西花園,院中靜悄悄的,他們白天踩點的時候用步子丈量了大小,據他們原來培訓的住宅布局。估計是坐南朝北帶東西花園,官廳和居住的正屋應該在東西花園之間。這里的大門有兩個朝鮮兵站崗,而且離一處兵營不遠,所以他們小心翼翼,選擇從西花園潛入。

  一片昏黑之中。李濤勉強看清了院中情況,丟下一根繩子,緩緩滑落在地上,其他人也跟著一個個翻進來。留下一人在放繩索處后,眾人一路摸索著到達了西花園的園門。他們不敢去開大門,門頁轉動的聲音在夜里會十分引人注意。

  正院內十分安靜。沒有聽到有狗,一名隊員在門后弄出一些輕微的聲音,又從門縫中塞進去幾塊帶毒的肉干,半響后仍然沒有動靜,李濤確定沒有狗后,帶領眾人又翻過院墻,里面兩排廂房,南邊是官廳,北面就是居住的正屋,此時還有一個廂房亮著燈。

  李濤來到兩名隊員身邊,用蚊子般的聲音道:“你們在西花園大門戒備,一旦出現意外,將打開園門,并負責掩護撤退。”

  兩人取出強弩,這種強弩比一般的蹶張弩小巧很多,三十步內有很高的精確度和殺傷力,他們各自選了一個地方,將強弩對準了官廳的方向。

  李濤帶著其余六個隊員,半蹲著悄無聲息的順著廂房往正屋摸過去,其中三人取出強弩,以交叉站位警戒著前方。李濤等四人抽出匕首和短刀,一人守在亮燈的房間,其他人摸到正屋外,他們知道如何識別主人應該居住的房間,他們蹲到窗下,聽到里面有打呼的聲音。李濤微微點頭,一名隊員來到門邊,用匕首從門縫中探進去,輕輕撥動著里面門閂,將門閂一點點退開。

  李濤閉著眼睛聽著里面的動靜,呼吸聲很均勻,睡覺的人沒有被驚醒,他心中稍稍有些緊張,雖然這些隊員大多上過戰場,或者就是武藝很好,能通過選拔也說明他們心理素質十分強悍,但畢竟是第一次正式出任務,關系著文登營各位將官對特勤隊的評價,特勤隊待遇超過一般戰兵,很多軍官認為特勤隊并沒有什么作用,經常有些冷言冷語,也讓他們都憋著一口氣。

  那名隊員小心翼翼的繼續撥動,他動作放得很輕,每次只能讓門閂退開一小段,大約一刻鐘后,他對李濤點點頭,李濤閉著眼求了滿天神佛,輕輕推動了房門。

  門頁吱吱的響起來,在夜晚十分刺耳,李濤微微抬著門頁,聲響變輕了一些,他繼續推動著,到了可以進一個人的寬度,閃身鉆了進去,兩個隊員也跟著進來,他們摸到床邊。

  床上共有兩人,外面一人有脂粉香味,應該是女子,男人在里面,李濤對一個隊員低語一句,輕輕上到床上,猛地將那人右手扭住,將他臉朝下壓在床上,一只手捂住了那人的嘴,另外一個隊員則直接將外面女人的脖子扭斷。

  床上那人醒過來,半夜突然被人壓住,他自然嚇得不輕,嗚嗚的不停扭動,在李濤鐵鉗般的雙手控制下卻沒有絲毫作用,旁邊那隊員伸手過來一摸,低聲道:“是韃子。”

  李濤感覺此人力量不強,知道此人應該不是甲兵,低聲對他道:“想活命就別叫,大爺只要銀子,不想殺人。”

  那人忙不迭的點頭,不再掙扎。李濤見狀知道此人會漢語,他又聽聽院子里面,仍然沒有動靜,這才繼續問他道:“你們銀子在哪里?”說著微微松開捂他嘴巴的手。

  “好,好漢,奴才的銀子都在床下箱子里。”字正腔圓的漢語,只是全身嚇得不停抖動。

  李濤看他這副模樣。不像是管事的人,嘿嘿笑道:“你這點銀子打發叫花子都不夠,大爺要你主子的銀子。”

  那人顫抖著道:“好漢。主子沒有銀子在這里,他的銀子隔段日子就送回沈陽了。”

  “想騙大爺,那你主子在哪個屋子?不說就斬了你雙手。看你以后靠什么跟著主子做事。”

  “主子已經去了義州,好漢,是真的。”

  李濤又一把捂著他的嘴,右手猛一用力扭斷了那人的手臂,那人全身篩糠一般抖動著,臉上冷汗汩汩而下。

  “現在再問你,你主子在哪個屋子?”

  “好漢,大爺。”那人帶著哭腔,斷斷續續的求饒,“主子真去了義州。奴才有幾條命還敢騙大爺。”

  李濤暗叫倒霉,好容易潛伏進來,正主居然不在,當下也不再假扮大盜,直接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個旗干什么差事?主子叫什么名字。”

  那人痛得死去活來,不及思索就回道:“奴才達木色,正白旗的,奴才的主子是英俄爾岱大人,奴才使不得弓箭,但會說漢話朝鮮話。就跟著主子來朝鮮。”

  李濤心中得意,韃子也不全都是野豬皮,照樣有如此怕死的,冷笑著問道:“他去義州做什么?”

  那個達木色終于覺得有點不對勁,猶豫了一下沒說話,李濤在他斷骨處一捏,達木色又是一陣嗚嗚慘哼,等他稍稍平靜,李濤又松開他的嘴巴。

  “快些說,要是大爺信了,就饒你不死,否則你另外一只手也沒了。”

  達木色有氣無力的回道:“大爺饒命,主子去接楞額禮大人去了。”

  “楞額禮?”李濤回憶了一下,他們在船上一直在記后金將領名字,這個楞額禮是屬于右翼某旗的一等總兵官。

  “楞額禮來干什么?”

  “他們來打皮島的。”

  李濤在黑暗中微微一笑,總算得到了有價值的東西,不用白跑一趟,“他帶了多少兵來?朝鮮會不會出兵?”

  達木色現在也顧不得對方是什么人了,“大爺,這奴才真不知道,是滿達爾漢大人派人通知主子去的義州,奴才只聽主子念叨了一句,好像要讓朝鮮出兵船。”

  李濤又問了幾句,那達木色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全部交代了,他痛得不停哼哼,又想要活命,對李濤求饒道:“大爺,小人知道的都說了,銀子就在床下,鑰匙就在枕頭下,求大爺。。。嗚”

  這時大院中有一聲門響,兩聲腳步聲后又歸于平靜。

  李濤不再耽擱,突然一把捏碎了達木色的喉結,又將他脖子扭斷,從床下拖出箱子,打開后見里面有幾百兩銀子,便讓兩名隊員在背包中取出一個黑色袋子裝了進去,他需要偽造一個偷盜的樣子,以免后金方面知道消息泄露。

  一切完畢后,李濤等人回到院子,見到亮燈的屋子門開著,地上有一些血跡,知道是里面的人出來,已經被掩護的隊員干掉了,輕輕揮揮手,一群人交替掩護著,沿原路退出了院子。

  兩天后,義州南的一處樹木蔥郁的小山上,李濤用一個遠鏡觀察著官道上的后金隊列,周圍還有五名隊員,他們趴在茂密的草樹叢中,身上蓋著一塊綠色的偽裝布,頭上的帽子上插了一些樹木的枝葉。

  “騎兵一千五百,其中白甲一百五至兩百,步行甲兵五百上下,包衣輔兵四千上下,總兵力約六千,全部為滿八旗旗號,未見蒙古左右翼,隊列中也未見朝鮮兵。”

  李濤一邊說,一個隊員用炭筆在一個冊子上不停記著,他們都是用符號,畫出一個類似的形狀,也是特勤隊專用的,他們這個小隊已經有六人返回大和島,帶回了在宣川得到的情報,李濤則帶人潛往義州,打探后金兵力,他們白日專走官道便的山路,夜間則走大路,兩日只睡了四個時辰,終于在義州見到了后金大軍,證明達木色當日所說是實情,后金果然還是忍不住,要乘著皮島內亂的機會拔出這個心腹之患。

  官道上后金的騎兵隆隆行進,隊列嚴整,無人喧嘩談笑,帶著一股百戰之師的傲氣。李濤往地上呸了一聲,他參加過灤州之戰,知道那些陷入重圍的建奴是個什么狼狽相。

  身邊一個黃臉齙牙的隊員咧嘴笑道:“隊頭,咱在山西鎮的時候,聽說一個韃子能打五個漢兵,老尋思著找一個試試,要不咱們抓一個回去。”

  李濤不屑道:“你信那些話,老子還聽過一個韃子打一百漢兵。你娘的,這些建奴行軍既不派斥候,也不留后衛,絲毫不把東江鎮和朝鮮兵放在眼里,怕也是把自己當了神兵,總有一天他們得吃虧。”

  齙牙原來是山西鎮的夜不收,曾經多次出塞哨探,性情兇悍又堅韌,在特勤隊訓練時本來有資格當隊長,卻因為與同隊另一隊友私自斗毆,被換到李濤這隊當伍長。

  齙牙摸摸腰上的兩支手銃,又把鋒利的匕首抽出來,用舌頭反復舔著,一副手癢的樣子,他舔舔嘴唇不甘心的道:“隊頭,咱們可領全軍最高的餉,不砍幾個人頭回去,還不定被人嘲笑成啥樣,就算沒人笑,咱自己也害臊不是,老子原來在山西鎮飯都吃不飽,每年還要出塞一次兩次的,砍些西虜腦袋回來,現在啥都有,倒還一個腦袋都沒砍過,怎地對得起陳大人。”

  李濤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搖頭道:“眼下最重要的,把建奴兵力送回陳大人那里,打仗還得靠戰兵,咱們不要去驚動他們。”

  周圍幾個隊員都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們與一般士兵不同,大多都性情兇悍,嚴酷非人的訓練早將他們原來的道德和人格消磨一空,內部比試和對抗遠遠不足以完全發泄,現在有機會都想著能動動手。

  李濤看他們一圈,終于道:“咱們守到天黑,看看有沒有后隊,然后派兩人回去送信,其他的人跟在建奴后面,但得聽老子號令,有人敢擅自動手的,老子騸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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