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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過去的大明帝國歷崇禎九年,繼續留下了若干深刻的歷史記憶。
一月,高迎祥為首的農民軍圍困滁州,大明一代猛男盧象升開始出頭,一掃明軍前期被農民軍牽著鼻子被動挨打的怨氣,以一次干凈利落地馳援攔截戰擊潰了高迎祥的數萬烏合之眾。
三月,大明山西、河南繼續遭受大旱、瘟疫、蝗災,饑民遍野。可憐的崇禎皇帝僅僅只能從內帑撥出好不容易攢下的三千五百兩黃金去賑濟,至于最終有多少米糧能落到實處,恐怕當朝的內閣大佬們自己都沒信心。
六月,大明北方的后金政權更改國號為“清”,“我大清”正式走上歷史舞臺。子承父業的黃臺吉終于脫離了土鱉,做起了大清國首任皇帝,隨后清軍集中主力,發起了第二次入關戰役。
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繼續駕輕就熟,從喜峰口破墻而入,明軍兵敗如山倒。清兵在之后數月席卷京畿地區,天津河北諸地紛紛淪陷,被擄走丁口牲畜數十萬計。
到了年底,從大明斬獲頗豐的黃臺吉,不再有后顧之憂,意氣風發地親帥大軍征討朝鮮。跨過鴨綠江的清軍根本不管朝鮮軍那些不痛不癢的騷擾,主力長驅南下,僅用了十二天便打到朝鮮王京城下。
朝鮮半島的客觀地緣形勢,就決定了這里從來不缺識時務的“俊杰”。兵臨城下之際,跟著大明朝混了數百年的朝鮮王國權貴們在痛哭流涕一通后果斷投誠,從此在北方能夠牽制清軍的力量徹底不存在了。
唯一讓明廷在當年有點振奮的,就是農民軍首領高迎祥在當年七月被擊破俘虜,陜西巡撫孫傳庭居功至偉,高迎祥被押到北京凌遲處死。
據說一批流轉到陜西手中的華美燧發槍讓孫傳庭麾下的大明官軍火力猛增,無論射程、威力還是精度,欺負一幫子農民軍很是過癮,孫傳庭為此還特地上書崇禎皇帝。求撥更多“米夷自生火銃”。不過對于窮得叮當響的崇禎皇帝而言,一把中途不知道被轉手了多少次的“米夷自生火銃”,其價格足以制造二十幾把大明普通火繩槍了,哪有什么能力去滿足地方官軍的需求。
高迎祥敗亡,外甥李自成被殘部推舉為新一任“闖王”,對明廷而言,也許這個王朝真正的掃把星才剛剛升起。
1636年12月20日。大明帝國歷崇禎九年冬月二十四日。
趙明川在接到集團總部通知的當天就出發前往瓊州,但一直等到今天,都沒有找到個可以說話的人。不光是“積極等待離任通知”的趙有恒在找著各種理由推脫,就連若干平時關系最好的士紳大戶都故意回避。
南海礦務被迫停止,一向見面就“趙先生長趙先生短”的瓊州地方官也似乎變得十分陌生。地方官府派遣衙役兵丁將通往礦區的路封堵上,硬是讓趙明川想去看看封存的采礦設備的權力都不給。
除了整日酗酒一語不發的劉耀禹。似乎所有官紳都私下做好了應對熊文燦和趙有恒離去后的準備。
趙有恒現在是心急火燎,因為帶有東聯集團真正決策權的艾薩克正在半途,最遲半個月后就會到達明珠島。假如東聯集團幕后投資扶持的南海商號就這樣在一場“換官游戲”中被兩廣地方官紳給聯手吞吃掉,那以集團董事會的脾氣,很難說不會讓幾年前那場炮轟虎門、逼死兩廣總督王尊德的事再度發生。
華美國上下商政一體,以武力護衛海外商業利益,奉行“真理和利潤只在大炮和步槍射程之內”的風格。趙明川這些年已經是深有體會了。
“趙總,以我來看,肯定是定安王家搞得鬼!他們知道熊文燦平時支持趙有恒,趙有恒維護禹九哥。以往這些人圍著您和禹九哥,那是顧忌熊文燦和趙有恒的面子,肥水不流外人田湊著喝一杯,是萬不得已的姿態。誰會真正讓您和禹九哥這樣的外地人在瓊州發財?如今熊文燦和趙有恒馬上就要人走茶涼,還不趕緊抱起團來分果子!娘的。他們和那些外地州府的官紳就沒兩樣!”
“趙總,我錢老三跟您也有十來年了,說句違心的話,咱憑什么老老實實跟著禹九哥‘替’這些人交稅?合著以為我們是錢多了燒?說不定他們還認為價錢里含了稅損了利,他們還要吃虧少賺呢!就算稅銀能交到瓊州官府,交到皇帝手心,天知道層層吃拿卡要。要落到大明百姓的頭上還能剩幾文?”
跟隨趙明川的錢老三,在瓊山縣一家客棧客房里憤憤不平地拍著桌子,嘴里還罵罵咧咧著。
“錢老三,即使在華美。營商納稅也是守法本分…”趙明川看了眼錢老三,忽然覺得自己還沒有這個跟班看得明白,但嘴里依然在固執。
“我知道您趙總有心為大明百姓做點啥,我錢老三也不是沒良心。但華美是華美,大明是大明…我就弄不明白,這大明朝廷國庫空虛,眼看著加賦全加在窮老百姓頭上,人活不下去,躲逃死反,賣兒賣女,流民遍地,官府衙門就覺得天經地義?”
很多年前也因為窮困潦倒鋌而走險販賣私鹽的錢老三,此時已經紅了眼,抓著酒壺手都在微微發顫。
大明朝廷缺錢,大明皇帝缺錢,拿什么平虜驅寇護民啊!趙明川深深嘆了口氣,無奈地扶住了額頭。
“趙總,我看,這次保不住咱們也得露點顏色給他們看看!不然這樣耗下去,根本不是辦法。大概您也不愿意看到集團董事會到頭來要不回本錢,又拾掇著國府興兵東征吧?!國府去年在西邊和那幾個歐羅巴番國打了個翻天覆地,搶回來上千萬的賠金呢!”灌下一口酒,錢老三似乎酒壯慫人膽,呼地一下站了起來。
“嗯?”趙明川一愣,心里莫名其妙跳了一下。
崇禎九年末的瓊州,甘蔗、苧麻、棉花和椰子再次喜獲豐收。如果是往年,必定已經是整車整車地往儋州、崖州或是瓊山碼頭上匯集,然后就是各地牙行、南海商號和東方實業公司的驗貨交割過程。最后才是數十萬計的白銀流入瓊州各地官紳的口袋。
但不知道怎么了,不過一兩天的時間,負責驗貨的各地牙行、南海商號的跑腿賬房們就忽然發現平時辦事利索的米夷居然都回到了船上。不管碼頭上已經堆積了多少貨物,都以“公司業務調整”為由停止了一切商品交割程序,甚至往年用來沖賬的一部分華美海貨,都停止了供貨。
沒有再多的解釋,一個夜晚過后。停泊在瓊州各地的華美商船悄然消失,只留下碼頭一眾茫然不知所措的民夫腳力。
棉花這種早一兩個月就收獲的產品已經運出去了大半,但幾乎九成九的甘蔗、椰子、麻料則傻傻地留在了碼頭,在日曬雨淋中讓人心急如焚。
改墾新田七年,瓊州各地除了少量自給自足的農工作坊,根本就沒有足夠的人力和技術建立大宗原料深加工。就算有少數自經營的作坊,加工效率和質量上也比華美貨差了老大一截。華美忽然停止了原料收購和商品輸入,讓一年來投入大量人力和財力大肆擴張原料農作物和組織海貨銷路的瓊州鄉紳們瞬間傻眼了。
一天,兩天,三天…一周過后,椰子、棉花、麻料這些東西還好說,堆積在露天的甘蔗已經冒出了糖分自然發酵后的酸酸“酒香”。眼看著辛苦一年收獲的甘蔗就這樣白白爛掉。守候在碼頭邊的農夫勞工們心都在滴血。
自己想辦法運出去售賣?瓊州所有本地海商加起來的運力,大概十天半月也運不出三成,在瓊州碼頭,還有誰能比得上那種一船貨能當大明十船貨的華美巨船?而且就算有足夠的運力,馬上找到能接手價值上百萬兩白銀原料的下家也是白日做夢。
普通百姓自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但他們知道自己今年肯定犯了太歲,臨近年關遭了沒來由的天譴人禍。各地牙行、南海商號的賬房們在沉默,其他鄉紳的管事們更是臉色鐵青。
“簡直欺人太甚!壓到我王家頭上了!”
精致高雅的書房里。定安王家的當家老人一巴掌拍在書案上,氣得花白胡子都在發顫,而站立在四周的另幾家前來道苦的瓊州官紳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王老大人莫要動氣啊,我估摸著是那趙明川見沒人搭理,就想出的這招損人不利己的法子。”定安黃家族長趕緊拱手勸慰,一邊還偷偷向那些約來的人擠眼神,“其實王老大人也是為令婿安危做想。才出面保下南海商號。說起來,南海商號打開始就是咱瓊州父老養的嫡親戶,平時不都好好照應著嘛!”
“我這女婿,有營商的眼力。卻不曉得本地父老的苦心,哎,也是我平日里太過偏寵他了。”王家老人嘆著氣,坐下的同時環視著在場的本地官紳,“這次也實在是不忍心看到瓊州父老遭受如此大損,今日約諸位來,就是想想該如何處置?”
你不忍心?是覺得你王家這次損失最大吧?定安黃家為首的幾個鄉紳心里都在冷笑,但臉上還是一副“受關懷”后受寵若驚的表情。
熊文燦和趙有恒注定的離任,使南海商號在短短一個月之內就被以王家為首的兩廣州府的鄉紳大族給“保護性接受”。近百萬兩白銀的資產由著王家自己的標準重新分配了股權,甚至還變相吞掉了本屬于劉耀禹和東聯集團投資的比例。本以為皆大歡喜,結果卻一夜之間失去了繼續使用的價值,讓不少參股的兩廣士紳都暗暗惱怒。
王家想當然地以為劉耀禹這次乖乖地把南海商號雙手奉上之后,自己就成為了瓊州乃至兩廣地方真正的官紳領頭人,結果卻沒想到華美商人給他來了這么一招。南海商號前腳才給農場種植戶們支付了半數訂金,后腳華美就停止了交易。
如果這次王家沒處理好,那意味著私下承諾的好處不光沒兌現,還讓所有人蒙受巨額損失,王家在兩廣的地位和影響力勢必會嚴重受挫,甚至還有可能被惱羞成怒的兩廣官紳給排擠掉。
現在王家最怕的,就是華美干脆徹底拋開南海商號和王家。私下和這些瓊州鄉紳甚至是兩廣其他州府的人達成什么合作協議,從而讓王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只得了個空殼。
“王老大人,在下以為,不如請一人出面,去和那趙明川說說?”一個人怯怯地站了出來,低頭輕語。
站出來的人是定安縣令派來的一個心腹小文吏,定安縣令作為當初積極推動南海商號購地的官員。也在過去兩年里心癢癢地投了大量的私房銀兩在南海商號。
“也好,此等米夷番商蠻夷本性,見利忘義,不得人心,也須著人去通曉事理。”王家老人見大家都在彼此偷看,知道他們已經有了私下接觸的想法。只是礙于自己的存在,才遲遲不敢動作。
“那,令婿那里也該有一定的法子吧…”定安黃家見王家表了立場,也趕緊提醒。
“禹兒有感趙大人離去,思緒不寧,在家終日自閉。哎,也罷。就算為了我那女兒,老夫也厚著老臉去看看。”王家老人故意長嘆一聲,依然顯得自己很無辜。
1637年1月5日,大明帝國歷崇禎九年臘月十日。
大明鄉紳與大明官僚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前者更加能屈能伸,而后者不得不為了表面上的“禮教法統”固執己見。從這點上看,官商人脈一體的大明鄉紳并不會和盤算利益得失的歐洲商人們有啥本質上的區別。
雖然時間拖了幾乎半個月,瓊州各地已經收獲的甘蔗幾乎爛了兩成。但一旦銷售出去依然還能有所盈利的瓊州鄉紳,還是和錢老三為首的華美東聯集團業務代表團經過艱難的談判,達成了最終和解協議。
東聯集團尊重瓊州南海商號的股權變動,但新的南海商號管理層也必須尊重東聯集團的投資利益,而且在業務來往上,必須由劉耀禹繼續擔任總負責人。對這一條,作為瓊州談判代表的幕后主使。王家也只能認可,畢竟劉耀禹還是王家的女婿,而且依然要依靠瓊州的支持才能做下去。
作為交換,東聯集團和南海商號在今后的原料收購和海貨批發。將取消單方面的含稅計算,不再越俎代庖“替”瓊州鄉紳納稅。對這一點,瓊州本地的官員絲毫不覺得有啥問題。這納不納稅對他們的利益其實根本就沒影響,不過是銀子以什么名義從什么渠道落到自己手里而已。相比之下,在稅銀征收上吃拿卡要,還不如和本地鄉紳聯手分紅更穩妥。
最后,為表示和解的友善態度,東聯集團今后給予瓊州本地商號的產品總代理價還會有適當的浮動優惠。對這一點,今年不得不吞下部分損失的瓊州官紳們也算是覺得有了補償。
按照幾年前就定好的規劃,錢老三順勢還給了瓊州鄉紳一根胡蘿卜吊胃口:未來五年,華美部分海貨的生產技法將陸續在瓊州公開拍賣轉讓。
其實關于精煉砂糖的技術,瓊州本地也早有人在暗暗嘗試,不過要么就是精煉純度不如華美明珠島出產,就是成本太高,還不如弄粗糖利大。對于華美精糖能夠如此大規模且廉價的提煉供應,瓊州的本地鄉紳們曾經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華美的棉麻混紡布就更夸張了,手感質量遠超大明兩廣本地的出產的棉布,寬幅幾乎達大明棉布的五倍,一匹能抵得上大明五匹。大明棉布的坊間織戶的收購價最低也要兩錢兩分銀一匹,而華美棉麻混紡布折合成相同的大明匹數,進貨價才兩錢銀,量大價格還會有優惠,大明棉布在這種華美對手面前完全就沒有任何競爭力。
以蓄力驅動的聯合收割機、軋棉機、紡紗機、榨油機等一批先進工業器械,還有精煉白糖、水泥磚材、蜂窩煤等項目…錢老三拋出的香餌,頓時在談判席上掀起了軒然大波,這等于是送來了一批財神啊!
到時候什么瓊紗、瓊糖、瓊油、瓊泥還不讓瓊州的鄉紳賺翻?一大堆聽起來就仿佛銀兩碰撞聲的承諾,讓在場的人們都兩眼放光。甚至連王家都開始后悔當初做的決定是否太草率了些,讓兩廣其他州府的鄉紳大族的參與有點引狼入室的感覺。
不管怎么說,趙明川走鋼絲般的策略總算是保住了東聯集團和劉耀禹的心血,一場由熊文燦和趙有恒離任帶來的瓊州風波總算平息下來,也讓幾天后趕到明珠島的東方實業公司總經理艾薩克覺得白來了一趟。
而這件事情唯一的倒霉蛋,大概就是大明朝廷的崇禎皇帝了,往年熊文燦還能從瓊州弄出大筆的商稅,也許從他離任那天開始,就沒剩下幾個子了。
消息傳回東聯集團總部,任長樂等人在高興慶幸的同時,也覺得遠東業務現在存在著不可控的被動性,給予海南官紳過高的期望未必就能確保利益萬無一失,而且雞蛋也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里。
目前吳元一在內閣當政,奉行擴張性國策,自由派的國會話語權也比前大了不少,只要是打著海外擴張的旗號在內閣或國會鼓動,基本上就沒有什么阻力。所以尋找新的、能主動掌握的大明口岸成為了東聯集團接下來需要大膽實施的方向,于是某個歷史地名悄然地進入了某些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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