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早上，神經外科的早交班時間。
“那么，對于小田的手術預案，大家有什么看法沒有？”
冷冽環視了一下辦公室，先看了看幾位醫師，發現眾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太自然，而護士們則是一臉的驚嘆，尤其是最年輕的那幾個小護士，雙眼之中甚至都冒出了點點星光！
看來大家和他一樣，都被田路那份詳細完整到有些過分的手術預案給驚著了！
壓抑著心中的喜悅，冷冽見大家都不說話，便直接點了李強的名字：“李強，明天手術你是小田的第一助手，說說看，他的手術預案有沒有不完善的地方？具體有什么補充的沒有？”
“沒有！”
李強很干脆的搖了搖頭道：“小田的預案很完善，甚至可以說是很完美，我實在是找不出有什么可以修改的地方！”
“非常好！”
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冷冽也就不再羅嗦了，很干脆的說道：“大家對比一下小田的手術預案，再想一想自己的，我覺得差距是很容易就能看出來的！我想，這不是技術水平高低的問題，而是對待工作的態度問題！”
“當然，我說的這些，也包括我自己在內！”
冷冽的話說的很直接，讓眾多醫生臉上不由得一紅，不過很明顯，大家基本上也都有些不服氣，尤其是年輕的錢躍等人，更是嘴唇動了動，似乎是一副要張口反駁的樣子。
不過，在冷冽嚴肅的目光注視下，這種沖動很快就被壓了回去。
頓了一頓之后，冷冽接著說道：“我知道，實際上手術預案沒有必要做到如此詳細完整的地步，而且我也不指望以后每個人的手術預案都能做到這種程度，那樣肯定也不現實。但是，我希望大家能從這份手術預案中中看到自己不足的地方，然后能夠在以后的工作中更進一步，不斷的提高自己！”
“當然，我說的這一點，同樣也包括我自己在內！”
冷冽的聲音很大，一時間，辦公室里鴉雀無聲！
只有田路一個人驚異的看著冷冽，雖然是在夸他，但是田路覺得冷冽這般的直接實在是有些過了。
有了何天林的提醒，田路特意多花了一些功夫，把手術預案做得非常詳細，本來是期望用這種方式給大家留下一個好印象。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冷冽竟然在會上這般說，這不是明擺著讓自己得罪人嘛！
一向不輕易說重話的冷冽，今天怎么如此的不留情面 田路已經察覺到，就連最老成持重的副主任醫師李強，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也隱隱的充滿了不善了。
田路心中的不安并沒有影響到冷冽，他的目光又掃視了一圈之后，沉聲道：“還有沒有別的問題？沒有的話就準備散會了！”
“主任，我還有一件事情！”
雖然直覺告訴田路，現在再多說什么有些不合適，但是在剎那間的猶豫之后，他還是舉起右手，大聲的說道。
十幾道目光，頓時齊刷刷的向著田路射了過來！
有些意外的冷冽轉過身，和顏悅色的問道：“小田，明天的手術你還有什么問題嗎？”
“呃。。。。。。”
田路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道：“不是關于明天的手術，還是十一床患者凌菲菲的問題。”
眾人心中頓時一愣，十數道目光，又齊刷刷的轉向了副主任醫師張杰。而張杰原本就有些陰沉的臉上，立時一片鐵青！
就連冷冽，此時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沉聲道：“十一床患者怎么了？上次不是已經達成共識，先進行藥物治療的嗎？”
“是的，但是昨天我又仔細的詢問了一下患者，發現了新的臨床癥狀，也為病情的診斷提供了新的證據！”
深吸了一口氣之后，田路臉上的表情很快就平復了下來。尷尬歸尷尬，但是有了充足的理由之后，在關于患者治療方案的問題上，他是不會做半點妥協的！
“田大夫！”
這下子不待冷冽發問，張杰突然站了起來，強壓著怒氣大聲的說道：“我記得上次主任已經說過了，如果藥物治療結束之后病情再次反復，才會考慮行穿刺造影。我就不明白了，當時既然已經說的這么清楚了，你為什么還要去干涉我的治療方案呢？“
已經顧不得保持什么風度了，張杰的話語中充滿了質詢的味道！
作為一個副主任醫師，竟然在一周內兩次被下級的年輕醫師質疑，這讓張杰如何能不怒？如何還能保持什么所謂的風度？
當年我開始做神經外科醫師的時候，你連醫科大學都還沒開始讀呢！
對于張杰似乎有些稍嫌過度的反應，屋內眾人先是心頭一驚，然后馬上又把目光都轉回到了田路身上。剛才眼中冒星星的幾個小護士，此時心中不由得暗暗為他擔憂了起來：不管怎么說，張杰始終是神經外科的老人，而且是個副主任醫，無論是資歷還是地位，都要比田路這個新鮮的不能再新鮮的新人要厲害多了！
幾位醫生中，除了何天林表情有些焦急之外，其他兩位主治醫面上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而另外一位副主任醫師李強，此時的眉頭皺了皺之后，轉身瞧向了科室主任冷冽。
一看之下，李強心中不由一動！
似乎此時辦公室中發生的事情和自己完全無關一樣，冷冽這會兒面上不動聲色，目光也是一片淡然，只是默默地坐著，并沒有像往常一樣馬上站出來平息雙方的爭執。
這位神經外科的老大，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強的眉頭，突然皺的更緊了。
辦公室里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極為怪異，而也就是在此時，在張杰怒沖沖的目光注視下，忽然之間，田路的心境反而徹底的平靜了下來！
得罪人又怎樣，身為一名醫師，還有什么事情能比那小姑娘的健康更重要的？
拋開一切雜念，認真的看著眼前怒氣沖沖的張杰，一字一句的說道：“張老師，雖然凌菲菲是您主管的患者，但是，其他的醫生就不能去協助診治，不能對您的診斷和治療方案提出質疑嗎？作為科里的醫師，這是我的權利，也是我的責任！”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鏗鏘而有力！
這話說的張杰一陣語塞，一時間也找不出什么話來反駁了，遲疑了一下之后，只好憤憤的一點頭，重重的說道：“好！那就請田大夫說一說吧，您到底發現了什么新癥狀，新證據？”
“Burn征！”
田路的表情依舊平靜，大聲的說道：“根據十一床患者自己的敘述，她在起病期間曾經出現過burn征，雖然只有一次，但是已經足夠為我們提供足夠的參考價值了！”
“Burn征？第四腦室？”
這下子，不僅僅是張杰愣住了，冷冽也是心頭一震，眉頭大皺！
“是的。”
田路點了點頭道：“十一床患者急轉頭時，突然出現了劇烈的頭痛，眩暈和嘔吐，這很有可能是因為第四腦室有囊蟲的存在，急轉頭時囊蟲阻塞正中孔而導致的。這也是第四腦室囊蟲病的重要臨床指征之一，我想，憑這一點，已經足以讓我們盡早給她做腦室穿刺造影了吧？”
張杰身上原本高漲的氣勢，終于漸漸的退去了。
如果說田路什么都說不上來，那么他自然可以好好的教訓對方一下，以維護自己上級醫師的尊嚴，但是在對方拿出的有力證據面前，還能怎么繼續下去？
不過，張杰心里還是有些不甘心，有些強辯似的低聲道：“患者家屬并沒有說過這件事兒啊，如果是那個小姑娘說出來的話，那孩子和家長慪氣，可信度。。。。。。”
“好了！”
張杰還沒有說完，冷冽醫生低喝，突然站了起來。
臉上如同蒙上了一層嚴霜一樣，冷冽瞧了張杰一眼之后，冷聲道：“把十一床患者的藥停了，盡快安排做腦室穿刺造影！”
說完，冷冽根本就不再給人機會，直接揮了揮手道：“就這樣，散會！”
好似逃一樣，張杰率先快步走出了辦公室，其后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的走了出去，唯有副主任醫師李強留在了最后，看著緩步走出的主任冷冽，眉頭深深皺著，漸漸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莫君，晚飯做好了嗎？”
打開門，進到家里，冷冽甚至還沒來得及換上拖鞋，就沖著在廚房忙活的崔莫君大聲的叫道。
“再等我三分鐘，馬上就得！”
聽到丈夫的聲音，崔莫君從廚房里探出一個頭來，拎著鍋鏟笑道。
見到妻子，冷冽連忙接著問道：“那女兒給我帶回來的紅酒呢？你放哪兒了？嘿嘿，今天晚上我可要好好的喝一杯！”
“就在酒柜的最下面放著呢。”
雖然心里有些驚奇，不過火上還炒著菜，隨便回了一句之后崔莫君就回去繼續做飯了。
不大一會兒，崔莫君把熱騰騰的兩菜一湯給端了出來，然后這才看到，餐桌上早就擺好了兩個高腳杯，冷冽也拿著一瓶女兒從美國帶回的紅酒，笑瞇瞇的走了過來。
一邊擺放著碗筷，崔莫君一邊有些好奇的問道：“今兒是什么日子，怎么想起喝酒來了？”
雖然少量的紅酒有益健康，但是冷冽和她兩人都沒有這個習慣，除非是特別的日子，或者是有客人，基本上都是不碰的。
“哈哈，今天高興，一會兒陪我多喝點兒！”
冷冽開心的說道。
見丈夫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崔莫君的好奇心更盛了，急忙催促道：“到底是什么事兒？你倒是趕緊說啊！”
沒有馬上回答，打開瓶蓋，給自己和妻子都倒上了殷紅的葡萄酒之后，冷冽又端起杯子，先美美的品了一口，這才把早交班時候發生的事情詳細的給崔莫君講述了一遍。
“你這人。。。。。。”
崔莫君聽了之后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皺著眉頭搖頭道：“怎么不從中間調解一下？這下子，小田他可肯定是得罪人了！”
“什么得罪人不得罪人的！”
冷冽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道：“那小子做得又沒錯，怕什么？”
“咦，這可不像你說的話啊！”
崔莫君愣了愣，驚奇的說道。做的沒錯就不會得罪人？這是冷冽會說出的話么？
“呵呵，放心吧，我心里有數！”
冷冽又喝了一口小酒，笑瞇瞇的說道：“這小子要是因為不肯得罪張杰，而放棄了在會上提出問題，那才是要讓我失望了！”
聽了丈夫的解釋之后，崔莫君頓時恍然大悟。果然不愧是三十多年的老夫妻，崔莫君很快就明白了冷冽的意思。
從某種意義上講，今天冷冽在會上默不作聲，其實也算是對田路的一次考驗！
很明顯，田路的表現讓他非常的滿意！
努力做出自己的判斷，面對上級醫生同樣也毫不退縮，這種品質在冷冽看來是極為可貴的，也是科里其他醫師所缺乏的。
“再說了，就算是得罪人了又如何？”
夾了一口菜，冷冽笑著說道：“我還有三年才退休呢，至少在這三年里面，誰也別想在科里給我攪事兒！”
“那三年后呢？”
崔莫君打趣的問道。
“三年后？”
放下筷子，冷冽古怪的笑了笑，低聲道：“三年后，恐怕就不是田路怕得罪他們，而是他們怕得罪田路了。。。。。。”
聽了丈夫的話之后，崔莫君頓時心頭一震，不由驚奇的問道：“你就對他這么有信心？”
“不是我對他這么有信心，而是他的表現給了我信心！”
冷冽微笑著說道：“有些人，干一輩子都是怕得罪人，而有些人，只要給他短短的兩三年時間，就是只能人家怕得罪他了。”
說完，心中暢快之極的冷冽又是一大口紅酒下肚，臉上悄悄的泛起了一絲紅暈。看走眼那么多年之后，終于等到了一個真正的人才，怎能不讓他興奮？
在冷冽的心目中，一個優秀的神經外科醫師，尤其是神經外科的領軍人物，必須要具備三個基本素質！
優秀的科研能力，高超的手術技能，還有，就是一顆堅強的心臟！
田路的科研能力是肯定毋庸置疑的。而且更難能可貴的是，他是如此的年輕，正是一生中精力和創造力都最強的時候，未來的成就絕對可以期待！
而第三個基本素質，在今天的辦公室里，田路很完美的表現在冷冽面前，可以說，冷冽已經看到了他的那顆大心臟！
至于說第二個基本素質，就要看明天上午的那臺室管膜瘤手術了。
在妻子崔莫君驚訝的眼神注視下，冷冽微笑著又端起了酒杯，一仰脖，把剩下的紅酒全都喝了下去。
“明天，真是期待啊。。。。。。”
抱歉，今天發布有些晚了。而且為了不讓今天斷更，也不修改了，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