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1年3月31日,周三。
歷史并沒有因為大西洋西岸的新世界因為發生了某些小變化而停止它的慣性,也許那只小蝴蝶所扇起的微風還未飄蕩到歐洲。
這一天,西班牙的國王菲利普三世(也稱腓力三世),在他豪華的宮殿里過世了。這位極度虔誠的天主教徒一直以奢靡的生活和昏聵的領導能力留名史冊,龐大的西班牙殖民帝國也正從他的過世正式邁上了虛弱的不歸路。
但歷史上這個時代的人們,卻還未看出什么太大的端倪。美洲加勒比海依然是西班牙海軍的洗澡盆,西班牙陸軍依然是整個歐洲最強大的存在;英格蘭就算贏得了幾十年年前那場有關生死的海戰,但歷史的象征意義依然遠大于海戰的實質結果,依然戰戰兢兢不敢捋西班牙的虎須。
歐洲三十年戰爭的第一階段表面上已經分出了勝負,從波西米亞一直延伸到荷蘭、丹麥邊境的肥沃土地上,神圣羅馬帝國在西班牙王國的出兵幫助下,擊潰了德意志地區諸邦的新教聯軍。
雄心勃勃的普法爾茨選侯腓特烈五世只當了一年的波西米亞國王,就如喪家之犬般一路潰敗到了荷蘭,失去了領導和薪水來源的德意志新教雇傭軍的士兵們頓時糜爛在了荷蘭境內,鬧個雞犬不寧,讓荷蘭七省聯合會議的州長議員們焦頭爛額。
布魯克林工業區的規模又龐大了一圈,越來越多的工業廠房開始投入運作。
自從地理老師安劭清走狗屎運氣地在史坦頓島發現了第一座煤礦后,這個立志成為中華曼哈頓工業復興推進者的文藝青年立馬從委員會申請到了從貨船里翻出的進口山地自行車,如脫韁的野馬般在哈得孫河兩岸四處流竄作案。
可惜這個時代沒有給予安老師暢快淋漓的高速公路去體驗飆車,原始森林夾雜著水網密布的沼澤、起伏的丘陵高崖,讓安老師不得不經常背著自行車跋山涉水,速度遠比不上那些扛著行李兩條腿走路的印第安向導。
皇天不負有心人,3月初,安劭清終于在哈得孫河以西三十多公里處發現了一處小型鋁土礦。這個礦的規模如果放在現代,幾乎就沒有多大開采價值,但對于整天咆哮著沒有耐火磚就沒法起平爐煉鋼的總工程師林有德來說就是個天大的福音。
不到兩周的時間,哈得孫河西岸的印第安人就給林有德車推人背地弄來了十幾噸的鋁土,冶煉廠迅速組織人手開始作業,煉焦廠也在第一時間落成。
之前求爹爹告奶奶的化工部也終于淚流滿面的獲得了他們需要的第一批煉焦后分餾的化工副產品,造船廠總經理石益格和船舶設計師游啟也由此得到了制造風帆船的重要原料之一:焦油和瀝青。
布魯克林造船廠廠區,幾座木材處理間熱火朝天,幾個月來砍伐堆積的木材正一一投入處理。土法木材干燥窖室、利用水力驅動木制風輪的常規熱氣干燥室以及利用貨船供水鍋爐改裝的高溫蒸汽木材干燥車間在一一運轉著。
已經處理好的木材雖說依然沒有滿足二位造船廠大佬的絕對質量要求,更多的原材料還有待歐洲貿易的結果,但時不待我的形式依然逼迫他們開始第一階段的造船計劃。
一艘標準排水量800噸的飛剪風帆船的龍骨已經躺在了船臺上,一條條猙獰的肋骨般的船殼骨架赫然在目。數十名技工和上百名印第安小伙忙碌不停,幾架人力驅動的鑄鐵骨架的人字起重機正在勞力的拉扯下調運著沉重的木材。
“進度不錯嘛!”石益格一邊對著圖紙,一邊看著船廠勞工的工作狀態,有點不太滿意,“游哥啊,其實你才是設計總工程師,我們這一來就上飛剪,是不是太倉促了?”
“不倉促,我們要獲得對歐洲風帆船的海上優勢,只能從技術角度去實現。第一次可能會遇見很多問題,但只要小蘇他們從歐洲弄來足夠的原料和工匠,我可以保證最多半年內一定完工。”游啟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剛剛三十歲的前廣州造船廠助理工程師一臉自信。
“可惜木材干燥太匆忙了。”石益格有點心不甘地回頭望向遠處的木材處理場,“空有豐富的木材資源…而且還嚴重缺少銅皮加工,這船要下了水,可用不了多少年。”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只要有船塢定期維修保養,用上七八年還是沒問題。”游啟意氣風發地站起來,指點江山般看向大海方向,“無畏艦的時代,一定會在我手里實現的!”
“又是一個文藝青年…”石益格看著游啟的背影,忍不住暗中腹誹。
兩人正聊著,忽然西面傳來了一陣如雷般滾滾的轟鳴,造船廠的工人們紛紛停下手上的活,呆呆地望向西方,幾個歐洲工匠更是走在一起竊竊私語起來。
“是內灣要塞,在開炮!訓練?還是有什么意外發生?”游啟有點緊張地拉住了石益格的胳膊,使了個眼色。
兩人迅速離開了工地現場,不多時,一小隊荷槍實彈的陸上警備隊士兵就跑進了船廠,將現場的歐洲工人們監控了起來。
兩艘掛著荷蘭旗幟的風帆蓋倫船正如沒頭蒼蠅般在總督島西南水面打著圈,一發從八百碼外的島嶼要塞上發射而來的實心炮彈重重地砸在稍小的那艘船附近,轟起一條高高的水柱。
“該死!居然有人已經占據了這里?!是英格蘭人,還是西班牙人,或者是法國人?”大船上的船長帶著驚恐的目光看著遠方那座島嶼要塞,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船已經受了傷,桅桿斷了一根,船上的水手如熱鍋上的螞蟻般亂竄,而他們船上裝備的加農炮,根本無法和對手那明顯是24磅的重炮對戰。
“三年前這里除了我們荷蘭的皮毛商人,根本不會有任何人進入!”一邊的商人打扮的中年人一臉沮喪,“上帝啊,他們至少應該打聲招呼。”
又是一發炮彈飛來,距離大船兩百多米外的小船也被命中了,破碎的船殼粉屑飛上了天,嘶聲裂肺的慘叫幾乎在大船上就能聽見。
兩艘荷蘭船正拼命掉頭打算撤出哈得孫河灣的同時,總督島內灣要塞中的海上警備隊要塞炮兵們正如發情的公牛一樣嗷嗷叫著。
要塞指揮張春銳得意地舉著望遠鏡,欣賞著部下那半生不熟的炮擊,看到對手如兔子一樣亂竄的摸樣,心里樂開了花。
“一號準備完畢!”
“放!”
四周的要塞炮兵趕緊捂住了耳朵,火簽一插,猛烈的火焰和白煙從炮口噴出,又是一發炮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了出去。
“好了,荷蘭人已經崩潰了,停止炮擊,該王鐵錘他們上了。”
望遠鏡里,兩艘受了傷的荷蘭帆船升起了白旗,看樣子他們知道被這樣一陣炮火急襲,已經失去了逃跑的機會。鏡頭里,一艘低矮的鋼鐵戰艦正以18節的速度快速撲向了荷蘭人的后路。
簡單的威懾后,被斷了后路的兩艘荷蘭船沮喪地按照海上警備隊巡邏艦的指示一前一后朝布魯克林方向開去。
在曼哈頓的委員會辦公室里,得知最后結果的鄭泉差點笑掉了大牙,而一邊的劉老和齊建軍則一副僥幸的表情。
黃昏的時候,史坦頓島煤礦區的住宿區大門外,又站著50多個垂頭喪氣的歐洲人。正在住宿區內彎腰收拾勞動工具的英格蘭婦女們紛紛抬起頭,發現那些熟悉的“美國”士兵正荷槍實彈地押送著這批歐洲人走來。
荷蘭人被押送到了衛生清潔屋,在那里,他們將被強制剃光頭發,然后進行一系列土法消毒措施。
“上帝啊…又是一批自投羅網的可憐人…”
一座木制的小教堂門口,牧師布萊斯特在呆看了幾分鐘后,不禁用手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苦澀著念叨著。
念完,布萊斯特朝住宿區某座最大的建筑走去,那里是史坦頓島警備區指揮部,負責整個史坦頓礦區歐洲戰俘的監管工作。
布萊斯特希望能從那位年輕的“少尉”口里得到更多的消息,也許這也是一次爭取更多英格蘭移民脫離這個勞工營的機會。在他看來,一批注定成為新礦工的歐洲人走進煤礦,那他們這一批人可能還有幾個人可以像那些工匠一樣被特赦。
“不,尊敬的牧師先生,我還沒有接到上面的通知,所以,我無法單方面給予你解答。”才調到史坦頓警備區的何語“少尉”最喜歡看到的就是這些歐洲人一臉的忐忑苦逼摸樣,于是語氣更高了些,“但我感覺,你們在這里其實生活得很好,你能在歐洲找到比這里更好的戰俘營?”
當然,這里確實是歐洲不曾見過的地方,歐洲有戰俘營嗎?肯定沒有!所有以戰俘名義被抓捕的倒霉鬼不是被賣掉就是被干掉,只有這些美國人才突發奇想的擁有以勞動換取赦免的仁慈法律。
布萊斯特趕緊畫了個十字,謙卑地低頭說到:“少尉先生,我以上帝的名義發誓,我們都是誠實的人,對于登上貴國領土的行為根本就是一種無知冒犯。我相信阿德萊德船長他們也一定是用懺悔和誠意換取了信任,為什么這種信任不再更多地降臨呢?”
“確實需要很多誠意…”何語好半天才從對方那古典的英語里聽清了意思,“我可以把你的愿望向上面的指揮官轉達,但當前最重要的是…你要教會那些荷蘭人規矩,在這里的規矩!”
啊!是荷蘭人!布萊斯特略略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