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22年8月,西班牙加勒比海地區殖民地古巴首府哈瓦那,一支規模高達29艘的西班牙武裝船隊出發了。它們滿裝載著從墨西哥和南美各地搜刮來的金銀財寶,緩緩朝歐洲本土開去。
嚴重的超載,導致5艘運寶船在航行至古巴島和弗羅里達半島中間海域時被颶風吞沒。“阿托卡夫人”號和她的姊妹船“圣瑪格麗特”號在這一場海難中沉入海底,成為了歷史上鼎鼎有名的排名可入“十佳”的沉船寶藏,而且純粹是以量取勝。
沉船海域水深僅僅十米,但在那個年代,已經成為人力不可及的地方,只能靜靜地躺在海里,等待著后人的到訪。
“喬肆,喬肆!快看!這里也有黑鬼!好多鎖起來的黑鬼!”
累西腓港郊外的明朝移民營地外不遠,正趴在一條小河邊打算撈魚的于山,突然驚叫起來,不遠正在洗衣服的喬肆抬起了頭。
一群非洲黑奴扛著剛砍下的甘蔗,正在葡萄牙人的押解下,一隊隊從小河邊走過,嚇得附近洗衣做飯的明朝男女移民都往一邊躲。
在非洲的索法拉和本格拉休整時,其實這些明朝移民已經見過了非洲黑人,但數量并沒有眼前如此之多,而且相對那兩個地方的黑人大多是自由身不同,這里看到的許多黑人都上了長長的手鐐。
“此乃泰西昆侖奴是也,自盛唐以來,中土大族豪門亦有用之,或身輕體健,或壯碩如山,看門護院頗為適用。”
帶著家眷在河邊休憩的移民安撫使常昆,一身縫補了無數補丁的長衫,邁著方步走了過來,嘴里洋洋自得地說著書本上看到的內容。
就在抵達累西腓港不久,常昆的小妾終于分娩了,產下一個兒子。第一次擁有兒子的常昆甚至覺得冥冥之中老天是刻意安排的,為什么在大明就不生兒子呢?
“還是常先生有見識啊!”喬肆走了過來,對著常昆十分禮貌地作禮一番,然后拉住了還在目瞪口呆的于山,“看看,人家說了,這些是人,是昆侖奴,不是鬼。”
“于山?”
見同伴還在出神,喬肆忍不住走過去拍了下對方的肩膀。
于山慢慢抬起手,指向了遠方的海岸,順著方向看去,只見海天之間,一片高頭大船和如林的風帆,看起來比之當初乘坐的船隊規模還要龐大。
1621年8月19日,一支西班牙加勒比海艦隊經過一個月的航行后,馳進了巴西累西腓港,艦隊船只總數超過40艘,其中還有一艘掛著奇特的上白下藍中央環形五星旗的風帆船。
不過和西班牙艦隊里大部分都是500噸以上的戰艦相比,那艘來自中華美利堅共和國的風帆蓋倫船只有300來噸。
這是蘇子寧帶來的接運明朝移民的西班牙艦隊。隨行的,是陸軍中尉程鵬所帶的一個印第安步兵排,以及首都國立醫院臨時組織的一支醫護隊,帶隊的是曾經的老熟人船醫老趙。
不多時,蘇子寧和袁欣藝就登上了累西腓港,然后在當地官員的帶領下,急匆匆地朝明朝休整營地走來。
而營地里,正在視察移民生活的嚴曉松也收到了西班牙艦隊到達的信息。
遠遠的,幾位年輕人都同時停住了腳步,彼此帶著微笑看著對方。
“蘇子寧,你倒是掐秒算得剛剛好啊!還有程鵬,已經是中尉了啊?!”嚴曉松側頭看了眼卡特琳娜,見對方也一臉欣喜,于是又恢復成他很長時間都沒出現的那種樂觀笑容。
“還是黑了點,讓我以為移民里混進了黑人。”蘇子寧也笑呵呵的。
“嚴哥!卡特琳娜!”袁欣藝此時一身簡約風格的西式維多利亞禮裙,而她對面的卡特琳娜,則是一身已經有點裙邊破損的宮裝漢服。
年輕人走到了一起,紛紛擁抱起來。程鵬帶來的印第安裔步兵排的士兵們則散開四周維持安全。遠遠聽風而來,跟隨在后的部分明朝移民都吃驚地張大了嘴,尤其是常昆,對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簡直感覺震驚!
“他們就是那什么華美國的人吧?于山,看看,多威風…”喬肆盯著遠方那位身穿筆挺泰西軍裝的小青年,嘴里不斷念叨著。
第一次看到“老鄉”的陸軍中尉程鵬也很興奮,稍微招呼了下幾個歐裔士官,就獨自一人朝遠方擠在一起看熱鬧的明朝移民走去,打算近距離看下“傳說”中的明朝人。
“嗨!抽煙嗎?”
并不抽煙的程鵬,笑嘻嘻地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紅雙喜,抽出幾支,對著眼前一群男女老少晃了一圈。
可惜,除了大部分的腳稍稍往后退了些外,幾乎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就連常昆,都保持了沉默。
“這位軍爺,我們是不是又要上船了?”喬肆緊張地吞了下口水,第一個開口了。
口音很南方,很晦澀,身為北方人的程鵬就沒聽懂幾個字,只能指了下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不大聽得懂南方話。”
“約莫是遼東一帶的方言,莫不是當初蒙元治下的士子也有出海者?”有點見識的常昆微微點頭,于是分開人群,走到程鵬面前,抬手作揖,“在下河間府常昆,軍爺祖上可是幽州人氏?這位小哥在問是否又將出海。”
抑揚頓挫,慢聲慢語,程鵬終于聽明白了意思。想想自己東北老家,也應該算是幽州吧?
“嗯,就是專門來接你們的!吃的、穿的、住的,國內都給你們準備好了!”程鵬好像很激動第一次和明朝古人聊天,“我姓程,程鵬!”
弄明白口音后,在場的移民們都長舒了一口氣,看來那個嚴先生還真沒有騙人。看看,人家連吃住穿都弄好了,就等著咱們去享福啦!
幾個小時后,從伊登號上卸下的大批衣物和糧食被運到了明朝移民營地。
幾千套產自楊雯雯生活藝術公司亞速爾制衣廠的成衣,讓領取衣服的男女老少都很奇怪。
這也不能怪楊雯雯,畢竟就連她都不太確定真正的明朝漢服是啥風格,僅憑后世的考證黨也不是一件靠譜的事。她只能按照以前混漢服吧時記得的幾種好看的改良漢服進行了批量生產,每套成本控制在2美元以內。
在她看來,2美元都不到的衣服簡直就是不入流,所以只能用“廉價”的歐洲亞麻或印花棉布料流水件制作。
樣式大致可算是宋明中土風格,可又有許多細節有所不同。不過布料厚實,大小款式倒也合身,讓一眾一年四季都不大可能扯上幾尺新布做衣的明朝貧苦移民們大為開心。倘若他們知道這么一套漂亮的衣物價值一兩多白銀,估計沒有一個人舍得馬上穿上。
帶來的30多噸小麥面粉,足夠讓4000人吃上一周多的時間,更是在移民營地里掀開了一陣熱烈的響應,就連維持營地秩序的葡萄牙士兵都有點眼紅。
吃了幾個月麥糊和米粥的移民們,對那一堆堆新蒸出來的白面饅頭都有點手腳哆嗦。捧著熱乎乎的饅頭,一些上了年紀的人都忍不住掉淚。
另外一邊,10人規模的首都國立醫院的醫護小組也展開了工作,臨時的衛生檢疫區搭建起來,除了兩百多位中途染病的病人接受了簡單的診療,未來半個月里,醫護人員將馬不停蹄地為營地里超過4000人進行初步衛生檢疫。
按照計劃,整個西班牙運輸艦隊,將分兩撥運輸所有明朝移民,以減輕百慕大島雙灣市的接納負擔。
伊登號的船長室里,蘇子寧和嚴曉松面對面坐著,各自都在面前攤開一個日記本。
“…基本情況就這樣,我在考慮之后,還是選擇了顏思齊,至于那個山東的劉家,也是我們布局必不可少的重大依靠,可以給我們減少不少麻煩,關系需要加深。”
嚴曉松貪婪地抽著蘇子寧丟過的紅雙喜,對幾個月都斷煙的日子進行著“報復”。
“你可是瀟灑大明游了一次,我給你背鍋。”蘇子寧苦笑著端起正宗的大明綠茶,“幾百萬美元,你真把我當印鈔機了,換做我是葡萄牙人,也會干得屁顛屁顛的。不過也對,凡是能用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顏思齊的人這次也來了十幾個,專門來押運軍火和貨物的,另外葡萄牙人也需要一批,不然他們在遠東會被荷蘭人擠死。”嚴曉松用筆在日記本上一劃,算是完成最后的講述。
“我才被人說自作主張,目無國法,你這頭又在大派好處,你就不怕國會否了你的案子。”蘇子寧一樂,身體前傾,把建國以來的某些事大致說了一遍。
“怎么樣?是不是很失望?一群不合格的政客玩著政治,民主在我們眼里更像是堅持己見,而不是溝通妥協,包括你和我,都一樣。政治訴求要轉變為政治責任,也許需要花費我們一生的精力,在這方面,我們都是小學生。”說完一通后,蘇子寧一邊裝作喝茶,一邊偷偷打量著眼前的“民主斗士”。
“有規矩不是很好嗎?除非,你蘇子寧骨子里就是帝王思想!”嚴曉松瞬間就把嘲諷踢了回去,“對了,我打算和你商量一下,關于巴西的事…”
“嗯,現在不好說,但以后肯定是貿易入超厲害,不利于整個國家的內外發展,對外進行資本投資,控制原材料產地源頭是必須的。”蘇子寧放下茶杯,未卜先知般翻開自己的日記本,指了幾行字,“你算是開了個好頭,我們可以動員那些個二把刀資本家暴發戶們在巴西與葡萄牙人合作,創辦大型礦場和種植園產業,擴大原材料產能。產業完全由葡萄牙人去管理,貨物我們全部吃下,產業收益還能分成,算起來其實比單純進口原料或許還便宜。這樣還可以為我們滲透控制巴西經濟打下基礎。”
聽到好友如此一番回應,嚴曉松就愣了,好半天才悻悻然點頭:“我發現你一年多沒見,算計人的本事又見長。”
“呵呵,難道你想說打算在巴西為葡萄牙人建一座友誼紀念碑不成?”
蘇子寧不屑地笑笑,但又迅速低頭沉默,大概一分鐘后,才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好友的雙眼:“嚴曉松,你說,我們做得對嗎?”
大概知道對方所指,嚴曉松慢慢站了起來,在船長室里來回走著,似乎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歷史時代,可能會比我們所能設想的完全不同,民族感情讓我們無法割舍那份血脈聯系,但彼此的隔閡豈止是千百倍。”蘇子寧嘆了口氣,又低下了頭,“我們這一群人,是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難道我們的后代,也要和這個世界繼續格格不入嗎?”
“你又患得患失了,蘇子寧。”嚴曉松聽到這一番感慨,哈哈一笑,反而放松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華夏文化本就博大精深,難道我們不可以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嗎?”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表得什么枝呢…看到好友那樂觀的樣子,蘇子寧嗓子里想說的話,卻一直沒法說出來。
1621年8月26日,周五。
第一批經過初步衛生檢疫的1900多名明朝移民登上了西班牙船隊,23艘西班牙戰艦或商船,將搭載他們穿越加勒比海,于一個半月后到達中華美利堅共和國海外領地,百慕大島雙灣市。
第二批剩余的2100多人,將在9月初登船,隨同船隊的還將包括一支5艘船規模的葡萄牙商船隊,他們將滿載一批貨物一同前往百慕大島雙灣市。
這條最新開辟出的航線,將會極大方便加勒比、南美的歐洲殖民地與中華美利堅共和國的貿易。雖然這會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亞速爾群島目前的貿易中轉地位,但同樣也會大幅度降低加勒比海中南美地區和北美進行遠航貿易的時間、成本與風險。
史文博和西班牙王國的一系列貿易協議,終于正式讓兩國關系走上了臺面。雖然目前還僅僅是美國單方面開放一座領地港口的貿易,但相信過不了多久,這個消息會讓整個歐洲都嫉妒。
“裝逼只是一時的,抱大腿才是硬道理。”蘇子寧是這樣對袁欣藝說的。
為了安撫有可能感覺被冷落的葡萄牙人,蘇子寧暗中又和巴西伯南布哥地區的葡萄牙總督簽訂了合作意向,未來幾年,中華美利堅共和國將發動企業界對巴西幾大殖民地進行大規模合作投資,投資總額不會低于200萬美元!
200萬美元投資是個什么概念?歷史的公開記錄顯示,17世紀的10、20年代,整個南美洲對歐洲的年貿易進口額也才60萬西班牙銀元不到。
整整150箱總計180萬美元的銀幣,以及折合20萬美元的各類工業商品,用以支付遠東船隊的運輸費用,收到報酬的葡萄牙或西班牙船長們個個樂得開懷大笑。
同時,葡萄牙東印度殖民艦隊指揮官里卡多為全權代表,同意簽訂了后續移民運輸合同,運輸費用經過一番艱難地討價還價,定在了每個16歲以上成年人400美元,幼兒300美元的價格。
而且為避免龐大的船隊在一次風暴中集中損失過大,之后的運輸將采取小規模多批次的方式流水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