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平浪靜的海面上,一艘破損的風帆蓋倫,以不到兩節的速度緩慢地靠向英雄港,桅桿上的西班牙旗幟已經碎得快要辨識不出了。
正在港外十幾海里外進行著編隊戰術演練的兩艘美國輕巡洋艦,瞭望員好奇地發現了那艘歐洲風帆蓋倫的慘況,經過編隊總司令官孫陽上尉的同意,柏俊指揮著東方號輕巡洋艦靠了過去。
一個小時后,東方號輕巡洋艦帶回了一個讓人興奮的好消息。是個好消息,但對那艘歐洲風帆船上的人來說,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倒霉經歷。
兩艘從加勒比海地區而來的西班牙商船在南方大約100海里的海面遭遇了一伙海盜,一艘商船被打斷桅桿,當場被糾纏住,下場自然不用再提。另一艘在抵抗一陣后就放棄了同伴倉皇北逃,打算向亞速爾英雄港的葡萄牙守備隊報警。
很快,柏俊就登上了旗艦自由號輕巡洋艦,打算鼓動孫陽同意南下追擊海盜船,為這次遠洋戰訓找一個實戰目標。
眾人看著海圖,很快柏俊就在圖上開始了極其專業的作業,而安德魯臨時中尉則在一邊小聲地補充著一些細節。
“一艘幾百噸的海盜船,才經歷了一場海戰,多少會有點損傷,每24小時航程大概在100海里左右的行程計算。現在就算當場開溜,五天之內不會逃離這個范圍,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在這個范圍內尋找一個搜索區域!”
柏俊嘴上說著,手里的標尺和圓規一直沒停。
先是標記出旗艦自由號的坐標,然后向南大約100海里的地方標記出了事發地點,再以事發地為圓心,一個半徑100海里的圈出現在地圖上,亞速爾英雄港剛好在圈內北方邊緣,圈內面積達到了10萬平方公里。圓心不變,半徑向外再次延長100海里,再次一個圈。然后繼續外延…最后畫出五個圓心一致的圈,如同一個靶環。最外面的圈,甚至已經快要貼近歐洲大陸。
“柏俊,難道我們要在這么大個范圍內尋找一艘小小的海盜船?他們只要隨便拐個彎,我們就白跑一趟。”
看著一圈套一圈,甚至最外圈已經沾上歐洲陸地,孫陽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安德魯,如果你是海盜船長,你會在捕獲戰果后選擇哪個方向脫離?”自由號大副周可民與安德魯在歐洲時也小有交情,對這位有著豐富海上經歷的歐裔軍官保持著最大程度的尊重。
“從圖上看,海盜肯定不可能北上亞速爾,直接向東面返回歐洲大陸的幾率也很低。西面和南面,都是前往新大陸的航線,一場海戰后遠航新大陸的可能性更低。所以,只有東南方向最符合他們的逃跑方向,前往摩洛哥的索維拉港,那里可是北非海盜的天堂之一,他們的戰利品可以在那里很方便的脫手。”
索維拉港,位于北非靠大西洋沿岸的摩洛哥地區,從15世紀開始,就一直是北非海盜面向大西洋的傳統窩點,而且名義上還屬于奧斯曼帝國的附屬地。
聽到東方號大副如此一說,眾人的目光一下就落在了東南方向上的某個小島。葡萄牙的馬德拉群島,剛好在最外圈以內。
“馬德拉群島的葡萄牙人很弱小,我覺得是他們最可能先去的地方,在那里進行補給后再繼續逃到索維拉港!”周可民這次算是第一個反應過來。
“所以,中尉,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朝馬德拉群島方向搜過去?”
趕鴨子上架的孫陽上尉此時有點猶豫,雖然自己已經擔任代理艦長好幾個月了,但如今要親自指揮一場追擊海盜的行動,讓他心里感到玄乎乎的。
“只能說,那個方向的可能性最高。”安德魯中尉實事求是的點點頭。
“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距離馬德拉斯群島大約600海里,海盜搶劫作案地距離馬德拉群島大約500海里,算上一天的逃跑行程,海盜剩下的航程至少還有400海里。他們還需要航行大概4天的時間,我們全速追擊,即便不能全順風,航速也不會低于10節,如果方向無誤,我們可以在兩天后趕到他們航線的前方!我們在這里展開搜索,也許會發現目標!”
柏俊指著海圖,迅速算出了追擊的時間和最終搜索范圍,艦長室內的軍官各個都面帶興奮。
“怎么樣?這次干一票,孫陽?要不我單獨帶東方號去?”柏俊丟開鉛筆,站直了身體,低了孫陽半個頭的青年艦長此時正以一種半挑釁的微笑看著遠洋訓練編隊總司令官的臉。
操,看低我?干就干!
孫陽一眼就讀出了對方眼里的含義,當場年輕氣盛的勁頭就上來了。漲紅著臉,一拳就錘在海圖上。命令下達,一屋子的海軍軍官全體立正。
讓大難不死的歐洲風帆商船攜帶兩封信分別送給亞速爾總督加西亞和總領事館,孫陽則帶上了一名“目擊證人”用來辨認目標,然后半個小時后,兩艘美國輕巡洋艦上都響了三級戰備的甲板鐘警報。
漂亮的飛剪戰艦在海面劃出漂亮的弧線,朝著東南方幾百海里外的葡萄牙領地馬德拉群島而去。兩艘戰艦總計136名官兵都知道了此次將要迎接一場實戰,而且還是貓捉老鼠般的反海盜戰,一個個都在崗位上高談闊論,炮組的官兵更是把遮蓋艦炮的帆布解了又蓋上,蓋上又解開,如貓抓一樣心里發癢。
埃蒙德是名法國海盜,自從獲得了法國國王頒發的私掠委任狀后,這位曾經好幾次往返非洲和加勒比航線的海盜船長就如打了雞血般頻繁出擊。西班牙、荷蘭、英格蘭、葡萄牙的船只全在他的搶劫名單里。
一周前,他的黑蝙蝠號喬裝打扮成法國商船進入了亞速爾群島英雄港,但最大的那些肥肉卻不是他有膽子去碰的,從他多年的海盜經歷看來,那兩艘詭異的美國軍艦釋放出的味道是極其危險的。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回避風險,離開英雄港南下,準備前往加勒比海地區撈一把,結果才出港不過一天,就遇見了從加勒比海地區而來的兩艘西班牙商船。
海戰結果十分滿意,除了部分風帆損壞和后桅斷裂外,他的手下傷害很輕微,但收獲卻巨大,一艘被俘獲,另一艘被擊傷后逃逸。深知北方一天航程外的英雄港就駐泊有一支葡萄牙小型艦隊的埃蒙德果斷地選擇了東南航線,準備經停馬德拉群島后再前往摩洛哥銷贓。
從天亮以后,埃蒙德就一直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總是讓他不斷回頭朝西方和西北方眺望,腦子里又出現了那兩艘船首有點特別的美國軍艦。
如今已經航行了近三天了,還剩下不到兩天的行程就能抵達葡萄牙的馬德拉群島,在那里簡單維修一下,再用幾天時間就能進入北非的索維拉港享受戰利品帶來的歡愉。一想到那里妖嬈的北非妓女,埃蒙德就全身發熱,也暫時拋開了那一直給他帶來一絲不安的感覺。
“北面5海里,發現一艘白色的船,速度大概10節!”
“西北方4海里,也有一艘白色的船,天啊,航速至少12節!”
主桅上的瞭望手發出了驚呼,埃蒙德從短暫的意淫中回過神,臉色頓時慘白。但生性兇殘的他,瞬間就恢復了正常,一把拔出腰間的水手彎刀。
“準備迎戰!狗屎的美國軍艦,居然追上來了!”
自由號和東方號已經提前大半天到達了附近海域,然后兩艦間隔大概10海里展開了搜索,終于在六個小時后,兩艘輕巡洋艦幾乎同時發現了那艘后桅斷裂的海盜船。
讓埃蒙德感到哭笑不得的是,航速賊快的美國軍艦似乎十分害怕靠近,居然在800碼距離上就展開了炮擊。
17世紀的海上炮戰,其艦炮性能導致交戰距離基本上不會低于300碼,而“心理有問題”的英格蘭人,通常會選擇200碼以內才開火。
800碼外開火?即便理論射程足夠,也只有上帝才能保證命中。
東方號繞到海盜船前方,開始頂風轉向,航速迅速降低到了5節,但表面上已經占據了所謂的T字頭陣位。出航前換裝了最新式簡易液氣制退器的艦炮紛紛調整角度,對準了800碼外的海盜船,在這個距離上,90毫米艦炮幾乎可以用直射的方式瞄準開火。
東方號首先開火,膨脹開的炮口焰紅白相間,陣陣轟鳴如雷一樣滾滾傳遠。交替射擊的艦炮讓船身微微晃動,所有的炮組官兵都按照炮射操典,緊張地裝彈開火,然后再調整炮射角度。
埃蒙德又被雷了一次,因為他發現對手的準度果如他想象的那樣差得沒譜,起伏的海浪讓每一發呼嘯而來的炮彈都落了空,從望遠鏡來看,對手只有四門大炮,但炮擊的速度就讓他有點崩潰了,幾乎每分鐘四發以上!
這樣的開火速度,導致的火力打擊效果,幾乎相當于一艘歐洲最強大風帆戰艦那單側48門舷炮的火力!而且還是每小時航速10節以上的那種戰艦!
自由號也追到了黑蝙蝠號的左舷平行位置上,開始降帆,航速降低到6節,然后在大約600碼距離上也展開了齊射。
兩艘美國輕巡洋艦就這樣極其“怕死”地在海盜船的最大還手距離以外劈頭蓋臉地宣泄出大量炮彈。
“嘭!”
東方號上,艦艏炮管又是一頓,炮口噴出一大團火焰,然后在制退器的作用下炮管緩緩復位,一位炮手一拉炮閂,還冒著青煙的滾燙的黃銅彈筒就落在甲板上。
兩艘戰艦上的炮組官兵,幾乎帶著各種詭異的尖叫瘋狂地完成裝彈、閉鎖、炮擊等戰術動作,退出的黃銅彈殼堆滿了炮位。
幾乎是平行的航線,炮擊已經過去整整五分鐘,平均每門艦炮已經打出了20發炮彈,但至今那艘海盜船還安然無恙,這讓自由號的孫陽上尉極其郁悶。
“干!就不能靠譜一點?!”
“可是長官,距離確實太遠了!”
距離的逐漸靠近,東方號也不得不再次轉向,從而失去了繼續炮擊的機會,東方號代理艦長柏俊此時都氣得發出了謾罵。
突然,一團紅黑相間色的火焰在黑蝙蝠號上騰起,一發從自由號發射的90毫米高爆炮彈終于斜斜地鉆進黑蝙蝠號的軀體,將黑蝙蝠號左舷艦舯炸開一個碩大的燃燒的破口,各種燃燒的碎片從破口里飛出,甚至還有一具全身都在燃燒的海盜尸體。
自由號包括代理艦長孫陽上尉在內,都發出了一片歡騰,大副周可民更是吹響了一聲口哨。
埃蒙德船長此時都快哭了,船上剛才還在嘲笑對方各種無能的海盜們,此時如大難臨頭的螞蟻一樣在甲板上亂做一團,而他目前還一炮沒發。
炮擊還在無情的進行著,自由號再次降帆降速,讓對方始終保持在自己的最佳炮擊射程內,狗屎運的一發命中彈,讓四門艦炮的官兵似乎找到了感覺,炮彈落點越來越靠近目標。
一分鐘后,又一發炮彈命中了黑蝙蝠號的船首,船首在爆炸中碎成了燃燒的炭頭,船首斜桅早就被爆炸的風暴給吹上了天。黑蝙蝠號的航速開始降低到只有三節不到。
東方號在海面轉了個大圈,終于調整好了方向,從黑蝙蝠號的右舷又追了上來。但這次,東方號沒有開火,而是加速,越來越靠近對手。
東方號如此的瘋狂加速貼近,讓黑蝙蝠號左舷幾百碼外的自由號上的孫陽嚇了一跳,為了防止打空的炮彈誤傷到友艦,自由號被迫停止炮擊,然后全船官兵靜靜地看著東方號以8節速度飛快地朝黑蝙蝠號的右舷逼近。
“別開炮!再靠近點!拉到200碼以內!”
目睹自由號已經連續開葷兩次,此時東方號上的柏俊已經急紅了雙眼。那艘全是道德敗壞小市民的自由號怎么能比自己的東方號更能打?!
“我勒個去!周可民,馬上給東方號發旗語,讓柏俊保持距離!”一看同伴似乎殺紅了眼,打算近距離拼刺刀,孫陽嚇得連連大喊。
似乎友艦根本沒打算服從命令,已經加速到10節的東方號從黑蝙蝠號右后方馳入對手的平行線,距離只有不到150碼,甚至可能是100碼!黑蝙蝠號右舷雖然還是完好無損,但海盜們已經崩潰了,紛紛離開炮位抱頭鼠竄。
四門艦炮以極快的速度交替開火,四發炮彈中的三發都擊中了黑蝙蝠號。不過百碼的距離,熟鐵炮彈瞬間穿透橡木船殼打進了黑蝙蝠號的身體內部,然后零點幾秒后紛紛爆炸。
爆炸發生在黑蝙蝠的炮甲板,膨脹開的火焰與熱浪如同一根無形的大掃帚從大通鋪般的炮甲板從頭掃到尾,引燃了所有的火藥桶。
一陣比之之前更為瘋狂的大爆炸在黑蝙蝠號身上上演,整艘風帆船都如同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從船底抬了一下,幾乎躍出了海面。猛烈的爆炸將黑蝙蝠號由內而外撕成了好幾大塊,殘破燃燒的大段木結構在爆炸掀起的風暴中飛上了天,無數的尸體碎屑如下雨一樣從天而降,一門被炸飛的青銅炮甚至還差點砸到了東方號。
“上帝啊,我們一定打中了他們的火藥庫!”
東方號上被迫跟著代理艦長柏俊上尉發瘋的安德魯中尉此時呆呆看著眼前如地獄般的景象,不停在胸前畫著十字。
自由號上,之前還沾沾自喜的海軍官兵,此時各個都張大了口,尤其是孫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他身邊擔任“目擊證人”的某個西班牙商人,更是抓著十字架喃喃自語,全身如篩糠一樣抖著。
整場海戰只持續了不到30分鐘,肆虐的結果就是海盜船黑蝙蝠號連船帶人炸成了碎屑,無一幸免。兩艘美國輕巡洋艦一共打出了200多發炮彈,占這次彈藥總攜帶量的20。
1622年3月18日,自由號和東方號輕巡洋艦返回亞速爾群島英雄港休整,上岸放松的官兵各個都表情詭異,尤其是自由號的官兵,都盯著東方號的人沉默不語。
從大難不死的西班牙商人嘴里,葡萄牙總督加西亞和所有駐泊英雄港的歐洲商人們都得知了這次美國艦隊清剿海盜的事。當那位有幸跟隨自由號的“目擊證人”描繪美國軍艦是怎么追擊海盜,以及整場戰斗過程后,不少人都臉色發白。
東方號輕巡洋艦殘暴地轟殺掉整條海盜船的事,讓部分曾經也有過海盜行為的歐洲船長們膽戰心驚。按照慣例,西班牙商人支付了一筆海盜討伐賞金,其中大部分被總督加西亞送到了美國軍艦上。
又過了幾天,以阿德萊德船長的“妖精”號為首的風帆蓋倫船隊終于姍姍來遲,進入了英雄港,其中就有中遠國際貿易公司的兩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