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被稱為歐洲“最偏僻角落”的葡萄牙王國,幾乎從建國之日起,就在謀求生存與發展空間。15世紀開始,恩里克王子領導下的葡萄牙航海界就開始了艱苦卓絕的海上探索。
與此同時,熱衷于“海上十字軍”事業的葡萄牙王室,其紙上談兵的龐大的反伊斯蘭世界的計劃得到了羅馬教皇的高度贊許與追捧。
“凡尚未被占領的土地,全部歸葡萄牙所有,任何人不得侵犯!”
15世紀中葉,教皇在歐洲世界宣布了這樣一個象征意義遠超過實際意義的口號,他授予了葡萄牙王國獨霸海上利益的特權。于是整個葡萄牙王國更如打了雞血般更加瘋狂地展開了海外航線的探索。
黑色非洲傳聞故事中的黃金海岸,和馬可波羅東游記所記錄的東方富庶之地,讓一代代葡萄牙航海家認定探索非洲航線并繞行東方是他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出路。這也導致15世紀末葡萄牙王國的決策者們與哥倫布的失之交臂。
新大陸的發現和新一任教皇的出爾反爾,讓葡萄牙王國一夜之間喪失了特權,整個葡萄牙從上到下帶著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失落,對西班牙王國發起的海上世界利益挑戰感到極度不滿。
但葡萄牙近百年歷史積累下的海上實力讓他們迅速做出了反應,著名的陶爾代西里雅斯條約終于讓葡萄牙獲得了奠定地球另一半殖民帝國的機遇。
無論是教皇,或者是西班牙人,對真實的世界不甚了了的人們在經緯線上的那一筆,落入了葡萄牙人的圈套,早就熟知并壟斷了非洲沿岸與大西洋洋流與風向秘密的葡萄牙人迅速開始了他們的大規模探索。
巴西,這個在教皇子午線以東范圍的南美土地就這樣順理成章地被發現,然后巧妙地落入葡萄牙王國的口袋。
于公元1549年建造的巴西巴伊亞地區的圣薩爾瓦多港,除了那遍布港灣與城鎮四周的棕櫚樹顯示出一種不同于歐洲大陸的熱帶風光,此時已經儼然一座歐洲城市。
近萬名葡萄牙裔居民已經在這里落地生根,為數眾多的葡萄牙地方風格的建筑錯落有致地排列在城市的港口街區,大大小小的教堂與修道院洋溢著濃郁的歐洲風情。
身負遠行明朝執行移民計劃的嚴曉松,一開始就放棄了前往歷史上人們更為熟知的伯南布哥地區的累西腓港的計劃。和蘇子寧這個狗頭軍師的反復推敲,圣薩爾瓦多成為了嚴曉松之后計劃的核心節點。
圣薩爾瓦多,如今是葡萄牙在南美巴西的殖民統治首府,更是南美制糖業與奴隸貿易的中心,遍布城市郊區的甘蔗、煙草種植園與制糖場給遠在歐洲的葡萄牙貴族們帶來了源源不斷的財富。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其人口規模甚至超過北美加勒比海地區的第一大城市哈瓦那。
得益于葡萄牙人上百年探索出的航海通道,5月初從里斯本出發,順著由北向南的加納利洋流,嚴曉松與卡特琳娜只花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一路順暢地首先抵達了葡萄牙在非洲最西邊的佛得角港殖民地。
簡單補給兩天后,然后又一頭砸進西南深處的大西洋,穿越赤道接上了由東向西的南赤道洋流,接著幾天的順風順水后又船頭一擺朝南而去,進入了由北向南的巴西暖流。
葡萄牙船長嫻熟的航線操控能力,讓曾經的西班牙海軍中尉卡特琳娜都由衷贊嘆。雖然西班牙王國在整個北美和南美都顯示出一種霸主姿態,但真正的航海專家顯然還是這些葡萄牙人。
整個船隊由5艘葡萄牙武裝商船組成,它們從屬于葡萄牙布拉干薩公爵控制的里斯本商會,其中還包括了幾家葡萄牙大貴族的貿易代理人。
執掌葡萄牙本土政權的西班牙王室,在整個巴西其實除了幾支象征性的地區小艦隊外,基本上是無法插足葡萄牙舊貴族勢力對當地的軍事經濟控制力。
當飄揚著布拉干薩公爵家徽旗與葡萄牙旗幟的船隊緩緩馳入圣薩爾瓦多港的時候,當地的葡萄牙總督急匆匆地趕來。
除了來往歐美的普通商船,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如此規模的政治身份鮮明的本土武裝商船隊,官員們一度認為本土一定發生了什么大事。
和西班牙王室決裂了?還是荷蘭人又打算占巴西的便宜?或者英格蘭人有了其他動向?帶著種種猜測,圣薩爾瓦多總督岡薩雷斯等到了布拉干薩公爵提奧多西奧的秘密信件。
關于全力配合來自“中華美利堅共和國東方特使”的命令,讓岡薩雷斯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這不重要,當一套精美的玻璃酒具和一瓶外包裝堪稱水晶的香水禮物送到的時候,圣薩爾瓦多總督當即拋開了一切雜念。
六月的圣薩爾瓦多,雖然位于南半球,但其特殊的熱帶雨林氣候,依然讓它一年四季氣溫相對恒定。
超過20度的氣溫和濕潤的空氣,讓嚴曉松全身都舒舒服服的。扶著輪椅,東方青年在幾個葡萄牙衛兵的保護下,帶著卡特琳娜在城市郊外一條小河散步。
在穿越赤道即將接近巴西的時候,卡特琳娜得了一場大病,離開里斯本時船醫老趙特地準備的藥物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當葡萄牙隨船牧師已經露出絕望表情的那一夜,卡特琳娜的高燒退了,整個船隊都被美國人那神奇的藥劑給嚇壞了。
如今的卡特琳娜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只能坐在輪椅由嚴曉松推著前進。
側頭望著戀人那始終如一的自信微笑,卡特琳娜心里甜蜜蜜的,曾經假小子味十足的西班牙海軍中尉如小鳥依人般縮在輪椅中乖巧地一言不發。
“尊敬的議員閣下,圣薩爾瓦多是我們葡萄牙王國的驕傲,在這里,您可以享受到任何歐洲能看到的東西!”
陪伴嚴曉松的葡萄牙官員掩飾不住自己的自得,這座城市的繁榮幾乎是本地葡萄牙官員心中最大的自豪,他們常常以此來掩蓋葡萄牙被西班牙王室掌控的失落心情。
“嗯,我十分認同,這也是布拉干薩公爵閣下一直強調美國商界應該把南美貿易中心設在圣薩爾瓦多的理由。我個人表示沒有任何異議,我會馬上寫信給亞速爾群島英雄港的美國商務代表,他們會考慮在合適的時間派駐人員前來。”
嚴曉松說完,笑呵呵地俯下身,將病弱的卡特琳娜一把抱了起來,然后沿著小河漫步。這樣親昵的舉動,讓一行護衛的葡萄牙官兵都有點詫異。
小河兩岸的平整土地上,無數的甘蔗種植園星羅棋布,來自非洲的黑奴們幾乎赤裸著全身在監工的皮鞭下將一捆捆砍下的甘蔗扛在肩頭,又運往不遠的制糖場。一年四季都不曾斷火的制糖工坊里,處理后的甘蔗會被熬制成昂貴的蔗糖,然后剩下的糖渣又會被運往釀酒廠,制成這個時代最受歡迎的朗姆酒。
“嚴…你還是把我放下來吧,這樣你太累了…”
卡特琳娜大病之后略微潮紅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依偎在青年的懷里輕聲嘀咕著。打從那場驚心動魄的決斗之后,卡特琳娜發現自己無法自拔地愛上了這個對偉大的上帝都有點態度散漫的東方青年。
尤其是在自己重病高燒的那個晚上,一向都自信滿滿的美國年輕議員幾乎一夜不合眼地守在自己身邊,為自己擦拭那種感覺很舒服的涼颼颼的像酒一樣的液體,甚至還用一種看起來很奇怪的管子和銀針扎進自己的手臂。
“這樣你能看得更遠。”嚴曉松摸了摸西班牙少女的額頭,發現曾經反復過幾次的低燒似乎再也沒有了,才終于放下了心頭的石頭。
“要不我們還是早點出發吧,我已經好了,不然會耽誤你太多的時間。我們不是早說好要在七月之前到達東非的索法拉嗎?”卡特琳娜抓著青年的領帶把玩著,聲音輕柔。
(注:索法拉,現莫桑比克的沿海城市,歷史上的葡屬東非殖民地最重要的港口。)
“不用,我正好可以在這里多準備一下,免得以后出現紕漏。”嚴曉松笑笑,似乎根本不擔心什么。
就在卡特琳娜因為虛弱而有點犯困的時,遙遠的西方那片茂密叢林中出來一隊馱馬拉運的車隊,車上似乎裝載著某種礦石,幾十位奴隸在士兵的監督下扶著車架緩緩朝嚴曉松一行人而來。
一群瘦弱而矮小的疲憊奴隸中,一個身形體格明顯強壯許多的男子正死死抓著運輸馬車的邊沿,頭上汗水淋漓,和身邊其他奴隸不同的是,這個男子的膚色并非非洲人那種黑色,而是一種長期被烈日照射后的深棕黃色。
他的頭發也不是非洲黑奴那種致密而短薄的一層,而是長長的一束扎在頭頂的黑發。
一個東方人!嚴曉松一眼就看到了這個不同的奴隸,瞳孔為之一縮。
“治安官閣下,請問這些都是奴隸?”
嚴曉松趕緊側頭對著身邊一位矮個子葡萄牙中年官員問道,卡特琳娜即時的翻譯過后,葡萄牙官員有點茫然地點點頭。
“我現在向貴國提出嚴正的抗議,因為我發現一位我的同胞正被你們用不公正地手段強迫著,在干著低賤的勞役!”
嚴曉松將卡特琳娜緩緩放到輪椅中,整理了下外套,又緊了緊自己的領帶,面露慍色。
啊?!葡萄牙官員一下就愣了,在場的人都面面相覷,似乎沒明白。
“好吧,我會給國內寫信,相信不久之后,我國外交部會向葡萄牙布拉干薩公爵閣下告知我們所知道的真相,如果有可能,我們還會向西班牙王國發出正式的外交照會,要求巴西圣薩爾瓦多地方政府立即停止這種嚴重破壞兩國關系的行為!”
嚴曉松冷冷地說著,然后用手一指,朝向了已經在葡萄牙衛兵的阻攔下停在路邊的車隊。
“我簡直不敢相信,一位高貴的華族同胞,會和非洲奴隸一起干著粗活重活!他是戰俘?還是被人綁架了?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此時的嚴曉松氣呼呼的樣子連卡特琳娜都大吃一驚,不過現在意思更清晰了,幾乎所有人都看清了那群奴隸中的某個特征明顯的東方面孔。
“這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會有美國人成為奴隸?”葡萄牙治安官緊張地回頭看著同僚,希望能盡快弄明白一切。
“閣下,好像是一年前一伙荷蘭人賣到這里礦場的奴隸…”一個小官吏小心翼翼地回答。
干!這些整天在全世界游蕩惹是生非的荷蘭豬!葡萄牙治安官忍不住狠狠罵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