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每月末的社區各部門的業務總結會,社區委員會會議室里坐滿了男女老少,依次進行各個部門工作成果的七月份總結。
教育部的報告一般,在各個部門專業人手的配合下,再加上從今年二月陸續創辦的各個教育班或夜校,社區的初步教育發展已經獲得了一些成果。技能職業培訓的效果還不理想,但整個社區管理下的300來個歐裔中的部分人已經懂得最基本的日常口語交流能力。
而專為印第安人創辦的華語學校,在免費食宿的引誘下,已經吸納了數百的德拉瓦印第安青少年就讀,即便是在各個部門做工的印第安雇工,也在大半年的耳濡目染中大都懂得了少許華語交流。
至于社區華族本身的教育,則因為目前的學齡少幼不超過30人,所以僅僅具備了一個基本架子,例如社區中學教育班,目前只有5個在讀生,但社區的相關教育投入卻并沒有減少。
農業部負責人海惠芬大媽的總結很振奮人心,農收后的大半個月,大部分谷物已經入庫保存,借著連續許多天的好天氣晾曬,其中部分已經準備進行下一步的加工。從歐洲進口的各類家禽牲畜,除了自有保留的少部分養殖區外,絕大多數都安排指導給了周邊的德拉瓦印第安村落負責照看,據說第一窩豬崽和小雞已經成功產下或孵化。
城建部的董久楠,精神不是很好,匯報內容比較簡單,而且進度效果也是最直觀的,所以委員們也沒有過多的提問或刁難。有關董久楠帶著那二十來個前碼頭民工身份的建筑技工在委員會和立法小組面前鬧別扭的事,基本上全社區都知道了。
軍事部門的匯報算是最引人注目的了,發生在本月上旬的西點鎮軍事行動,一度弄得整個委員會緊張兮兮。有關擴軍的話題不可避免的在總結會議上繼續老生常提,但代表軍事部門從頭到尾發言的卻并不是鄭泉,主席劉老也帶著平靜的表情并沒有直接詢問鄭泉任何問題,總結會的氣氛也漸漸有點壓抑起來。
當輪到各個工業生產部門和科研部門做總結的時候,早就在社區內隱隱積蓄的某些不滿自然而然地就出現了。
按照工業部負責人姜兆龍的說法,當前的鋼鐵月產量已經快要突破3000噸,更換了最新塔式法生產設備的硫酸月產量也達到了30噸,基于硫磺硝石等物資嚴重依賴歐洲進口,所以酸堿產量的提升空間還有限。其他的幾大類化工產品在改良設備工藝后的產量也有了部分提升,但目前除了基礎的鋼鐵與化工原料生產外,涉及到大量耗時費力但又嚴重影響將來工業技術升級的研究工作卻一再拖延,進度緩慢,原因就是人手全去弄武器去了。
工業部總工程師林有德也抱怨現在自己成了軍火工人,拋開許多非常重要的技術研究工作,整天為了陸上警備隊不斷催促的各種裝備疲于奔命。
甚至造船廠負責人石益格直接就叫開了,現在的兩個船臺全被海軍占用了,除了已經服役的企業號輕巡洋艦外,兩艘新建的同級艦自由號和東方號加班加點,也分別到了舾裝和下水階段,但緊跟著第四艘同級艦德拉瓦號又上馬,讓委員會一直要求增加的遠洋和內河運力根本沒法插進去。
不言而喻,對于軍事決策者不顧社區生產與需求現狀的一味項目加碼,導致各個部門幾乎全在疲于奔命,而更多重要的生產布局一直沒法展開。
陸上警備隊總指揮陳禮文和新組成的海軍總指揮王鐵錘臉上紅一陣青一塊的,很快,陳禮文在一通心不在焉地解釋后第一個推出了總結會,緊跟著,除了鄭泉,幾乎所有的軍事單位主官都走出了會場。
剩下的匯報更加敷衍甚至不了了之,許多要在會后進行討論的議題也就此延期進行。
一場工作總結會最后變成了一個另類的批判會,這讓主席劉老等上了年紀的委員都皺緊了眉頭。
傍晚,社區某個角落,劉老的家里。
劉老在下班后,特地拉上了鄭泉和齊建軍二人到家做客。劉老的女兒劉蘭曦下廚,劉老本人和鄭泉在客廳下棋,齊建軍則觀棋不語地湊在一邊欣賞。
一個巧妙的馬跳,終于卡死了鄭泉的一車一炮,鄭泉不得不面臨保車還是保炮的選擇。
“哎,劉老棋風太犀利了,我放棄哪個都難,輸得不冤…”鄭泉不得不投子認負,一邊的齊建軍也微微頷首。
“爸爸,鄭大哥,齊主席,吃飯啦!”
脫掉警服的女警如今一身居家女子的打扮,端著一個大瓷盆走進了客廳,放到了餐桌上,一邊笑嘻嘻地對著三人說道。
“呵呵,在客廳就能聞到,是水煮魚是吧?海大姐她們弄出辣椒和姜呢?”齊建軍趕緊走到一邊,將劉老扶了起來,鄭泉則慢慢收拾著棋局。
“是啊,歐洲進口的部分還能發芽的姜蒜,海大嬸她們早開始培植了,社區商店里剛開始賣,價格有點高,不過進口的其他幾種辛香料更貴!”
一人叫姐,一人喊嬸,海惠芬在這些人嘴的輩分一下就亂了。不過劉蘭曦確實廚藝好,就下棋這么不到一個鐘頭,餐桌上已經放上了三菜一湯,甚至還有一瓶金黃色的玉米酒。
“都坐,今天大家嘗嘗小曦的手藝…等再過段時間,我們有條件了,一切就好辦啦。”劉老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眼睛落在了面前的飯碗上,不由得一愣,“米飯?不是說倉庫里的泰國香米已經快沒了嗎?”
“哪是什么泰國香米啊,是上次任長樂他們從歐洲進口的,聽說是什么亞歷山大稻米,埃及那邊的,歐洲只有從那里大量獲得稻米。”劉蘭曦對著自己的老父親吐了下小舌頭,如還沒長大的孩子一樣,“聽說就進口了10幾噸埃及大米,商店里一公斤就要賣一塊西班牙銀元!”
此話一出,三個大男人都一驚,盯著眼前的大米飯,個個若有所思。
口感完全沒法和現代的優質稻米相比,但習慣了半輩子米飯的一桌南方人還是吃得仔細認真。大災難以來的一切從簡發展到現在居然還能時不時吃上一頓米飯,讓人不由得暗自唏噓。
“劉老,老齊,我明白大家的意思…”鄭泉吃完一碗,放下了碗筷,對著委員會兩位正副主席露出了坦誠的目光,“為了盡快實現軍事上的規劃,我太急了,導致許多社區急需的產業規劃和技術研究被耽誤,居民們都有意見。”
和齊建軍彼此對視了一眼,劉老輕輕搖頭:“小鄭,你還是沒明白。”
鄭泉一愣,再扭頭看看神情鎮定的齊建軍,有點搞不懂為什么自己這個態度還讓對方不滿意。
“爸爸,你們喝酒聊天,我去收拾廚房…”劉蘭曦見話題太過深奧,而且一屋子氣氛不是很好,趕緊找個借口,然后很快就退出了客廳。
“小鄭,社區走到現在,離不開所有人的努力。尤其是你,幾乎一天到晚在操勞,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沒法把什么事都想全,甚至會放棄。”劉老嘆了口氣,端起酒杯,小泯了口玉米酒,“這也有我和小齊的責任,我們沒有領好頭當好家…”
“劉老,我是軍人出身,您有什么話,大可以明說。”喝了幾杯酒后的鄭泉臉色微微發紅,年過四十的漢子身體坐得筆直。
“昨天小狄那通抱怨真是單單沖著你來的嗎?今天匯報會上的事,真是大家伙對軍事部門不滿嗎?”劉老搖著頭,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整個委員會,加上新進的人,24個人,但有多少事情是真正通過大家的仔細論證通過的?幾個人,或者我一個人拍板的時候占絕大多數吧?”
鄭泉靜靜看著面前花白頭發的退休老干警,對方臉上苦楚的表情歷歷在目。鄭泉也慢慢明白了這背后真正的原因。
“如果我們決策前真正地、好好地想清楚,有什么問題、有什么困難提前擺出來,大家共同想辦法安排協調,就不會犯這些事后讓人指點的毛病。”劉老繼續一個人侃侃而談,齊建軍和鄭泉都仔細聽著。
“委員里面,許多人還沒有真正站在全社區的高度想問題,僅僅只能眼光看到自己那個部門辦的事,更多的時候,只是隨大流舉手表決。以前啊,十幾億人口的大盤子,家大業大影響不大,現在就幾百號自己人,加上歐洲移民和部分印第安人,滿打滿算不到三千號人,一點沒處理好的就很容易翻出水花讓別人看得一清二楚。”
劉老說著,用筷子在桌面菜盤湯碗之間比劃了個圈,“軍事項目的上馬,難道當初沒表決嗎?嗯,有表決,呼啦一下你們8個人全贊同,我再一舉手,但誰能有膽子說反對意見?就算委員會擴增到24個人,但大家都習慣了…”
劉老放下筷子,站了起來,走到窗邊,表情沉重。
鄭泉默默低下頭,盯著桌面的飯菜酒水,沒有說一句話。
“如果你們8個人還真能懂得社區的全方位管理,懂得各方面發展的協調步子,那再多幾個軍事主官進委員會又有何不可?但事實呢,小陳只是個打仗能手,但他能算出制造一把步槍需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時間嗎?小王當艦長不錯,但搞生產管理就未必比得上小狄…我呢,抓賊搞治安還行,讓我安排幾百號人的吃喝拉撒就沒有頭緒了。”
劉老說著,還自嘲地擺擺手。
“劉老啊,您可別這么說,這大局面必須要老同志看著,年輕人有想法,但終歸需要人把把關,我和老鄭以后工作上會緊密配合您的。”齊建軍一看老人有點心灰意冷,趕緊站了起來。
“劉老,我現在算是明白您的意思了。”鄭泉也站了起來,表情平靜了許多,“以后委員會里的事務,我和他們會尊重其他委員的意見,不搞一言堂或以勢壓人。”
“呵呵,以后再慢慢聊,坐下,繼續喝,好久沒這么清閑和你們喝上幾杯了。”劉老不置可否,趕緊招呼兩個后輩。
一場以家宴為借口的喝酒談心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十點才在劉蘭曦的阻止下結束,到最后,劉老已經喝得臉色通紅。
“爸爸!你的身體不能喝那么多酒!都快喝迷糊了!”劉蘭曦一邊收拾著餐桌,一邊對自己父親不滿地嘀咕著。
“哎,小鄭還是不明白啊…或者是裝著糊涂假明白…”
劉老長嘆一口氣,靠在獸皮沙發上微微閉上了眼。一邊的女兒則側頭呆看著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