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0年3月10日,周日。
天才蒙蒙亮,離灰鯨號運輸艦的出發時間還有兩個小時,長島西區軍港的水兵還在為船隊起航做著最后的整理工作。前往蝴蝶島海軍基地輪換的官兵已經出現在岸邊,正有條不紊地帶著各自的行李有說有笑地踏上船板。
背著行囊步行穿過港口,胡煥終于看到了停泊在碼頭上的灰鯨號運輸艦。初春清晨的氣溫依然很低,但從家里一路走來,胡煥還是出現了一頭汗。在船板前放下行囊,整理了下身上的軍裝,胡煥掏出一份文件遞給了負責登船檢查的海軍士官。
“歡迎您登船,長官!”年輕的海軍士官看著更為年輕的長島海軍學院的畢業實習生,趕緊立正行禮。
“不客氣,雖然不是作戰艦,但能分到灰鯨號運輸艦我很高興。”胡煥樂呵呵地主動和士官握著手,一副樂天派的性格。
胡煥,還差幾個月才滿20歲,去年才從長島海軍學院畢業,目前是海軍臨時少尉的軍銜。胡煥穿越之時才10歲,算是當初一批未成年穿越者之一,因為穿越大災難之后失去了父母,胡煥被總統陳長遠一家作為養孫撫養長大。
養祖父母都是醫療衛生事業的高級知識分子,所以胡煥從小就接受到了很好的家庭教育,但卻在首都國立醫院附屬衛校待了一年后,又轉入了長島海軍學院,成為了一名海軍學員。胡煥去年畢業之后,先是在本土艦隊見習了半年,這次又以見習二副的身份分配到了即將出航的灰鯨號運輸艦上。
轉過扶梯,穿過一段露天通道,在幾名水兵的指引下。胡煥終于來到了艦橋海圖室,透過玻璃舷窗,胡煥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里面和人討論事情的唐漢娜中尉。
“…真沒想到,聽說艾文學長下半年又要調到亞洲艦隊,那不是要至少待一年了?”唐漢娜捏著自己的金色發梢,手里還轉著一支鉛筆,正露出一副甜美笑容,“應該能積累不少經驗哦,也許再過幾年。就會是代理艦長了吧?”
“現在海軍司令部人事條例有修改,至少上尉軍銜才有資格回海軍學院艦長班進修。說起來,魯伊特爾中尉比我更有潛質。”艾文中尉似乎很不好意思,因為去年從亞洲返回后,他的軍銜并沒有提升。反而當時同在雞血石號輕巡洋艦任職的魯伊特爾少尉因為杰出表現,晉升為了中尉。
“作為乘客,就不打擾唐小姐的工作了。那么,就此告辭,期待晚餐的時候再見。”正打算再說說自己的理想,艾文中尉就看到了舷窗外的某個新人,于是終止了談話。戴上軍帽的同時十分禮貌地親吻了唐漢娜的手。
“報告…呃…學姐?”
那個高大英俊的歐裔中尉走了,海圖室里恢復了安靜。左右看看,似乎不再有什么人了,胡煥這才微紅著臉。小心地走進了艙門,壓低了聲音。
“真是無禮啊…”唐漢娜丟開手中的尺筆,一只手支撐著下巴,慵懶地依在海圖桌邊。笑盈盈看著面前的長島海軍學院的畢業見習生,“這不是對待學姐的態度吧?”
“報告。海軍臨時少尉胡煥前來報到!”胡煥趕緊一個立正和標準軍禮,不過話音落了好幾秒,眼前的灰鯨號大副兼見習指導官都沒有讓自己“稍息”的意思。
“聽說你以前在學院里,就很會討好女生的啊?”唐漢娜打著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還不把衣服脫了…”
“啊?!”胡煥一愣,目瞪口呆。
“換上作訓服再進來,現在開始我將作為你的見習指導。你當我的副手,等會去輪機艙檢查工作,隨后和我一起向艦長亞戴爾上尉報告!”唐漢娜翻了個白眼。一番揶揄讓對面的小學弟如此窘迫,心里不由暗爽。
上午10時,灰鯨號運輸艦正式起航,出港不久,就和五月花運輸公司的兩艘商船同時駛進了出海航道。一番禮貌的相互致敬后,才得知對方也是要去蝴蝶島,于是干脆就在進入外海后結成了編隊。
長島西區港口附近那座5層樓高的“中遠大廈”頂層,身為楊雯雯生活藝術集團常務副總裁的伊格瑞娜,正站在豪華的觀景餐廳玻璃窗前,目送五月花運輸公司的兩艘飛剪商船漸漸遠去。直到船隊已經轉過長島海岸線的另一頭消失,年輕的副總裁這才轉過身,笑瞇瞇地看著在場的一眾國內貿易公司或銀行的高級管理層。
今天迎來了北美初春的一股倒春寒流,曼城的氣候溫度再次猛跌,但在餐廳的水暖空調的作用下,大廳里還是暖融融的。曾經的瑞典小洋馬,如今已經嫁給北洋船舶集團老總石益格為妻,甚至已經有了兩個月身孕,此時卻如親自做招牌廣告般,身穿一套集團頭子楊雯雯親自設計的今年最新款春季西式禮裙。
慢慢圍著中央的長型會議桌踱步,伊格瑞娜不時地瞧上身邊的某人,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
中遠國際貿易集團、楊雯雯生活藝術集團、大西洋貿易公司、北美國際貿易集團、曼城內河運輸公司、北美聯通國際公司、曼城商業銀行、青城商業銀行…在場的人,全是國內排名前二十位的私營貿易或金融企業代表,甚至部分人還是從海州或是蝴蝶島趕來的。由于各公司大佬們都漸漸退往幕后,所以在場參與會議的各貿易公司管理層代表們,全是清一色的多年培養起來的歐裔或華裔高層。
幕后錯綜復雜的股份關系,讓這些掛著國內大型私營企業集團名號的公司,表面的激烈競爭的背后,其實本質上是一個巨大的利益聯合體。這場由楊雯雯和任長樂在背后悄然發起的貿易和金融企業聯合會議,就是針對國家一直懸而未決的東方經營。
“各位能到場參加這個洽談會,我代表本集團任先生和夫人表示衷心的感謝。”伊格瑞娜笑盈盈地走回主位上,一邊坐下。一邊抬起一只手,旁邊的一位秘書趕緊遞上了一個文件夾,“首先,我們需要簽訂一份保密協議,因為這次會議內容,將關乎在場各家企業集團的根本利益。而且本次會議內容,也要幾個月后某個特定時間才能對外公開,大家沒意見吧?”
好吧,這種作秀如果讓背后的部分穿越眾們看到或聽到。肯定會忍俊不禁,但至少在會議現場,伊格瑞娜這種認真而神秘的態度,倒讓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不過一定的保密性也確實很重要,起碼相當部分“道不同不相為謀”的人被任長樂兩口子一來就排斥了。比如這里沒有一家國營性質的企業,甚至連有國有集團股份注資的公司都被排斥了。
“尊敬的石夫人,是否貴集團要發起一次大規模的融資?”
曾在北美發展銀行供職、如今跳槽到國內第一私營銀行曼城商業銀行的總經理安德里安在保密協議簽下自己名字的同時,疑惑地環視著與會的若干同行,有點搞不清楚對方的真實用意。在他看來,也許再過一年半載,就是國家籌建股票交易所的時間。無論是中遠國際貿易集團。還是楊雯雯生活藝術集團,都不是缺錢的主,在這個時候突然進行引資擴股,明顯有一種把利益往外推的毛病。
“如果貴集團想要對外融資。我銀行倒可全權代理。”安德里安曾經的老同事,如今的青城商業銀行總經理周福,也笑呵呵地端起了茶杯,這個華裔老頭唇下一縷小胡須。看起來像極了電影里的黑心師爺。
“若是中遠國際貿易集團或是生活藝術集團想引資,恐怕我等在場就是多余了。”屬于大西洋貿易公司的中年華裔男子高管在不遠輕輕嘀咕了句。看樣子早就猜到這個由中遠國際貿易集團和楊雯雯生活藝術集團發起的“聯誼會”肯定不會是一場借錢大會。
“不錯,這次不是本集團融資,而是建議大家共同建立一個特別基金。名字呢,尊敬的任總和夫人已經想好了,就叫‘東方基金’。以后所有的遠東經營企業,都將由這個基金進行控股。”伊格瑞娜又一擺手,身后的秘書掀開而來事先就準備好的一個大架板的遮蓋布。
東方基金?!瞬間,在場的企業管理層都心里一跳。大家也都在這個時候,終于發現了一個微妙的現象,就是沒有一家帶國資性質的企業參加。
“國會和政府去年通過派遣東方遠征艦隊,已經為我們打開了一條新航線,這意味著國家的東方利益需要有人經營。那將是個特殊的有一定獨立特質的貿易圈,而且前期經營開拓成本不低。各大國有集團已經做出了‘表率’,不可能去開發那個對國內原料和商品供應無關痛癢的地方,也不會投入寶貴的運力去留守東方單純做轉口貿易,但對我們來說,可能是個好機會。”伊格瑞娜走到木板前,用手在幾個圖案上筆畫著,“國會和政府會很歡迎其他私營企業進入這個區域,為國家鞏固在東方的影響力,不過政府開出的條件過于吝嗇。如果我們是一盤散沙,那必定會被國會和政府轉嫁大量的遠東成本到我們頭上。”
“內閣有重新制定‘東方經營計劃’的打算了?”安德里安的眼里冒著光,他知道伊格瑞納背后的集團董事們擁有多大的政治能量,如果這個私有資本的東方基金一旦成立,而且專注于遠東的經營,那對國會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作為“交換”,通過一部適用于遠東的特殊商業稅收法案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現在的大西洋進出口貿易,國家的各項稅收政策簡直不堪入目,大量利潤都滾入了國家的腰包。倘若依然放在遠東經營上,這種稅率加上不菲的跨洲際物流管理成本,許多企業也就興趣寥寥了。通過定價策略再轉嫁掉成本?那還不如直接讓葡萄牙人或荷蘭人繼續做二道販子,省事又省心。一個簡單的例子,按照現有的國內稅法,除去享受特殊進出口補貼的種類,所有企業的進出口貿易。都會執行目前統一的20稅率,甚至某些商品還有額外的特別關稅!
團結國內有實力的商品生產和貿易企業,利用東方基金強大的資本實力,抱團直接和政府“討價還價”,以謀求一種“更公正”的遠東商業政策甚至是獨家授權,就是中遠國際貿易集團的初衷,也是國內一部分主要投資私營企業的絲們的暗中盤算。
東方基金能讓國家在遠東擺脫掉很大的移民經濟包袱,被凍結的一系列遠東布局提案能夠找到突破口。這種“交涉”很難被任何一位“東進派”議員拒絕,甚至原本反對國家重心東移的人也會做出妥協性考慮。一旦能夠得到想要的結果。東方基金將成為另一種程度上的“華美東印度公司”,為國內各個投資人帶來豐厚的回報,而國家在獲得稅收的同時也可以放心國家在東方的利益布局,好處也是看得見的。
“難道我們企圖用一種‘團結’的方式,去威脅國會和政府?上帝啊。這種挑釁太明顯了!”曼城內河運輸公司的老總蒙提一下就愣了。
這個老實巴交的荷蘭裔漢子,差點在兩年前的國內“排荷運動”中被人敵視,就算兒子魯伊特爾已經是海軍中尉軍官,但蒙提日常的為人處事依然小心翼翼。
“您的用辭非常不當,蒙提先生。”伊格瑞娜白了眼那個中年的荷蘭裔大叔,仿佛對面正坐著一個白癡,“我們無意去挑戰那些高貴的議員和部長們。但我們必須讓他們知道,在一萬五千海里以外的市場進行開拓,現有的國內商業政策將是一種無法承受的壓榨,我們需要他們推動專門的適用于遠東地區的經濟法案!否則。我們不會去一艘船、一個人!至少,也要喊出我們的心聲。”
大廳里人們交頭接耳,盡管許多人心里的震顫還沒有平復,但一想到國內首屈一指的兩大私營集團已經在著手做這件事。那說明其背后的能量已經蓄勢待發了。
“大西洋貿易公司可以簽訂基金投資意向。具體數額,需要董事會確定。”
“我沒意見。不過北美國際貿易集團的基金入股比率不能低于10!”
“北美發展銀行可以為各位基金投資人提供低息貸款!”
“曼城商業銀行會為東方基金投資人量身定做融資項目!”
一時間,在場的資本家代理人們紛紛舉手,對這個未來將要誕生的東方基金報以了極大的熱情。半個小時過后,初步達成意向的基金總股本就已達到200萬美元,對這個結果,伊格瑞娜滿意地笑了。
得到楊雯雯真傳的伊格瑞娜,打算利用東方基金建立“東方聯合集團”,再投資成立一家實業公司、一家遠洋運輸公司,以及一家專為東方經營服務的商業銀行。一旦這三架馬車到位,無論以后國內哪家公司要進入遠東,都必將受到這些東方集團旗下企業的排擠或控制。
不過第一次挑梁子負責這種重大業務的伊格瑞娜,也暗暗擔心自己的頂頭上司楊雯雯是否野心太大了,畢竟這是國內第一次成立純私營性質的企圖和國家玩資本游戲的私營基金。
國家當初下那么大決心和費那么大精力物力去建立遠東航線,必定會轉嫁一系列成本到國內企業頭上。所以必須有所對策,“漫天要價,坐地還錢”是天經地義的,這大概就是伊格瑞娜對楊雯雯這一戰略的理解。
利用國家當前已經拿不出錢來支撐遠東經營、國有資本又在排擠私營資本的當口,東方基金也不失為國內私有資本轉移戰略重心的一招妙棋,怕是幾年之后,這個國家的資本格局又要發生大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