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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位于曼城灣的南方對岸、后世新澤西半島的東北部沿海,一座規模不小的“鄉村”,即將迎來了一大批“客人”。
幾艘大型機動駁船的身影出現在北面,守候在碼頭邊的德拉瓦雇工就迫不及待地開始準備套馬拉車。在他們身后,是整整齊齊堆集成山的苜蓿草捆。
在當地的德拉瓦印第安老人眼里,這些從海灣北面而來客人中,最早的可以上溯到22年前。記憶里,那數百與自己有著相似面孔的外來者神奇地出現在海灣北岸的長島土地上,從此占據不走,并漸漸占去了原本屬于他們的土地。
“濱州德拉瓦社區保留地”,就是多年之后,數千名仍然沒有歸化入籍的德拉瓦族印第安人在華美的最大棲身地。
部分德拉瓦人的守舊與固執也許并非是一種過錯,但在某些穿越眾眼里卻不能成為放任自流的觀點。為了自己“心安理得”一些,五年前,華美國會通過了《殷裔部族社區遷置與保護法案》,十分鮮明地將國內所有不愿意融入華美社會的各印第安部族進行了分批遷徙安置。
濱州東北部的德拉瓦社區保留地、宋州西部的佩科特社區保留地、宋州東部的莫西干社區保留地、海州中部的那拿根塞社區保留地…多年過去,十來個印第安部族保留地建立,這些未計入華美國民人口的北美印第安人,數量超過20000人,比已經歸化入籍的華美印第安裔國民數量還多。
保留地范圍的限制,讓北美印第安人的游獵區域被人為遏制,這些堅持傳統的印第安人不得不告別了他們的生活習俗。過上了固定的農耕生活。在保留地里,打獵營生已經大大減少,大片的農田被開拓出來,牲畜養殖也成為日常勞作的主要內容。并定期保持著和華美商人進行商品貿易的老傳統。
隨著時間的推移。還生活在社區保留地的德拉瓦男女老少不斷減少,無論是物質生活還是精神生活。越來越多的年輕一代德拉瓦人都選擇了離開社區保留地,前往華美城鎮生活工作。
在這個過程中,“殷族社區教育”可謂是功不可沒。
一位身著華美禮裙的女子靜靜地站在保留地社區某座小坡上,眺望著碼頭方向。女子大概三十來歲。容貌清秀,看不出準確的年齡。
在她的四周,是一片片整齊的青綠色苜蓿農場。距離上次收割后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但入眼望去,生命力旺盛的苜蓿已然恢復活力,最多再過兩個月,又能收獲一批。
后世的研究表明。1000克的苜蓿能提供相當于600克糧食飼料的能量,但畝產卻至少十倍于谷物,而且種植技術極為簡單。華美國內牲畜養殖業對青飼、青貯與干草飼料的需求數量極為龐大,長期以來。紫花苜蓿都是德拉瓦社區保留地最主要的農業種植作物,并供應著海灣北岸的華美農業重鎮澤西市。而苜蓿對土壤的強大改良和肥田效力,又讓這里的農場成為整個華美最肥沃的土地之一。
雖然保留地的牧草經濟看起來很單一,但勝在技術門檻很低,通過出售牧草飼料,保留地能換回包括糧食在內的所有華美生活用品。
今年的苜蓿長勢良好,第二茬已經陸續完成收割并進行了青貯處理,加上少量的青玉米秸稈,上萬噸的青貯飼料正陸續由前來的華美商人收購,然后再送往澤西市的各個牲畜飼養農場。而保留地飼養的豬牛羊,每個月也有華美小商人前來收購。
德拉瓦社區保留地的青壯人口多年來不斷下降,田間勞力短缺日益加重。隨著牧草種植規模的不斷擴大,越來越多的華美私營農業公司和華美勞力也開始逐漸進入德拉瓦社區保留地,為當地的德拉瓦人提供苜蓿農作服務,甚至直接就參與當地的農場承包。
如今在中年女子腳下的,這一大片面積超過3000畝的規整苜蓿農場,就已經不屬于德拉瓦社區的自營產業,而是某個華美大戶在當地承包的私營農場。按照華美大戶和當地長老的約定,這片土地將不收取任何承包費用,唯一的要求,就是每年出產的四分之一的收益要歸社區保留地所有,這種淳樸而簡單的合同條款,吸引了不少華美農業投資人。
成堆成垛的牧草整整齊齊地碼在田間,依稀還能看到一些華美農業工人和少數德拉瓦族人帶著馬拉拖車在田間走動。這里農場面積,放在以前,就要占用掉當地大部分的德拉瓦勞力。而現在華美先進的畜力收割設備,已經不大需要保留地的德拉瓦老少們費心了。
視線里,搭載著成噸牧草的馬車正在朝著碼頭方向遠去,幾個德拉瓦小屁孩還跟在后面嘻嘻哈哈。中年女子嘴角泛起一絲微笑,慢慢轉過了身。
“達瑪校長!達瑪校長!村長叫您趕緊過去!”一個身穿華美服飾的德拉瓦孩子喘著氣跑上了小坡,對著中年女子搖晃著小手臂。
“現在應該是上課時間吧,哪位老師放你出來的?”達瑪臉上的笑意未減,和藹地撫摸著小孩子的頭。
“聽說族長來了,還帶了好多人。村長正在和族長說話,學校都停課了!”小孩子的表情很認真,看樣子社區里因為某些事終止了一些公共活動。
“娜答夫人也來了嗎?”達瑪微微一愣,把頭轉向了社區居住地的方向。
這次抵達德拉瓦社區保留地的華美船隊,規模比人們想象得大了許多,不光包括幾艘前來收購搬運農產品的機動駁船,還有一艘華美海警隊的巡邏艇。從船上下來的人也不僅僅是普通的華美商人,更多了十幾名華美警察和幾個看起來身份不低的男女。
視線里已經沒有了那種木頭、夯土或茅草搭建的原始房屋,除了傳統的建筑造型。整個德拉瓦社區保留地的建筑用材基本上都被水泥磚瓦取代。一座最大的磚石大屋里,幾個來自曼城的男女正坐在獸皮地毯上,和幾個年老的德拉瓦長老進行著氣氛略顯緊張的交涉。
“…族長應該為整個部族考慮,我們不可能再搬遷到其他地方。這是當年他們的承諾。娜答大祭司也可以作證吧?”長時間的沉默后。一個德拉瓦長老低沉的聲音響起,眾人的目光都朝向了在座的一位中年華美華裔和一位中年貴婦。
“老公。村長說得沒錯,這里經不起折騰了。”中年貴婦有點不忍地嘀咕著,伸手輕輕拽了下丈夫的衣角。
李想夫婦,大概是這二十多年來。德拉瓦社區保留地里地位最崇高的人物,同時也是名義上德拉瓦部族的領袖和保護人。如今兩人已經擁有了六個孩子,長子李殷林成為了一名小有名氣的年輕內科醫生,今年初迎娶了民政部長霍謙的長女;長女李殷涵也即將出嫁,聯姻對象則是總統包子圖的養子。
李想創造了內閣部長二十年任期記錄之后,終于在去年國會參議院改選中擔任了參議員,而他的妻子娜答。則早早地就放下了一切外部工作,負責整個大家庭的事務。
幾年前的《殷裔部族社區遷置與保護法案》出臺,李想夫婦是花費了巨大精力和口舌才說服了各地的部族長老,將宋州一帶未歸化的德拉瓦人都遷到了這里定居。但現在。在某些人的拾掇下,這片已經成熟的德拉瓦社區保留地又要面臨一次危機。
“現在社區保留地土地收歸國有,是國會謹慎考慮后的決定。”李想艱難地點著頭,“對于本地居住的德拉瓦族人,內閣提供了多個候選地,由大家任意選擇,而且新的保留地面積不會比現在小。內閣那邊還會按照現有的社區財產,給予額外的土地或貨物補償。”
“可是…”娜答的臉色有點略微泛白,拉住李想衣角的手使上了勁。
對于國內某些人打算將這些土生土長的德拉瓦人徹底分解到偏遠海外領地的企圖,李想在國會上也據理力爭過,但胳膊擰不過大腿。華美再怎么想表現出和歷史上不同的善意,那些已經開拓出的肥美土地,依然會引起國內的覬覦。
在某些人眼里,放任這種低效而懶散的原始部族生活,本身就是對華美本土資源的一種極大浪費。
“會補償更多的土地和貨物嗎…”幾個老人彼此交流著眼神,仿佛覺得條件還不錯。
“那都有什么地方可選?”一個長老伸長了脖子。
“嗯,加勒比海外州、南山海外領、印度洋總督區、月山島海外領…距離越遠,補償越多,最多可達三倍。”李想從懷里取出一份文件,放到了獸皮地毯上,表情有點干澀,“以我的個人建議,巴巴多斯島比較好,不光土地面積比現在保留地大一倍,還可以拿到雙倍的財產補償。”
巴巴多斯島,小安的列斯群島最東面的島嶼,面積430平方公里,從十幾年前開始,就一直被英格蘭用于抵押國債,只有一座小得可憐的沿海殖民據點。由于英格蘭內戰導致的國債償還中斷超過六個月,根據愛爾蘭戰爭后雙方修訂的抵押協議,巴巴多斯島已經在兩個月前被華美加勒比艦隊合法占領,上面百多名英格蘭移民被幸福地強制遷往南非總督區的金沙港和蘇蘭港,從而留下一片空白。
對于這些足不出戶的德拉瓦老人來說,這些地名沒有一個是熟悉的,至于氣候環境和本地有什么不同,距離有多遠,就更沒有概念了。
“另外,為保證大家搬遷后的生活,國家將在未來五年不收取任何稅收。”見大家都有點心動,李想趕緊趁熱打鐵。
“李先生!這是對這里所有人的不公正!政府應該聽聽更多的聲音。”正在此時,一個衣著打扮體面的女性走了進來,朝著李想夫婦行禮。
“達瑪也來了。”娜答趕緊讓開一截,臉上的歉意更濃。
“您剛才所說的地方,這里的人們都沒曾體會過。”達瑪已經身為德拉瓦社區保留地學校的校長,多年來的與時俱進。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李想口中的“未來新家”到底是個什么情況。李想口中的地名全是在遙遠的海外,氣候環境和北美截然不同。
“那里沒有任何敵人,冬天都很溫暖,而且雨量充沛、土地肥沃。國家會繼續在那里幫助你們。修建學校、農場…”李想撇了眼達瑪和在場臉色再次發生變化的德拉瓦長老們。語氣顯得很鎮定。
“但那里根本就不是我們熟悉的環境,無論是老人。還是孩子,他們從沒有經歷過沒有冬天的生活。政府是要強行趕走大家嗎?!共同生活在文明的世界里,不是當初大家說好的嗎?”達瑪蒼白著臉,全身都在顫抖。
“達瑪。李想就是來和大家商量的,如果需要更多補償,相信國家也會考慮的。”娜答在一邊趕緊拉住了達瑪的胳膊。
“族長,是不是我們必須服從?”一位長老似乎弄懂了達瑪爭辯中的暗示,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這是保存部族完整性的唯一方法,我必須為大家的未來負責。”李想斬金截鐵的回答。
“如果我們不愿意呢?”另一位長老在角落里低聲問到。
望著四周投來的目光,李想低下了頭。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周可民還在,他是不會允許你們這樣做的!他答應過我的!”達瑪一字一句地說完,就走出了長老們開會的大屋,頭都不回地朝社區學校走去。
不知道消息是如何走漏的。當天下午,上千德拉瓦社區保留地的男女老少就圍住了李想夫婦等人的住所,十幾個負責保護李想夫婦的警察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碼頭的海警隊巡邏艇見情形不妙,趕緊朝海灣東北岸的長島西區而去。
就在李想夫婦坐在這里和大家商量的時候,在幾百公里外的海州,人口最少的那拿根塞人社區保留地,已經被荷槍實彈的華美陸軍和國民警備隊包圍。成片的土磚房屋被蒸汽推土機給鏟平,上千男女老少被集結起來分批送往津門港。他們將和部分判決流放的易洛魁印第安戰俘一起強制裝船,然后運往加勒比州的安提瓜島。
安提瓜島面積280平方公里,和巴布達島一起在愛爾蘭戰爭后回到華美手里,目前屬于華美加勒比州的行政管轄范圍。當地的加勒比人早被肅清一空,如今島上除了早期英格蘭人留下的一座人去樓空的殖民村莊遺址,幾乎還是一片未做任何開發的處女地。
第二天,從首都趕來的國土安全部軍警和鬧事者的交涉失敗后,從澤西市和首都調來的兩個中隊的國民警備隊在德拉瓦社區保留地登陸。
國民警備隊直接開進了居民區,將李想夫婦的臨時住所保護起來,并強行將一眾德拉瓦長老們拘禁在了大屋里。
更多的社區保留地德拉瓦人涌進了居民區,將200多國民警備隊官兵和幾十名軍警圍了個水泄不通。而在人群的最前面,一位身穿德拉瓦傳統服飾的中年人,正冷冷地盯著對面黑洞洞的槍口。
“…再警告一次,所有人馬上返回自己的家,不得聚集圍堵在這里!”一個軍警舉著鐵皮筒,站在一座水井邊大聲喊著,四周的國民警備隊官兵或軍警都舉起了手里的武器。
“大家都散了吧。”在軍警的身后,娜答和達瑪都在焦急地喊著。
“不,娜答大祭司,達瑪校長。”德拉瓦中年男子站在人群前,歉意地朝著兩位身份頗高的女性笑笑,然后把頭轉向了對面的華裔軍警高官,“警官先生,我們很努力地和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和平相處,為什么要破壞我們的生活,要趕我們走。”
“我回答不了你的問題。但是,哈本,你身為保留地稅務官,屬于國家公務員,不應該參與組織這種暴力抗法聚會!你應該知道這會帶來什么嚴重后果。”華裔軍警高官鐵青著臉,對著不遠的德拉瓦青年露出怒容。
“大家都是自發的,并沒有針對您和族長,沒人充滿惡意。”被稱做哈本的德拉瓦中年人走到一排軍警面前。用手摸著其中一支步槍的槍口,面帶微笑,“我忠于這個國家,但同樣必須保護這里的民眾。族長和娜答大祭司。你們不也一直堅持如此嗎?”
似乎是為了呼應哈本的宣言。四周的德拉瓦男人們都發出了高亢的歡呼,并紛紛向前邁步。國民警備隊官兵和軍警們都心里一緊。紛紛后退,手里的武器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顫動。
“哈本,讓孩子們都回去!”達瑪擠開軍警,沖到了哈本面前。
“達瑪校長。難道你忍心看著所有的老人和孩子,被拋棄到那些遙遠而陌生的島上嗎?”哈本從兜里摸出自己的國家公務員證,直接丟到了地上,“這和我小時候在學校里學的不一樣,和我在陸軍服役時學到的也不一樣。”
“這不是驅逐,國家會妥善安置的,哈本。”李想也走了出來。把手搭在了德拉瓦稅務官的肩頭。
“妥善安置?這里的土地一眼望不到邊,為什么就容不下這里的幾千人?”哈本后退了一步,慢慢搖頭。
“最后一次警告,馬上散開。否則將全部予以逮捕…”華裔軍警高官舉起了手,一排排國民警備隊官兵和軍警開始上前驅趕。
“啊!”
一個國民警備隊士兵發出一聲慘叫,一塊石頭不知道時候從人群里丟出來,直接把這名士兵的臉打了個大開花。
“驅散他們,逮捕哈本!”
華裔軍警高官憤怒地下達了命令,荷槍實彈的國民警備隊官兵和軍警一涌而上,直接用槍托朝那些身強力壯的德拉瓦青壯砸去。
鳴槍示警不可避免,企圖肢體反抗的德拉瓦年輕人更是被一一揍翻在地,而那位領頭鬧事的保留地稅務官哈本則被幾個國民警備隊士兵用武器抵在了墻頭無法動彈。
短短十幾秒內,人群發生了極大的混亂,老人、婦女孩子都發出了驚恐的呼喊,到處都是擁擠碰撞亂跑的人影,不少體弱的人被擠倒在地,任由他人踐踏。
被打得頭破血流的德拉瓦青年蜷在地面,老人東倒西歪,和家人擠散的婦女在尖叫,孩子的哭泣此起彼伏。混亂之中,達瑪還在聲嘶力歇地勸說著身邊的軍警,而李想夫婦早就被軍警們護在了中央。
一聲幼嫩的哭泣聲吸引了達瑪的注意,只見跑動碰撞的人影之間,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襁褓落在地面,四周是密密麻麻跑動的腳步,每過一秒都有可能導致嬰兒被踩死。
達瑪臉色瞬間大變,死命擠開四周的士兵,朝著嬰兒襁褓跑去。一個被軍警揍翻的德拉瓦青年撞到了達瑪的身上,達瑪柔弱的身體瞬間倒下。似乎腳踝被人狠狠踩了一下,劇痛之后,達瑪發覺自己已經無法起身了。幾秒鐘后,達瑪還是奮力地朝嬰兒襁褓爬去,在這個過程中,身體又不斷被人踢踩著。
終于將嬰兒摟到了懷里,無法起身的達瑪只好用自己的身體死死護住孩子,任由越來越多的人踩中自己。
“你瘋了嗎,拉格爾上尉,馬上停止這種暴力,他們全是印第安平民!”
不知道什么時候,針對混亂人群的槍擊也出現了,若干抵抗激烈的德拉瓦青年被擊傷在地。大屋里,李想朝著面紅耳赤的國民警備隊指揮官大聲呵斥著,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扯爛,臉頰還帶著一絲擦傷后的血痕。身后的娜答看著屋外哭聲慘叫一片的混亂人群,更是兩眼無光地癱坐在地面喃喃自語。
“我很抱歉,參議員閣下,我想這個時候很難停止下來了,不過我會盡力的…”
協同國土安全部軍警維持秩序的國民警備隊歐裔上尉尷尬地連聲道歉,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這樣的混亂沖突一旦開了頭,就很難收拾了。
幾十分鐘后,在拉格爾上尉的干預下,這場由冷血的國土安全部軍警啟動的暴力鎮壓活動才真正停歇下來。以哈本為首的三十多名德拉瓦青年被逮捕,混亂甚至還波及了居民區一側的農業區,一座大型雞鴨飼養場不知道被誰趁亂破壞點燃,燃起的大火黑煙遮天蔽日,離舍的雞鴨飛得到處都是。
當位于社區保留地中央的廣場再次恢復平靜的時候。眼前已經是一片狼藉。丟棄的棍棒石頭,撕碎的衣服布料,間或還有幾頂漆著國民警備隊徽章的鋼盔,被踐踏而死的平民更是觸目驚心。在收起武器的國民警備隊官兵的注視下。幾十個德拉瓦老人正默默收斂著在場的死者。初略看了下。超過百名保留地的老弱婦孺在這場混亂踐踏中死亡。
在幾個軍警的保護下,娜答面色蒼白地跪在已經氣若懸絲的達瑪面前。懷里還抱著那個劫后余生的嬰兒。
此時的達瑪身上已經沒有一處是完好的,身體多處骨折。娜答現在根本不敢輕易碰達瑪的身體,只是抱著嬰兒一個勁哭。
達瑪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反而平靜地看著身前的貴婦。以及自己救下的嬰兒,嘴角是一絲血痕和若有若無的微笑。
“達瑪,堅持一下,醫生快來了。我會向內閣和國會發電報,不讓大家遷離了。我保證,國會一定會仔細調查這件事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李想也蹲到了娜答身邊。輕輕握住了達瑪的手。
“族長、娜答夫人,謝謝你們…不過,應該不需要醫生了…周可民為這個國家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那么我也可以為這里的人們付出我的生命。如果這樣可以換來更多的公正和憐憫…”
輕輕說完幾句后,達瑪漸漸合上了雙眼,嘴角的微笑不曾消散。幾秒鐘后,娜答嚎啕大哭起來,四周的軍警都紛紛低下了頭。
發生在七月底的濱州德拉瓦社區保留地沖突慘案,導致一位頗有社會地位和聲望的印第安裔女性去世,在華美國會引起了不小的震蕩。
達瑪的哥哥法提瑪,是目前華美國內唯一的一位印第安裔高級技工,也是當初第一批和華裔移民通婚的印第安青年,很多年前已經改名為華提瑪,正在國有重型機械公司擔任一個項目小主管。
法提瑪和達瑪母親早亡,而父親也早已在一場由穿越眾引發的傳染病中離世,如今兩兄妹中的妹妹又死于非命,引起了國會兩院上下的不勝唏噓。尤其是達瑪曾經的老師,海軍司令王鐵錘的妻子、常春藤高校校長項薇,聽聞消息之后更是當場流下了眼淚。
達瑪這位由穿越眾看著成長起來的女子,在華美一直是個比較特殊的存在。在周可民犧牲后,達瑪選擇了終身不嫁,所以在大部分場合,穿越眾們都視達瑪為周可民的遺孀,哪怕他們從沒有真正生活一起。
本以為關系最親密的德拉瓦族會在李想的影響下繼續逆來順受,沒想到卻產生了如此惡劣的后果。李想爆發出有史以來最為激烈的指責,終于讓某些覬覦德拉瓦保留地肥沃土地,打著穩定新占領土地旗號并煽動國會通過遷置法案的議員羞愧難當。
雖然部族人口更少的一些印第安保留地可以比較輕松地強硬拿下,但對于數量眾多、分布范圍更廣的德拉瓦族來說,強行遷徙就是一種帶有潛在危險的激進行為。為了打敗北方的易洛魁印第安聯盟,華美近二十年來投入了數百萬軍費并承受了不小的傷亡。即便華美目前在北美已經站穩腳跟,擁有絕對的武力優勢,但任誰也不愿意看到類似弗吉尼亞包哈坦人那樣連綿不絕地敵視攻擊。
尤其是如今在華美的國防軍或國民警備隊里,就算早已停止直接招募印第安裔兵員,但現役官兵里帶印第安血統的混血士兵數量依然不少,大約占2,這又會影響到軍隊的穩定。
包括德拉瓦保留地在內,隨著殷族社區教育的持續推廣,北美印第安人的歸化其實并沒有中停。效果是慢了點,但對華美而言,人煙稀少的廣袤國土之內,還并不存在和北美印第安人爭奪生存空間的你死我活的矛盾。華美的成長之路還很漫長,所以這種急功近利的民族政策目前看起來,確實有點不顧實際情況,自以為“尊重歷史規律”東施效顰過了頭。
幾天后,在參議院議長齊建軍的親自主持下,華美國會為達瑪舉行了國葬,以彰顯她對“殷人歸化教育”和國家穩定做出的巨大貢獻。
親赴濱州德拉瓦社區保留地的眾議院議長張明澄,則正式宣讀了國會暫停保留地遷徙的處理態度。濱州的地方議會,也出臺了繼續降低德拉瓦社區保留地稅收的三年期地方法案,算是從多個方面化解彼此之間的矛盾。至于那場沖突暴亂事件的所謂認真調查,也不過是選誰來當替罪羊的問題。
達瑪,最終安葬在了周可民的墓旁,在她的墓碑上,清晰地刻著“周可民之妻”幾個字,算是徹底了結了這對男女那份穿越時空的凄美情緣。
達瑪臨終前救下的那個男嬰,經調查,其父母也不幸在沖突中踩踏身亡。經華美高層內部做主,孩子由李想夫婦負責撫養長大,并永久保密。
嬰兒身份定為了周可民和達瑪的孩子,取名為周海,長大之后將繼承周可民在這個新世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