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大假后的第一天,有兩件事成為了曼哈頓社區的頭等熱點。一是春耕農業前的土地整備工作,二就是五月花號的起航。
哈得孫河兩岸各部落來的印第安雇工超過了一千人,在雪融后的布魯克林西部的各條溪流交錯的肥沃地帶開始了伐木或填地的開荒工作。為此社區委員會甚至還調動了幾輛改裝的車輛來輔助。
對于絕大多數一輩子都和種地無緣的城市青年來說,這樣的熱鬧場面確實讓人既激動又很費解。他們甚至無法計算出需要多少面積的農田才能保證他們天天吃上白面。
幾十個本就出身農村的前碼頭工人們輕松寫意地指揮著各自的雇工隊伍,教這些只會最原始耕種方法的印第安人怎么去處理土地。
年過五十的海惠芬大媽穿著厚厚的紅色冬衣,在整個開荒隊伍中格外顯眼。海惠芬在穿越前只是個老實慈善的Y市農村老人,有著極為豐富的農耕經驗。大災難當天因為給碼頭做工的侄兒送吃的,結果被卷到這個時空,但早就喪偶的老婦人顯然比更多年輕人更為堅強。
這里肥沃的土壤環境讓和土地打了幾十年交道的老農婦欣喜異常,農業部的幾個在讀農大專業的小毛頭幾乎全在她的指導下安排著今年的農業計劃。一個多月以后,只要土地的春播整備工作按時完成,這些農田就將成為今年的春播大餐。
印第安雇工們聽不懂這些華人漢子們在開荒時呼喊的號子,但他們很明顯地被當前整齊規劃的耕地面積給震撼了。幾千年來,一個個還基本處于漁獵生產階段的北美印第安部族除了在村落周圍隨意種植玉蜀黍和少數幾種本地果蔬豆類外,根本沒有如此大手筆的農業耕種經驗。
部族首領們對這些去年秋天突然出現在曼哈頓的華族人,從最初的警惕到現在的友好融洽,已經被對方高深莫測又顯而易見的強大富裕所震撼。他們有所保留地接受了華人的建議,決定看看這些華族人到底還能給他們帶來什么驚喜。
按照社區委員會的1621年度農業生產規劃,除了曼哈頓居民本身要在布魯克林至少開拓出2000畝的農田外,還要指導哈得孫河兩岸幾家印第安村落完成總計3000畝的開荒面積,總的農業種植規劃超過5000畝。為此他們將提供極為珍貴的優質小麥以及幾類蔬果藤苗種籽。
這些種籽都是從某個種子公司的碼頭租賃倉庫廢墟里挖出來的寶貝貨,雖然數量不多,但就小麥而言,還是足夠完成這次超過3000畝規模的小麥播種。而剩下的總計2000來畝,將主要種植北美玉米。
蘇子寧的如意算盤最終還是沒能如愿,曼哈頓社區的富有和溫和態度,使長島西部的布魯克林、整個曼哈頓島外加史坦頓島“地價飆升”,社區委員會為購買上述三塊土地,付出了遠比歷史上荷蘭人給出的24美元更高的價碼——數百件淘汰的舊衣裝、數十把鑄鐵工具、若干不銹鋼鍋。而后者在物資倉庫里還有一大堆全新的沒地方放。
如果沒有意外的天災變故,今年的農業收成將足夠保證現有的曼哈頓居民未來數年的揮霍。但社區委員會顯然不打算滿足于此,按照他們的規劃,在1625年以前,曼哈頓的存糧水平必須達到理論上可供應一萬人口三年的指標。要完成這個計劃,不僅僅要求曼哈頓自己大力發展農業,還需要讓附近的印第安人部族也跟著做,到時候只需要大量收購就行了。
布魯克林的農業工程進行得如火如荼,但更多的曼哈頓居民則守候在碼頭邊,等待著五月花號起航的時間。
身穿著現代款式嶄新大衣的阿德萊德、五月花號的船長正叼著香煙,指揮著曾經的部下和十幾名印第安搬運工,將一堆堆麻布打包好的木制貨箱送進船艙。
如今的英格蘭船長可謂是意氣風發,他早在“被俘”不久就獲得了“美利堅共和國”政府的特赦,當然,這也是那位年輕的“周中尉”當初對他的網開一面。
雖然沒有同那位帶著嬰兒的少婦一樣獲準進入對方的城鎮生活,但這幾個月在布魯克林工業區里顯然過著遠比史坦頓島那些挖煤同鄉們要優越得多的生活。也見識到了布魯克林工業區日新月異的急速變化。
木棚建筑居多的工業區逐漸被一座座磚瓦混木結構的房屋代替,甚至還出現了不少灰白色的堅硬的石頭房。那種叫做“水泥”的石頭居然是從水里“凍”出來的,他甚至有一次還偷偷帶著火把試圖去“融化”這些石頭看個究竟,但除了被巡邏的廠區保安一腳踢飛外,他沒有得到任何解釋。
水泥從節能燈,從柴油機到吊機,無數次的丟人現眼讓阿德萊德已經開始學會習慣,而多次演練五月花號的卓越操控表現,也終于讓他得到了“海上警備隊司令部某個高層”的認可贊賞,破天荒地在圣誕節那天獲得了一大筆據說能夠代替金幣的代金券紙票。
嗯…然后這個英格蘭鄉巴佬還是沒有學會淡定,他在工業區的社區商店內買到了一輩子都沒法想象的珍稀商品。那據說是打算賣給法國人的香水,那晶瑩剔透的玻璃外包裝幾乎可比水晶!還有抽起來心曠神怡沒有絲毫雜質的香煙,甚至是整個歐洲大陸都不可能找到的從不生銹的平底鍋。
每一樣東西都讓可憐的英格蘭船長在興奮后難以自制的沮喪,假如他不知道對面還存著一片他依然不能進入的地方,那在他眼里,這里已經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金銀之國了!而他卻只是一個只能隔著近千米河岸幻想的可憐人。
他發現自己已經有點無法自拔的感覺,當然,絕不是仇恨,哪怕五月花號已經明確成為了這些“美國佬”的財產。他憂郁自己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進入河對岸的定居點去好好欣賞生活一天。
終于,他得到了機會,“美國政府”在口頭雇傭意向過后,終于在一周前和他簽署了一份長期合同。在合同期內,他將成為五月花號的代理船長,除了承諾的每月10英鎊的薪水外,還可以在之后的遠航貿易中獲得特殊的貿易提成獎金。
每月10英鎊薪水?這個待遇足以讓任何無權無勢的歐洲平民出賣靈魂!17世紀初的歐洲熟練技工,一年收入最多才10英鎊,吃糠咽菜的也能養活一大家子。而一個富裕點的中產家庭,全年支出也不會超過40英鎊。
再加之阿德萊德十分清楚這些“美國佬”的東西運到歐洲去的交易價值,貿易提成獎金會豐厚到什么程度,他不敢想象,也為此整整一夜都沒法睡著。
現在,阿德萊德第一次站在了他曾經夢寐以求的河對岸碼頭,指導著起航前的最后工作。背后數十米外就是高達三米的水泥圍墻,他剛剛從里面出來,某個會客廳里“奢侈的裝潢”讓他記憶猶新,他還從一位美麗的小姐那里獲贈到目前身上穿著的精美大衣。
阿德萊德幾乎是最快的速度當著那位年輕女華人的面脫下了自己早已油膩污垢難言的外套,哆嗦著套上大衣,頓時感覺自己氣度非凡起來。
不管怎么說,阿德萊德認為自己運氣好到了家,他被告知將運送一批高貴的“美國國會議員”前往歐洲。英格蘭人對國會(議會)并不陌生,雖然近些年英格蘭詹姆斯一世國王陛下和議會的老爺們關系不是很融洽,但他們兩者依然是阿德萊德這樣的平民無法企及的高貴存在,擁有著對普通民眾生殺予奪的權力。
“阿德萊德船長先生,讓您久等了。”
正在阿德萊德幻想著抱上大腿后的飛黃騰達美夢,一句嫻熟的英語打斷了他的思緒。
“很高興為您服務,幾位尊貴的議員閣下!”換上最恭順笑容,然后速度轉身,英格蘭船長取下了他的船長帽,對著一行年輕人行了個對貴族的禮節。
社區委員會默認了周可民始作俑的惡搞創意,如今準備上船的年輕人全是一身定制的裝束。
蘇子寧等“議員”身份的男士,是一身西裝革履的打扮,外套一件高級進口面料制成的冷色大衣。兩位女士,穿著女士職業冬裝套裙,也是外加一件女士中長高檔毛領大衣,當然,大衣下擺露出的修長長腿則套著美麗凍人的黑色絲襪和高跟靴。
兩位“軍官”,“海軍中尉”周可民和“陸軍中尉”祝曉力,則是一身筆挺的德國灰冬季軍大衣。碼頭倉庫廢墟里挖出的仿制軍品衣服被很好的改裝利用了起來。
之后,還跟著這次指派的醫療組,船醫老趙和社區醫院實習護士夏秋韻。三位隨行的武警戰士同樣換上一套二戰德國M36軍裝外加船形帽和軍大衣,背著81杠。
“阿德萊德先生,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誤解,我國政府只能雇傭在歐洲保持中立的英格蘭船只。”嚴曉松看了眼周可民等人一副二戰德國鬼子的裝束,然后笑瞇瞇地對著阿德萊德,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您知道,要跨過大西洋,只有動用海軍戰艦才是最高效率的作法。但遺憾的是,目前不適合在如此緊張的歐洲局勢下,將我們的戰爭機器開到歐洲人民的面前。”
裝逼到無以復加的嚴曉松,讓隨行或送行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碼頭一陣“寒風”吹過,咳嗽聲四起。
“不,我絕對相信,就算是在波希米亞,也沒人會誤解幾位議員閣下的友好態度。”
此時的英格蘭船長已經把拍馬屁運用得爐火純青。長年在外的他,對如今神圣羅馬帝國在波希米亞地區和新教徒聯軍忘我廝殺的戰爭也有所耳聞。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這場戰爭從1618年開始,會足足打上三十年,將讓整個歐洲都血流成河、餓殍滿地。
“小蘇,小嚴啊,這次出去,安全最關鍵,其他的都不重要!家里就放心吧,委員會會為你們管好大后方!”
齊建軍等委員會委員都走了過來,當頭本該是主席劉老,但這位過了新年就69歲高齡的老警察正在感冒在家,所以帶領送行隊伍的,就成了副主席齊建軍了。
彼此看看,蘇子寧和嚴曉松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算是對“體制內”并不陌生的蘇子寧,也對這樣的送行祝詞無所適從。
“劉老抱恙,鄭泉也去視察內灣要塞工程去了,我就代表社區全體父老祝你們一路順風,早去早回。”齊建軍走上來,與代表團成員一一握手,面色鄭重而溫和。
早去早回?嗯…也許吧…蘇子寧深吸一口氣,然后笑著舉起手,對著碼頭邊各種表情的曼哈頓穿越居民們揮了下手,就走上了船板。
“總有一天,姐兒要…”走在前面,依稀聽見楊雯雯在背后嘀咕著。至于楊雯雯“要”什么,他能猜出個大概。
手表指到了上午10點整,甲板鐘敲響了,碼頭送行的居民們終于打破臨別的寂靜發出了各種送行祝福。年輕人們揮舞著毛巾,最后面幾個個矮的小子還邊跳邊揮手,女人們莫名其妙地抹著眼淚。
1621年1月29日,周五,農歷正月初八,陰。
五月花號從曼哈頓社區碼頭起航,新改組的海上警備隊516船伴行到海灣口,全體警備隊員無言相送。路過總督島要塞時,蘇子寧還特別轉過頭靜靜看著,遙遠的要塞高墻上,一個人影也靜靜站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