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愣了一下才醒悟過來,不由又是氣又是笑,咬牙跺腳道:“你你你…哎呀,真真讓你氣死了,你…你快把應對的辦法說出來,不然…不然我饒不了你。”
阮云絲笑道:“這種事情也值得費心?也不帶什么陰謀算計,無非就是大家鼓動嘴皮子,誰能說得過誰,誰就占了理字,占了上風。嫂嫂你不必管,到時候太太出來,自有我應付著。我倒不信了,都說不要臉皮天下無敵,我今兒就印證一下,看看她是不是豁出臉就能天下無敵了。
有了阮云絲給的這一顆定心丸,顧氏總算放了心,柳姨娘走過來笑道:“我就說姐姐不必擔心,三姑娘是必定會料到這種情況的,哪會沒有應對辦法,她只以為我是特意寬她的心,如今知道了,還說自己這些日子是白擔心,可不就是白擔心了呢。”
阮云絲看著兩個孩子都換成了新衣裳,到自己面前,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姑姑,她心中欣慰,忽地又想到阮思舉,便對身邊的芳草道:“過去看看二爺,看他準沒準備好,叫他換身新衣裳,若是沒有,就回嫂嫂這里,不知哥哥從前的衣服還有沒有?”
顧氏忙道:“新衣大概是有的,雖然太太每年想沒想著二弟我不知道,不過每年給兩個孩子做新衣時,我也想著讓人給他做一套,素日在府里,也沒見他怎么穿。”
阮云絲點點頭。這里又閑話了幾句,就見芳草轉回來,啼笑皆非道:“二爺在他那個小屋子的后院,也不知道擺弄什么,奴婢和他說了今兒給黃姨娘過生日,讓他過去,他理都不理我。還是他身邊那個丫鬟曉點道理,跟我說二爺不喜歡湊這些熱鬧,看樣子是不會過來了。”
顧氏無奈扶額道:“還能擺弄什么?定然是又擺弄他那塊地,妹妹說說,這孩子真是天生的怪癖,從生出來會走路,就喜歡玩泥巴,到后來性子越發孤僻,見著人也不怎么說話,更不讀書好學。反而專門去擺弄那些花花草草,每次去田莊上。他倒是肯出頭了,必要跟著去的,及至到了田莊,又不肯好好兒呆著。定要去莊稼地和那些佃戶搞在一起,為這事兒有一次甚至都被公公打了一頓,卻是半點兒也沒改過來。”
阮云絲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什么?這么小的孩子就喜歡莊稼,花草。泥巴?不會吧?難道這么多年,終于讓我發現了一個故鄉的道友也穿過來了?還是農業大學的?
想到此處,不由得就有些坐不住。連忙起身道:“是這樣嗎?那倒真是有些趣味,無妨,我過去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營生,就能把咱們這樣人家的孩子迷得神魂顛倒。”
說完讓芳草在前面引路,一徑來到阮思舉住的思過閣,可見老侯爺對這個兒子有多么失望?就因為這孩子不肯讀書上進,竟然就連他住的地方都叫做思過閣,這便是古代父親的嚴格父愛了,對子女寄望的要求過高。阮云絲可以想象,如果不是老侯爺這場病,如果不是他遭遇打擊萬念俱灰,自己就算回來,也是沒什么好果子吃的。不過做下了那樣的事,老侯爺最后還能想著自己的生死衣食,這也就算是不錯了,若攤上個心狠手辣的,親手勒死自己的女兒也不是不可能的。
思過閣里十分簡陋,很顯然,佟夫人是不可能把這么一個孩子放在心上的,這里的一切都表明,除了一點月錢和食物外,佟夫人明擺著是讓這主仆兩個自生自滅,或許從前她不敢做的這樣明顯,但是當老侯爺也對這個“逆子”失望后,佟夫人哪里還肯再管這里一點半點兒?阮思舉那種性格,一看就知道是不可能扶植起來和阮思齊競爭世子之位的。
“姑娘,二爺就在后院,那里有片小林子,難怪奴婢上次來就沒找見他們,敢情都是在林子里。這一回還是看見秀紅姐從林子里出來,我才知道呢。”
芳草一邊說,就領著阮云絲來到后院,指著那林子給她看,這邊大概是秀紅也聽見了聲音,忙趕出來,看見阮云絲,就連忙低下頭,小聲道:“三…三姑娘怎么來了?奴婢見過三姑娘。”
阮云絲打量了她幾眼,只覺已經完全沒印象了,不由得感嘆笑道:“太長時間了,我恍惚還記得林姨娘的模樣,但是看見你,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秀紅臉色一黯,輕聲道:“奴婢就是個服侍人的丫頭,三姑娘哪里還會記得?唉!只可憐姨娘,生下小少爺沒幾年,就去了…”
阮云絲見她珠淚盈盈,自己也不知該怎么安慰對方,只好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小聲道:“聽說二弟喜歡玩泥巴?走,帶我過去看看。”
“是,二爺…二爺就是小孩子心性,從前老爺就不喜歡他擺弄這些,偏偏不聽…”秀紅看起來有些緊張,語無倫次的解釋著,一邊領著阮云絲和芳草往林子里去。
只見阮思舉穿著一件看不出顏色的錦緞衣裳,正拿著一個小壺,替幾株植物澆水,阮云絲細細看去,才發現那幾株植物竟然是結了碩大玉米棒子的大玉米。
“咦?這是思舉種出來的?”
阮云絲驚奇上前,上上下下看著那大玉米,卻見阮思舉抬起頭沒好氣瞪了她一眼,一言不發的走到另一邊,在那邊有幾棵稻谷,也是結著稻穗,在風中輕輕搖擺著。
“這論理該收割了啊,怎么還在這里養著?”
阮云絲有些好奇,阮思舉不理她,倒是秀紅覺著不好意思,連忙解釋道:“二爺就是想看看這些作物還能不能長的再大一些,這還沒到冬天呢,看,玉米的葉子也還是有些綠。”
阮云絲忍不住對阮思舉笑道:“真真是小孩子心思,這就像人長個兒一樣,長到一定程度,自然就不長了。你看秀紅這么多年可還變高過?你這玉米棒子長到這個程度,也已經是成熟飽滿,不可能再長大了。看,玉米葉子都有一半發黃,再過幾天,葉子就全枯了。”
阮思舉一開始還是扭頭背對著阮云絲,但是聽著聽著,就轉過頭來,等她說完,這小孩兒細細思索了一會兒,不由得一跳而起,哈哈笑道:“沒錯沒錯,我真是傻,姐姐說得對,人長個兒到了一定時候,也就不長了,看來這些草木也是和人一樣的。”
芳草在旁邊忍不住“撲哧”一笑,搖頭小聲咕噥道:“真是個傻二爺,這樣淺顯的道理,竟然還要姑娘說了才知道。”
秀紅卻是呆呆站在那里,她整個人似乎完全都怔住了,好半晌,方偏過頭去以手拭淚,一邊哽咽道:“從我照顧著二爺那天起,一直到現在,我…我從沒見他這么笑過,就是到了田莊上,在莊稼地里看那些莊稼,和人家佃戶說話,也沒見他有這么開心…”
阮云絲笑道:“佃戶們看見他穿著綾羅綢緞,明顯是大戶人家的小少爺,怎么還肯真的和他說那些莊稼地的話?只怕倒是要向他打聽府里穿什么吃什么了,難怪他不高興。”
她這個時候已經確定,這阮思舉雖然非常奇怪的對農業有著濃厚興趣,但他完全不是穿越過來的,再怎么說,穿越來的,哪怕就是一個普通成人,也絕不會生出這么幼稚的想法,竟然想把玉米養到冬天,看看它到底能長多大?
“思舉,你是喜歡種地嗎?為什么要在林子里種呢?”
阮云絲蹲下身,阮思舉見她并沒有像府中其他人一樣,用那種怪異的讓人不舒服的眼神看自己,竟然還主動詢問自己種地的事,不由得就去了戒心,得意道:“在外面種,被爹爹看到又要訓斥我打我,種在林子里,就沒人看到了啊。”
說到這里,俊秀小臉上猛然又換了嚴肅的神情,看著阮云絲戒備道:“你…你不許去向爹爹告密,不然的話,我…我…我…”連續我了三個字,也沒說出什么像樣的威脅,畢竟只是十一二歲的孩子,在府中有沒有地位,哪里有什么威脅的籌碼?
阮云絲覺得好笑,柔聲道:“好好好,我不去告密。”一語未完,就見阮思舉又低下頭去,黯然道:“其實…其實你告密我也不怕了,爹爹不能再打我了,我看到的,他躺在那里,不能動…如果他再打我一頓,就能起來了,該多好…”
阮云絲這次是真的震驚了,她在現代見慣了聽慣了那些被寵的無法無天的小孩子,大人們不敢說一句重話,不然就動輒鬧離家出走的戲碼。甚至就連自己和大哥,小時候被爹爹打罵的時候,心中也不是沒有怨氣的。可阮思舉小小年紀,他甚至都沒有享受過什么父子溫情,卻能說出這樣的話,這片赤子之心,怎能不令人為之動容。
當下也不知該說什么,只能抬起對方的小臉,替他擦去眼淚,點頭哽咽道:“會的,總有一天,爹爹還會起來的,到那時,你可得做點成績給他看,免得他又打你。”
一邊說著,就拉住阮思舉的小手往外走,秀紅剛要說什么,但見這小主子竟然真的跟著阮云絲出去,她不由得再度石化。。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