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之間的寒暄交談,對小孩子來說其實是十分無趣的。
晨曦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就打開自己背著的小包,從里面拿出一塊果脯,看到元月看著她,這屋里的人也就和她熟悉一點,就拿了一塊兒用山上的野杏做的杏脯遞給了她,道:“你吃!”
山上的野杏和現在市面上培育出來的品種不同,仁大果肉少,但杏的特殊香味濃厚,制成果脯后,果肉變成了蜂膠狀,聞著就讓人口舌生津,在夏日昏懶的午后,吃一塊在嘴里,甜酸而有嚼頭,卻是能讓人心生淡淡的喜悅。
在大人的世界里,忽然聽到晨曦初春嬾蕊般的聲音,雖然聲音不大,但也讓交談中的諸人感到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被觸動,都轉頭微笑著看向了她。
晨曦見大人都看她,先是眨了眨眼睛,接著害羞的低下了頭,然后又撲到了趙陽的身上,以為這樣就安全了似的,小手從小包里捏出一塊果脯塞進了嘴里。
趙陽微笑著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可以坐起來,只是現在大家都發出了善意的輕笑聲,她哪里肯抬頭呢?
秦停洲轉頭看著陳仲繹,笑道:“小家伙和小月小時候一樣,聰明、靈動,也是貪零嘴吃!”
元月捏著晨曦的小胳膊,想拉她起來,聞言撒嬌道:“我哪有!是你們總是我往手里塞零食,要不也不會長到現在這樣胖!”
她的體形豐滿一點,但遠遠說不上胖,只是屬于圓月臉,顯得胖而已。
秦停洲微笑道:“你要覺得胖,可以從趙陽家里買減肥茶喝啊!”
趙陽一笑,道:“不用買,白送!”
元月一擰身子,嗔道:“哥哥!”
趙陽扶晨曦坐起來,笑道:“‘陽婷減肥茶’主要的功效是調理脾胃,提肝振陽。能減肥主要是因為這一點,你平時感到肚子不舒服的時候就可以喝一點,并不一定當減肥茶喝的。”
陳仲繹微笑著接話道:“趙陽,小月的頭痛病是你治愈的,又開發出了‘陽婷減肥茶’,還有你們家鄉的鄉鄰,有病都是你治好的,這說明你的醫術有現在醫學不一樣的地方。依你看,老秦同志的身體還需要怎樣調理保養呢?”
趙陽這次來,正是受秦佩玉所邀,目的主要是為秦停洲和陳仲繹治病,他其實是想早點完成所托,好早日回家,于是就看向了秦停洲。
秦老卻擺了擺手,道:“急什么?人家小趙剛來,還沒喘口氣。我的身體好好的,又沒什么事,等明天給小陳看看。我沒事!”
陳仲繹苦笑道:“老秦同志。這治病就跟打仗一樣,能盡早消滅敵人就要趁早消滅掉他們,難道還等著他們養精蓄銳不斷壯大?”
秦佩玉看到趙陽精神不見一絲疲憊,就也勸秦停洲道:“是啊老秦同志,早點讓趙陽給看看,也好讓他心里有數,也讓我們放心不是?”
秦停洲皺起眉頭道:“我就是年紀大了,又不是病人,你們這么看著我干什么?有病的是小陳。他的肺不好!”
秦佩玉苦笑著看著趙陽,為了秦老的身體健康,卻是不能惹他生氣什么的。
這些多年過來,陳仲繹對秦停洲已經知之甚詳,他先不說話。而是端起茶壺給秦停洲倒上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秦停洲自然對他也知之甚詳,也不接茶,瞪眼道:“小陳,這次趙陽來了。正好給你看看病!你看看你,天暖和點還好,天一冷整天都不敢出門,這哪行啊!”
陳仲繹還要說什么,秦停洲一擺手,“乾綱獨斷”地道:“好了,就按我說的辦!”
趙陽慢慢地喂晨曦喝了點水,想著秦停洲的表現和農村的一些老頭老太太的表現倒也挺像,除了剛進門時感受到的那種戰爭年代走過來的氣質,也沒看出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恰在此時,一名頭發同樣花白的將領在兩人的陪同下走了進來,秦佩玉就自覺地請趙陽他們去了偏房。
他們走出去不久,也就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到秦停洲不怒自危的聲音道:“小鬼子要是敢攔截,就視同宣戰!”
到底是作過戰爭年代將軍的人,秦老的聲音現在聽來,仍然有種金戈鐵馬的雄渾和振人心魄的力量!
這種力量也是建立在他們打過的無數勝仗,其中就有他們在條件尤為艱苦的年代,就將裝備和訓練素質遠遠超過他們的小鬼子給趕出了國門,守衛住了腳下這片土地!
秦佩玉見趙陽一停,就眼帶煞氣地道:“小鬼子最近跳得有些歡,真是不長記性,華夏什么時候會缺少了血性?”
這一刻,趙陽才發現,他們到底是不同的!也就知道,什么叫雄威不減,什么叫將門虎女!
其實坐在這個偏房里,趙陽要想聽的話,即使有人拉著他說話,他還是能聽清正屋里說什么話的。但是,他卻沒這樣做,是因為他要表達對屋中老人的敬重。
不過,秦老的聲音就像軍號一樣,太過陽剛,太有穿透力,有些話還是飄進了他的耳朵里:
“要有打仗的準備!”
“要做好思想工作,消除畏戰心理!”
“軍人,就是要守衛疆土的!”
等到那三位將領離開,趙陽他們又回到了正房,此時秦老又變回了相對普通的一個老者形象。
或許是剛才談論戰爭,引起了某些久遠的記憶的緣故,他看向趙陽,問道:“你是齊沅的?你們那有個月山吧?”
趙陽一想,月山并不在他們縣,在領縣,他中學暑假去同學那里玩,還去爬過,就點了點頭,道:“有,在曲縣。”
秦停洲點頭道:“當年我們收到群眾的情報,說有小鬼子運送戰略物資去前線。我們就布下了埋伏,狙擊他們…小鬼子真硬,武器裝備又好,打得我們都抬不起頭來…難打!打了一天一夜,我們營損失了一個半連,愣是將小鬼子打了回去!唉,我一起參軍的戰友就是那一仗犧牲的…”
元月見他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感傷,就皺著鼻子道:“爺爺,你們沒將他們殲滅,只是把他們打跑了嗎?有繳獲嗎?”
秦停洲回過神來,搖頭道:“沒有…”然后看了她一眼,瞪眼道:“就我們營那點家底,能打跑他們就不錯了,還想有什么繳獲?”
元月想了想,道:“不對啊!能打跑他們,說明你們已經占了上風,哪有不趁勝追擊的道理啊?”
秦停洲咳嗽一聲,道:“這個,我們的主要作戰意圖是不讓他們把戰略物資送過去…就在月山上放了一炮,把路堵上了,才迫使他們掉頭的!”
秦佩玉白了元月一眼,笑道:“只要完成作戰意圖,就是勝利!當時做到這一點也不容易啊,畢竟武器裝備等相差太過懸殊了!”
陳仲繹道:“當時我還沒跟著老秦同志呢!”
秦停洲有些出神,聞言笑罵道:“你當時才多大?會走了不?”
陳仲繹笑了笑,感慨道:“我是后悔沒早生,錯過了那個年代啊!”
秦停洲拍著桌子道:“好!小陳,別看你是醫務兵,還有著咱們軍隊的熱血,比現在的有些人要強多了!”然后又加了一句:“怕這怕那的,還當什么軍人!晚上咱們好好喝一杯啊!”
陳仲繹臉上浮現一股激動的潮紅,接著就忍不住輕聲咳嗽了兩聲,然后深吸了一口氣,又平靜下來,道:“老秦同志,這酒就不要喝了吧!”
秦停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往桌上一放,道:“一點味都沒有!”
趙陽一笑,道:“酒可以喝一點!”
秦停洲眼睛一亮,道:“真的?我就說嘛,趙陽你肯定和他們不一樣,要是和他們一樣,你也治不好那么難治的病人!”
趙陽又加了一句,道:“喝我帶來的藥酒,最多一兩!”
秦停洲皺眉道:“藥酒還是酒嗎?”
陳仲繹卻問道:“趙陽,你還沒給老陳同志診斷過,藥酒適合他嗎?”
趙陽淡淡地道:“沒問題的。”
在沒有當面見過病人,趙陽帶來的藥酒自然是通用的。
這次他一共帶了兩瓶藥酒,一瓶加了“補虛膏”,是為秦停洲準備的,另一瓶加了“清肺養陰散”,是為陳仲繹準備的。
這兩種藥酒,前者“補虛膏”的藥性稍微偏涼一點,正好和酒的燥性相中合,最后配出來的藥酒就變得性平而適于老人及體虛者服用,差不多可以算到保健飲品那個類別里。后者的“清肺養陰散”是專門清肺毒的,卻是藥了。
到了晚飯時候,元副總理也趕了回來,對秦停洲來說,算是很難得的吃個團圓飯了。
而當他從趙陽手里接過那瓶加了“補虛膏”的藥酒,拍開紅泥,探頭一聞,然后屏息,過了一會吐出那口酒氣,道:“酒味還算純正,不錯,不錯!”
然后他迫不及待地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品了品,又一口喝光,道:“酒味有些淡了——我再喝一杯!”
酒瓶被元月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