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柯山帶著兩個青皮游手(地痞)大搖大擺走在街上,他這一月賣出衣服不少,青樓和賣婆出售的,他都要分成,加上他自己又在碼頭向客商賣出一百多件,收入已經有百多兩,往時扎火囤雖然收入也可以,但分出去的份子也多,而且很不穩定,有時一個月都搞不到一次,所以他對眼下的狀況還是頗為滿意。
“鄧兄,久違了,一向可好?”
鄧柯山抬眼一見是陳新,堆起笑,作揖打拱的過來,“陳哥,你回來怎地也不說一聲,昨晚我在外邊,今日才知道你回來了,晚上小弟做東,請陳兄一定賞臉。你們兩個,快叫陳老板。”
身后兩個游手連忙過來,一陣阿諛奉承,兩人都是歪瓜裂棗,一看就不是好東西,陳新笑著一一還禮后,對鄧柯山道:“鄧兄心意在下領了,不過這幾日我東家喪葬,實在不宜酒席,等過段時間,我來請鄧兄如何。”
鄧柯山道:“陳哥,要我說你就別當這賬房了,你看你們衣店生意這好,劉哥老是說你在還能翻一倍不止,還不如回衣店來。”
“此事慢慢再說,東家剛過世,他們一家正是難的時候,現在就走,情面上過不去。況且我現在還在主理東家的喪葬之事。”
鄧柯山平日與劉民有等人相處,聽他們言必稱陳新如何,知道這個才是大老板,哪有不奉承的道理。他聽了這話忙問:“陳兄要辦何事,這天津城我是熟識,總是好辦事些。”
陳新一想確實,自己還真不知何處去找這墓地,便對鄧柯山道:“我正有一事想麻煩鄧兄,你知不知道何處可找得墓地和棺材,棺材要最好的,還有做法事的僧道。”
鄧柯山兩眼一陣亂轉:“陳哥,棺材有專門的店子,最好的板材是四川來的沙板,僧道就是街上那些拿著幌子亂轉的就是,至于墓地,我這就去想辦法去,今日正好有一事,可以著落在這人身上。”
陳新有點奇怪:“墓地的事能著落在何人身上?”
鄧柯山跟陳新接觸過幾次,知道他不是劉民有那么死心眼的人,便小聲道:“我正要去收拾一個賣婆,狗日的前段日子賣裙子三兩一件,現今又到別家衣店拿貨,不收拾她老子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陳新看看他背后兩人,袖子中冒起一截,顯然帶了刀棍之物,這些地痞打架殺人比不過青手打行,但用來處理商業糾紛也是不錯的。他問鄧柯山:“那你收拾她,跟墓地有啥關系。”
“陳兄你不知,這婆子自己有塊地,就在城東南外邊,正好分一塊來做墓地,還是在道旁的,祭奠也近些。”
陳新釋然:“那就麻煩鄧兄了,可要在下幫忙?”
“陳兄你若無事,便跟我一起,本來我今日還要去收拾那衣店,既然陳兄有事,等我們收拾了這婆子,就先幫你把板子買了。”
陳新也是好熱鬧的,既然事情有了著落,便去看看也無妨。當下答應了,跟鄧柯山一路往城墻邊的書坊街走去,鄧柯山一路跟陳新匯報最近的銷售心得,陳新知道銷量大半都來自這個滾刀肉,也算是個人才。
“鄧兄你說還要去對付一家衣店,不知那衣店如何得罪了鄧兄。”
“那衣店可惡之極,看我們蘭花衣店生意好,便也找那婆子買了一件,現今比著我們那樣衣也在做連衣裙和衣架,而且價比我們低兩錢,你說可惡不。”
陳新點頭道:“確實可惡,那鄧兄打算如何收拾它。”
鄧柯山一臉奸笑:“那家叫董家衣店,也是找婆子在賣,我就讓那幾個婆子訂個幾十件,到時說一句賣不掉,就虧死他。然后天天找人去他店中吵鬧,看他還如何做。”
“那要是他自己賣掉了呢。”
“真要能賣掉,老子晚上一把火燒了他店子,看他還做。”
“鄧兄高見。”
兩人一路交談,到了書坊街,這街上都是印書坊和出售筆墨紙硯等物,鄧柯山走到一個巷子口,叫過一個游手嘀咕幾句,那游手賊眉鼠眼的鉆了進去,片刻后出來道:“田婆子還在家,我聽得她們正吃飯。”
鄧柯山帶頭走進巷子,巷子并不寬闊,里面大約有二十個院子,鄧柯山徑直來到一個院門前,也不說話,威風凜凜的上去用力一腳朝大門蹬去,門板往里微微一退,門閂啪一聲響,把鄧柯山彈了回來。鄧柯山狼狽的連退幾步才站穩,尷尬道:“這門方倒硬,你倆來。”
此時里面傳出驚慌的聲音“誰啊,是誰亂踢門。”
旁邊一個游手也上去一腳,又被彈回,這幫人整天游手好閑,打架斗毆都憑人多壯膽,雖有股狠勁,但力量實在不行。
陳新眼見幾人要失了氣勢,也不管了,助跑幾步沖上去猛力一蹬,這次那門閂沒扛住,嚓一聲斷成兩截,大門隨即敞開,撞到墻上嘭一聲響。鄧柯山這才搖頭晃腦的走了進去。
“田婆子,煮這么多飯菜,可是知道我鄧二要來。”
田婆子正在吃飯,已被踢門聲嚇了一跳,此時一看鄧柯山幾人進來,田婆子知道要糟,站起來就往里屋跑,鄧柯山趕上兩步,在她腳底一踢,田婆子啊呀一聲便摔在臺階石上,她老頭也在院中,一個游手拿出一把短刀指著他,那老頭嚇得不敢動彈。另外一個游手則把大門掩上,從衣袖拿了根棍子出來守著。
“鄧哥哥。”田婆子無路可逃,倒在地上堆起一臉褶子,口中道:“你老來了咋也不先支會一聲,老身也好備下酒席接待你不是。”
鄧柯山嘿嘿一笑:“田婆可千萬別客氣,我來只有幾句話要說,說完就走,可不敢勞田婆費心。”他說著要把田婆子提起來,可那田婆子頗為肥胖,鄧柯山一提居然紋風不動。
陳新看得暗暗好笑,過去把田婆子一把抓起來,口中惡狠狠道:“你這婆子,還要我鄧哥親自動手。”鄧柯山一指老頭道:“你不想死滾屋里去,出來打死你。”
那老頭連滾帶爬的躲到了屋里,拿刀的游手把門一關,鄧柯山才對田婆子笑道:“田婆,聽說你又找了一家衣店,不知生意可好。”
“鄧兄弟,不,鄧哥哥,那衣店倒是找過我,可我也沒答應不是,不知是誰跟你亂嚼舌頭,要是叫老身知道了,非把他。。。”
鄧柯山臉色一變,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田婆子啊呀一聲,倒在地上,“把他咋地?”鄧柯山又一腳踢到田婆肚子上,“你娘的,你當老子鄧二是那些夫人小姐,能被你蒙了。”
“哎呀,痛啊,鄧爺你別踢了,我這老骨頭可受不了你幾下。”田婆子鼻血都流了出來,在地上叫喚連連,鄧柯山又踢了兩腳才停下,又問道:“田婆,聽說你又找了一家衣店,不知生意可好。”
鄧柯山問的還是一樣的話,這次田婆子不敢再胡說,連忙道:“鄧二兄弟,你看,我也是豬油蒙了心,都是那衣店老板非要我做的,說每件讓我多賺幾錢銀子,我就答應了,這事不賴我啊,都怪那董家衣店老板壞啊。嗚嗚嗚!”
田婆子假惺惺抹淚,鄧柯山毫不憐惜道:“董家衣店老板自然是壞,你也不是啥好東西。”
“鄧二兄弟啊,我一時糊涂,本性卻是好的啊。老身今日開始,決不再賣他董家衣店的裙子,否則不得好死,鄧二兄弟,這總可以了吧。”
“可以了?你田婆子從我這處拿的一兩六錢一件,賣出去三兩一件,你娘的,老子才賺三錢,你要賺一兩四,你當老子是什么。”
田婆頭一抬,又要否認,鄧柯山眼一瞪過去,她又把頭縮回去,嚅嚅道:“鄧二兄弟你啥都知道,這多出的一兩二錢,老身與你平分如何。”
“平分你娘的平分,老子貪銀子是貪,但答應了別人的卻不能不算,老子跟衣店劉兄弟說好一兩八錢,跟你也是如此說的,你非要搞些怪,別人不知道,還以為老子分了,你這婆子平日便最不是東西,要不是看你老了,非把你賣暗門子才解恨。”
“鄧二兄弟,那多賣的銀子都在屋里放著呢,老身這就去拿來。”
田婆子說著就急急去里屋拿了銀子出來,巴巴的交到鄧柯山手里,鄧柯山掂量了一下道:“算你還識相,不過這可不算完,你還得給我做件事。”
“二爺你吩咐,只要是老身能做的,哪怕是暗門子也去。”
“你去暗門子誰要,你到那董家衣店訂二十件裙子去,就說人家趕著要的,訂金要見了裙子才給。”
田婆子一聽就知道鄧柯山要干嘛,一臉為難道:“鄧兄弟,這可是騙人的勾當,我田婆子可從來沒做過,要不,這事就算了吧。”
鄧柯山奸笑著小聲道:“原來這勾當沒做過,那不知楊家的三娘跟望海坊漆器店那老板的淫奔勾當是誰在勾連,那徐員外家二閨女的打胎藥是問誰買的,還有。。。”
田婆子一臉正氣打斷他:“鄧二兄弟,那董家衣店著實可惡,我這就去訂它二十件,等他做好了,那客商一準走了,也不能怪我。”
“這才對嘛。”鄧柯山說罷將手中銀子又分出一些,遞給田婆子,田婆子一臉驚喜的接了,“田婆你賣東西還是不錯的,一時糊涂人所難免,以后不犯就對了,這銀子你拿回一些去,另外,你東門外那塊地,我要分一塊給人做墓地,田婆你咋說。”
陳新在一邊微笑著,看鄧柯山收拾那賣婆,他現在更覺得鄧柯山是人才,打一棍子又給塊糖,這田婆以后就還愿意給他賣衣服,順帶著把董家衣店和墓地也解決了。他最欣賞的是鄧柯山為商業利益不擇手段的作風,這才是這個時代需要的,要是劉民有來做,就絕達不到這效果。
“成,不就是一塊墓地么,鄧二兄弟要,只管用就是。你看,你還客氣的給什么銀子,快拿回去,老身以后決不敢瞞騙鄧兄弟,一定好好幫鄧兄弟賣衣服。”田賣婆一邊把銀子裝入懷中,一邊假惺惺客氣道,她鼻血已經被抹成一團,此時笑起來頗為滑稽。
“好咧,這事就這么結了,田婆你們繼續吃飯,兄弟我就不打擾了。”鄧柯山一路笑著退了出來,幾人走出巷子,鄧柯山給兩個游手一人扔了五錢銀子,兩個人千恩萬謝的接了。
鄧柯山又把剩下銀子托到陳新面前道:“陳哥,這是這賣婆多賣的,便全部交給你。”
陳新微微一笑道:“鄧兄此事處理得好,多半能打垮那董家衣店,便當做是鄧兄的獎金好了。”
“獎金?”鄧柯山微微一愣,這手上也是十多兩銀子,陳新竟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他隨即反應過來,道謝后收了銀子。
“陳兄,那我們去買棺材去。只是,你帶夠銀子沒有?”
“夠了,我帶了足足三十兩。”
“這,陳哥,四川的沙板棺材可沒有八十兩以下的。”
“啊!這么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