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會歷史學里,學者把人類最古老職業排行榜的第一位給予了妓女,因為那是最接近人類本性的社會活動。而最古老職業排行榜的第二位,則一致頒給了間諜,因為那是人類殺戮爭斗本性的另一種文明寫照。
從《圣經》記載的猶太人出埃及的摩西神話中的十二位猶太間諜,到古希臘《荷馬史詩》中的特洛伊城木馬記,間諜活動在古典文明時期就是人類戰爭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戰爭史上留名的偉大人物,幾乎人人都是操縱間諜與情報戰的高人。
西方如此,東方也未必落后,從系統角度論述情報與間諜戰的著作大概就是孫武的《孫子兵法》,那位老人家甚至還把間諜戰進行了五種分類,從而讓東方民族在戰爭哲學與軍事理論上一直遙遙領先了兩千年。
不過,這些古典戰爭情報與間諜活動大都是戰術級的,西方近代史上第一個建立戰略級間諜情報機構的,還是17世紀的法國首相、紅衣主教黎塞留。這個精明的老頭子,歷史已經給予了他太多的光環和榮譽,作為西方近代外交的鼻祖,黎塞留把情報工作從單純的軍事服務機構直接拔高到國家戰略決策的層面,并持之以恒地進行著。他所建立的具備專業管理制度的國家級情報機構為法國的近代崛起起到了重要作用,甚至還在西方近代文學中成為了法國浪漫主義調調的組成部分。
而在東方,我們所熟知的自然就是當仁不讓的大明錦衣衛了,不過錦衣衛從一開始的設立初衷,還是偏向于國內監察職能,和黎塞留的法國近代情報機構內外通吃、各司其職的專業運作還是有不小的差距。
1635年8月11日,周六,倫敦。
年輕的格羅佛戴著這個時期才剛剛興起不久的銀色假發,穿著用兩先令一尺的高檔布料制成的禮服外套,緊繃的灰色褲襪、短褲和帶銅扣的皮靴,均顯示出他貴族般的富有與教養。
穿過康希爾街和倫巴街,眼前是熱鬧的市場交易區。擁擠的街區里,肉、魚、蔬果分門別類地展示在各家攤販的顯眼處,理發店、面包房、啤酒屋比比皆是。屋檐下,客人與店主的高聲交談不絕于耳,不時地以各種借口或談話角度在爭取當前交易中的有利地位。
過期的魚蝦和蔬果散發出的腐臭氣味讓格羅佛有點后悔來到這個游蕩著各種丘八的地方。他帶著厭惡的表情回避了一輛讓人作嘔的運糞車,走進了街邊的一間小酒吧,迎面而來的酒吧招待十分謹慎地將格羅夫帶到了一處最干凈的角落。
吧臺前,一瓶來自葡萄牙波爾圖的高檔葡萄酒正在幾個酒鬼間進行拍賣,“一英寸的蠟燭為準,燒完了就不能再出價”成為了幾個酒鬼達成的一致意見。靠門的一張大桌旁,幾個市場小販打扮的男子正在為被英格蘭軍隊圍困的金塞爾港的最終結局下賭注。
環顧著小酒吧的各個角落,格羅佛在暗暗嘲諷這種低劣的“倫敦鄉下文化”的同時,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上等的烈酒,最好是蘇格蘭威士忌。”
幾枚先令銀幣很隨意地就放在了橡木桌面,讓格羅佛看起來貌似一位大有來頭的年輕英格蘭商人,他那地道的“上流口音”讓酒吧招待一度懷疑這是哪家貴族的貿易代理人。
酒上來了,高酒精度的香醇飲品讓格羅佛還有點不太適應,一小杯下肚后不久,居然還有點暈沉沉的感覺。
“嗨,先生,有什么股票可以轉手嗎?”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沒有任何招呼,就坐到了格羅佛的面前,還自作主張地將格羅佛的酒倒進了自己的杯子。
“那要看行情了…東印度公司的股票賣出選擇權有興趣嗎?35份,每份只需要8英鎊又15先令。”格羅佛笑瞇瞇地從口袋里取出一份羊皮紙文件,用他細嫩的手指尖在紙面比畫著若干線條,“只要你愿意一次性全部購入,我還可以出讓普利茅斯一家釀酒作坊8的股份,你在整個倫敦都不可能找到比這更好的交易了。”
“價格不是太貴,但我仍然需要找一位法官來鑒別下文件的真實性,如果無誤,我會在交易成功后贈您一件禮物。”中年男子將文件收到懷里,又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后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看著對方走出酒吧的背影,格羅佛如釋重負般地輕輕呼了口氣,然后開始把玩手里的酒杯…
亞速爾群島,特塞拉島,美租界。
位于華美總領事館最深處的一座高層建筑內,十幾個身穿華美陸海軍制服的軍人在四處走動,墻角排列著一溜如衣柜般大小的收發電臺,若干電報員正在聚精會神地工作著。這是華美國營電力電信集團制造的真正一代零件自產率超過50的短波電臺,曾經利用大災難后收集的各類電器零件組裝的電臺設備正在逐漸淘汰。雖然體型大了好幾倍,但好在零部件的維護保養替換更加容易。
這里是面向整個西歐的軍事情報收集與整理發布中心,每天從倫敦、都柏林、阿姆斯特丹、埃姆登、塞維利亞、里斯本以及南特的情報站發來的秘密電文數以百計。
“局長、少校,倫敦站的情報送到了。”一名年輕的歐裔少尉敲開一邊的辦公室,向著房間里一男一女兩位軍官立正敬禮。
“念!”
從憲兵司令部調任國防部軍情局的李杰銘中校,側頭看了眼被自己“踢下”局長寶座的戴卿卿,手里的鉛筆輕輕點了下桌面。
“格羅佛中尉轉呈情報如下:情報已經核實,英格蘭海軍艦隊主力35艘完成集結,預定于本月15日啟航,中途會在普利茅斯與另外8艘戰艦匯合。現征求下一步行動指示!”電文十分簡明,歐裔少尉念完后又一個敬禮退出了房間。
“卿卿你怎么看?英格蘭的人都是你以前安排的。”李杰銘對著情緒不是很好的戴卿卿禮貌地笑笑,仿佛對自己接任軍情局一事還有點不好意思。從某種角度講,打小就喜歡刑偵文學并且時常和國土安全部長劉云“攀比交流”的李杰銘,確實更適合擔任軍情局長一職。
“隨便了…只要能讓英格蘭人流光鮮血就行,聽說格羅佛和普利茅斯碼頭上的人都很熟。”戴卿卿摘下軍帽無聊地把玩著,眼里閃爍著一絲陰冷。
“嗯,那就讓格羅佛中尉行動吧!”李杰銘打開抽屜,取出一份行動文件,在下方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似乎覺得自己在軍情局已經有點多余了,戴卿卿走出了情報中心,打算回領事館的房間更換衣服,然后陪代伯童去會見幾個從西班牙趕來的愛爾蘭獨立派貴族。
半個小時后,再次出現在總領事館后院的戴卿卿,已經是一身靚麗的西式禮裙裝束。走過后院回廊的時候,一名領事館女仆正捧著一大束鮮花在往壁掛花瓶里插花,一股股新鮮而濃郁的花香撲鼻而來。
猛然覺得胸中一陣難以名狀的惡心,戴卿卿一下就捂住了口,然后扶著回廊的雪白色梁柱開始干嘔起來。
我的天啊…戴卿卿腦子里頓時炸開一個念頭,蒼白的臉色中又泛起一絲潮紅。
“戴琳小姐,您沒事吧?”一邊的葡萄牙裔年輕女仆也發覺到了一絲不正常,趕緊放下手里的工作,走到了戴卿卿身邊。
“哦,不,我很好,代先生現在在哪兒?”戴卿卿連忙遮掩過去,若無其事的做著深呼吸。
“正在和總領事官閣下在二樓會客廳會見客人。”女仆低頭輕聲回答著。
居然在我沒在場的時候就提前交涉了!戴卿卿眉頭一皺,也不管身體反應如何不適,提著裙邊就朝通往二樓的階梯走去。
8月15日清晨,倫敦泰晤士河口。
在一大群官僚的目送下,英格蘭海軍上將查德.迪恩帶領的35艘大小戰船組成的主力艦隊啟航。這支看似胡亂拼湊的艦隊,在幾個月前一舉打敗了氣勢洶洶而來的西班牙王國圣克魯斯侯爵領銜的愛爾蘭侵略艦隊,還差點把上岸的西班牙陸軍給困死。如今他再次帶領主力出動,將目標定在了已經占據錫利群島的美西葡聯合海軍的身上。
按照計劃,英格蘭海軍主力艦隊將在17日抵達普利茅斯港,并在那里匯合從圣喬治海峽撤回的8艘中小型戰艦組成的分艦隊。
迪恩對華美海軍的認識比任何英格蘭人都多,他早幾年就和華美的大西洋護航軍艦進行過反海盜合作,對華美戰艦領先歐洲列強不止一個檔次的優異作戰能力和海戰方式十分了解。倘若真是雙方發生主力碰撞,即便自己占有兵力優勢,他自認為獲勝的幾率也不高。但他這次卻不得不全力以赴,因為如果無法阻止華美艦隊對圣喬治海峽的封鎖,那愛爾蘭的整體防御很可能崩盤。
既然打不過封鎖圣喬治海峽的華美艦隊,那就只能利用美西葡聯軍的分工,首先攻擊殲滅游弋在錫利群島一帶的西班牙和葡萄牙艦隊,重演一次金塞爾港突入戰,哪怕付出一定的代價,都要摧毀停泊在錫利群島的敵方后勤船隊和物資,然后迅速撤離。
華美海軍比任何歐洲海軍都依賴后勤支持,只要能破壞掉錫利群島的后勤供給能力,就能逼迫沒有陸軍的華美遠征艦隊暫時放棄封鎖圣喬治海峽,從而恢復利物浦到都柏林的海上運輸線,將早就集結好的本土援軍送到愛爾蘭去。
華美艦隊沒有封鎖更加重要的英吉利海峽,就說明對方并非真正愿意和英格蘭海軍主力全力對決,從而讓西班牙人在愛爾蘭獲得全盤勝利。這種微妙的姿態,大概就是迪恩唯一能夠加以利用的險招切入點。
在金塞爾海戰過后,至少幾年之內西班牙本土海軍都不足以對現在的英格蘭海軍主力產生更大的威脅,葡萄牙本土海軍的那幾艘船更像是打醬油的角色,只要愛爾蘭陸上戰爭能夠獲得優勢,那對于未來的停戰談判是極為有利的。
迪恩,大概就是目前英格蘭海軍里對當前戰事的軍事和外交局勢認識最清醒的將領,他雖然沒有在王室和國民議會的矛盾對抗中選邊站,但卻堅決維護英格蘭王國在海上的利益,而且更能從政治和外交角度去分析戰爭進程。
迪恩甚至都做了最壞的打算,一旦這次出擊失敗,他將全力說服國民議會和查理一世與華美單方面展開和談,但前提是他能活著回到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