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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莉莉瑪蓮

  曼城市南區中央廣場,與國會政府辦公區遙遙相對的,是曼城廣播電臺大樓。叫它大樓,也不過是一座兩層房屋之上另行搭建了一座近二十米高的信號塔,用以安置電臺收發電線。

  曼城廣播電臺,現在屬于國營能源礦業集團的下屬子公司,如此奇怪的隸屬管理關系,讓曾經的電信部文青吊絲們腹誹了很長一段時間。

  每天有限的幾個時間段,廣播電臺都將播放簡單的節目,包括新聞與音樂。新聞內容乏善可陳,比之后世的格式古板的新聞聯播還要乏味。上百首庫存音樂,即便每天一首,也到了快要播濫的地步。不過目前的廣播電臺,其主要業務還是政府行政信息的通信,在接受設備點有限的情況下,距離真正的民用廣播,還要走很長一段路。

  但這些都不足以成為阻擋某些人企圖創辦廣播傳媒帝國的野心的理由和阻礙,至少許多前期工作,這里的某些人一直就沒有停過。

  礦石收音機,在3月份的時候開始“盛大推出”,這是目前最容易“批量”生產的廣播信號接受設備。大災難后報廢海船和各種機車里拆卸回收的大量普通電容、陶瓷揚聲器,和部分沒有工業利用價值的廢舊線圈,如今結合起來煥發出第二春,效果杠杠的。

  它們的第一批客戶,就是陸軍,如今曼城內灣要塞、長島北灣要塞以及西點鎮西北軍事基地等多處陸軍駐地都安裝了這樣的簡陋廣播接收機。

  從4月份開始,每周一三五的晚上20點,整個中華美利堅共和國,那為數不多的短波電臺或礦石收音機中,就會傳來一位少女那獨特的空靈而柔和的歌聲。

  據說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長島新區陸軍駐軍總指揮何語上尉,當場把吞進嗓子的葡萄酒全吐了出來,然后傻呆呆地盯著礦石收音機愣沒說出話來。

  永遠的《莉莉瑪蓮》,還是華語版,正以一種與歷史上截然不同的細柔風格演繹著。

  一間裝修漂亮、類似某種練功場地的空曠房間里,一位身穿“楊雯雯”牌西式禮裙的歐裔少女,正站在房間中央,手里捏著一張畫著五線譜和歌詞的單子,看著面前的廣播麥克風在發呆。

  在少女的對面,上半部分是一大面玻璃墻的隔壁,一位廣播電臺的操作員掰開廣播開關,順便豎起了拇指。

  吉他琴的簡單前奏過后,少女開始吟唱,如溪泉般的歌詞流淌出來,沒有了印象中的風情萬種與癡情,而是換成一種純純的、少女情竇初開般的呢喃。

  少女身邊不遠,是一位歐裔樂師,懷抱著一把拉丁吉他琴,帶著陶醉般的微笑為少女的歌聲伴奏。

  而在另一側,房門邊靠著一位西裝革履的華族青年,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短短的幾分鐘過后,廣播結束。少女長舒了一口氣,似乎對這種重復了無數次的演唱還是極度緊張。門口的華族青年輕輕拍起了手,少女一回頭,臉一下就紅了,趕緊低下了頭。

  “恭喜你,又有進步了,珍妮。”華族青年走了過來,揮揮手,歐裔樂師趕緊退了出去。

  “謝謝程先生。”

  和演唱時截然不同,來到北美已經一年,甚至從西點鎮來到曼城市廣播電臺工作生活也有十個月的珍妮依然無法流暢使用華語。

  在旁人看來,她實在是沒有任何語言天賦,聽也許還算勉強,但說卻很吃力,根本無法勝任廣播電臺的工作。正當廣播電臺即將把她淘汰的時候,一位華族青年阻止了。

  程大熊,穿越前是一位學企業管理的普通白領,同時也是一位吉他高手與音樂愛好者,如今的曼城市廣播電臺音樂欄目的創辦人,甚至還是唯一一位信仰基督的穿越者。

  對音樂頗有自己一番領悟的青年,早就發現了這位英格蘭裔少女有著他人無法比擬的清柔細膩的聲線。

  他迅速為珍妮量身定做了這條演唱事業,甚至還專門為對方開小灶教授現代音樂知識和演唱技巧。事實證明,每個人在缺乏什么的時候,必然有著自己獨特的優勢,珍妮就屬于這類典型。

  如同象形文字般的五線譜,珍妮幾乎幾天就能毫無阻礙地從頭到尾哼得一絲不差。接著,就是學習基本的演唱技巧,強行背誦歌詞,然后就有了今天的場景。

  “看來,下次需要給聽眾們換換口味了。”程大熊笑呵呵地走上去,有意無意中摸住了珍妮的手,身體也靠近了些,“我為你專門譜寫了一首,叫《月亮的臉偷偷在改變》,相信所有聽到的人都會為你發瘋的。”

  在杜撰、抄襲、篡改流行成風的某個特殊人群里,說誰厚臉皮更像是一種褒獎,比如現在的程大熊,他的手稿里,已經把無數后世經典的歌曲當做了自己的成果。

  小手被面前高挑的華族權貴捏著,少女珍妮臉上更紅,只能輕聲回應微微點頭。

  “呵呵,去街對面的餐廳喝點東西,我再送你回家。”

  聽說某個在國營農林漁牧集團閑得全身發霉的文藝青年,在曼城市南區開了家頗具小資情調的“拉拉珍食店”。所用果汁原料,除了北美本地少數幾種外,其他的幾乎全是用特制的硝石制冰裝置從亞速爾保存進口的,店主更是號稱擅長中西各式果飲點心制作。

  專門面對曼城市南區這樣一個暴發戶居住的高檔社區營業,一塊小蛋糕、一杯果汁的售價,幾乎就是一名普通歐裔技工的一天薪水。

  “我還要回宿舍,洗衣服…”

  一聽到這個店名,少女更加窘迫了,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只是死死低著頭。

  “呵呵,我已經給你安排了專門的公寓,明天就搬進去!雇了一位保姆,以后你的生活都有人照料,你就好好練習唱歌。另外,我覺得你穿‘楊雯雯’牌的華服宮裝一定很好看,明天一起去看看。”

  程大熊瀟灑地一笑,一只手扶住了對方的后背,幾乎是不容反駁一樣將少女帶在了身邊。

  防風油燈照映下的街道,程大熊帶著一位歐裔少女輕松地走進了奢華地亮著雪白節能燈的拉拉珍食店。也許當他們出來的時候,所花掉的錢可以讓任何一個歐裔家庭做夢都會驚醒。

  你那熟悉而輕柔的步履聲聲,

  我幾乎白天晚上都渴望聽到。

  現在我卻偶然知道要上前線,

  神才知道能否再站在天窗邊。

  只和你,莉莉瑪蓮。

  只和你,莉莉瑪蓮。

  曼城市長島新區陸軍營地里,某間營房,一群大兵擁擠在角落某個揚聲器前,一個個面帶陶醉,靜靜地聽著那個小玩意里飄出的每個音符歌詞,直到不再有任何信號。

  枯燥的17世紀,更枯燥的17世紀的軍隊。短短一個多月,陸軍官兵們就喜歡上了這首似乎能鉆進自己心房的音樂,尤其是它的演唱者,那位擁有著讓所有士兵的心都快化掉的細柔聲音的少女。

  此時,每一名陸軍士兵都把每周一三五的晚上當成了一種特殊的節日,為的就是能夠聽到那首《莉莉瑪蓮》。

  “珍妮的聲音真好聽!斯科特中士,你應該后悔自己沒有在第一時間把她留在西點鎮!她現在如公主一樣被鎖在冷清的宮殿里!不過,她永遠是我們西點鎮的驕傲!”

  同為西點鎮出來的一等兵喬納,此時一臉意猶未盡地看著揚聲器,一邊看向北面,那是東河對岸曼城市南區的方向。

  “珍妮找到了她最好的道路,我為她感到高興。”

  斯科特中士無所謂的笑笑,但雙眼里卻是無法掩飾的幸福。因為,就在今天,他終于收到了珍妮給自己的回信,雖然幾十個漢字寫得幾乎難以辨認,但斯科特卻從中感受到了無以言表的溫柔純情。

  信里寫著,就在明天,珍妮答應了要來碼頭送自己。一想到珍妮在碼頭給自己擺手祝福的情形,斯科特就心里火熱火熱的。

  “可是中士,它聽起來讓我意志消沉,難道它比我們的軍歌更有激情?我想出發的時候,她應該唱受軍歌。”

  唯一沒有擠在人堆里的,是五音不全的二等兵馬卡洛夫,曾經的波西米亞雇傭兵此時正坐在自己的床鋪前,小心地擦拭著22A步槍,幾部分的金屬零件都整齊地擺放在桌上,每一個都被他擦得油亮亮的。

  一片敵視的目光過來,馬卡洛夫一聳肩,趕緊低頭裝配起自己的步槍。

  “斯科特中士,為什么我們要大老遠去幾百英里外占領一個小島?”喬納回到床邊,整理著背包,蠻舍不得現在舒適的軍營,“百慕大島?聽都沒聽說過,難道那里埋藏著什么寶藏?”

  “那是大人物們去想的問題,至少這次大家可以獲得一大筆作戰津貼,喬納,你不是一直想找機會和野蠻人真正單挑一次嗎?”愛諷刺喬納的愛爾蘭裔士兵又抓住了機會。

  “可我討厭坐船!”喬納又想起了一年多以前來新大陸的噩夢般的海上經歷,臉色都微微發白。

  “好了,快21點了,大家早點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就要登船。”斯科特拍起了手,房間里一片怨聲載道。

  1622年5月12日,周四,清晨。

  曼城市長島新區軍用碼頭區,在“追回屬于中華美利堅共和國的正當利益”的宣傳下,上千號歐裔居民早早地就守候在軍事警戒線外,人人翹首以待。

  “…作為這個世界上所有最高神祗眷顧的國家的一員,我們有義務、有責任、有權力在這片土地上建設一個光榮的國度,伸張正義,維持公正,擁抱這自古以來就屬于我們的正當利益…我們強大的陸海軍,即將出發,這是歷史賦予這些戰士的神圣使命!”

  廣播里,不知道是哪位屌絲正聲嘶力竭地吼著各種莫名其妙的狗血口號,是否有效不知道,但至少他的嗓門加上這篇據說出自國土安全部部長劉云的稿子,和喧囂的人潮混為了一體。

  兩艘漂亮的輕巡洋艦已經先行離開碼頭,高高的桅桿上飄揚的海軍旗在風中搖曳作響。官兵們整齊地排在船舷邊,神情肅穆,岸上,歐裔水兵的家屬則使勁搖著手,呼喊著一個個的名字。

  兩個加強步兵排70多號官兵以整齊的縱隊,從街道盡頭走來,官兵們個個軍服筆挺、背著軍囊、頂盔扛槍。在隊伍最前面,隨行軍樂隊的短笛和鼓手正演奏著《士兵進行曲》。

  “…中華美利堅共和國,我的祖國,只要你讓我們繼續戰斗,為了你,我們敢打翻整個世界!”

  陳禮文準將“親自”譜寫的《士兵進行曲》,第一次公開演奏的時候,引起了國會一群屌絲的起哄,原因就是就連陸軍司令也墮落地開始剽竊歷史了。

  不過它的本體,那首《弗里德里希皇頌》要到18世紀才有,所以現在來看,版權顯然是歸了陳禮文了。

  軍樂重復了三遍,隊列終于到達碼頭區,當陸上作戰總指揮、陸軍中尉鄧劍轉身朝一邊的陸軍司令陳禮文準將敬禮的時候,歡送的居民們爆發出了一陣高過一陣的歡呼。

  隊列里,斯科特中士和其他士兵一樣挺胸抬頭,但眼睛的余光卻在歡送人群里瞄來瞄去。一排又一排,幾乎每一個進入眼簾的女性,都是陌生的面孔。

  “…這次作戰有海軍提供炮火掩護,作戰難度很低,沒有十足把握,不用強行登陸!”陳禮文謹慎地向部下交代著自己所想到的細節,面前的陸軍中尉幾乎是眼睛都不眨地聽著。

  曾經在西點鎮建立初期血戰佩科特人的鄧劍,雖然之前只是一位普通的碼頭工人,但在戰斗中卻表現出了堪比職業軍人的堅毅果敢和機智,所以戰后第一時間就得到了何語的上報提拔,如今已經成為中尉。

  輕騎兵號飛剪商船的登船板已經開放,《士兵進行曲》再次響起,步兵們開始一一登船。斯科特中士終于忍不住了,一步一回頭地走上了船。

  進入船艙前的最后一眼,碼頭上的人群里,依然沒有看到那位朝思暮想的少女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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