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599章 癡情

  且不提錢慧君困在軍部衙門里就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韓瑛點齊了兵馬,隨弘德帝出行了。

  這樣能在皇上面前露臉的機會,韓瑛當然要派自己的得力心腹。因弘德帝不欲讓人知曉,所以韓瑛對這些心腹將領也只說是陪一位重要官員出行,并挑選良駒云云。

  至于那位重要官員是誰,得絕對保密,大家既不能瞎打聽,也不能往外說。只是若有異動,就是拼死也得護衛此人周全,否則大家回來也是全部等著人頭落地。

  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更何況韓瑛又是他們效忠的頭子,所以大家雖然心存好奇,但卻沒有半分含糊的答應了。

  只是最后,韓瑛又單獨把樊澤遠留下,格外交待了兩句,“你人心細,這回出門可得仔細著些,千萬別給有心人鉆了空子。如有異動,立即示警,我自當星夜馳援。寧可犯錯,也切不可過于謹慎而出了差錯。”

  樊澤遠看他如此謹慎,心知事關重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了。

  夏末初秋時的陽光雖好,可一旦臨西,未免帶出幾分秋涼的意味。縱是看著重巒疊嶂間的大片紅霞,竟也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了。

  葛滄海再度吸了口微涼的空氣,讓被氣得生疼的腦子平復些許,這才將白馬撥轉過來,看著對面的男人,冷冷道,“趙庚生,你要弄清楚,這不是我在求你,而是你得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

  對面的男人高高端坐馬上,如刀削斧鑿般的眉眼在逆光的陰影下日益冷峻,“我們南明有句老話,叫此一時,彼一時。是,當日在北燕。為了脫困,是我主動向你的族人說你懷了我的骨肉。可那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怎可較真?再說,我又沒有真的跟你怎么樣,你為何一定要我負責?”

  葛滄海剛壓下去的火氣又蹭蹭的冒了上來,“趙庚生你到底要不要臉的?說到老話,你們南明不也說,大丈夫一諾千金嗎?你說那樣的話我可以不怪你,可你為何還要跟我立下血誓?”

  她霍然亮出右掌,就見雪白掌中一條長疤赫然在目。“你知不知道帶著這樣一道疤,我不管有沒有孩子,在北燕就算是已婚婦人?立血誓者。終身只可一夫一妻,至死不渝。否則一定會遭到天神詛咒,毀家滅族。這話當日在你要起誓前,我是否明白說過?可你還是堅持要跟我立誓,而今卻又不肯認帳。我不是媳你,可我帶著這樣的疤,在北燕就不可能再嫁人生子,你這是要存心絕了我的后嗣么?”

  面對她的椎心泣血,可對面的男人絲毫不為心動,“當日雖然你的族人肯放過我們。可要不是我們立下血誓,他們怎會信得那么徹底?雖然我是得你相助,逃出了北燕。可你不也同樣保住了性命?如今還有了面見圣上的機會,我不覺得自己欠你的。葛姑娘,我知道你是個奇女子,可我不喜歡你,我不會娶你。若是北燕沒有男人肯娶你。你不如尋個肯的南明人,或是大楚人。日后一樣生兒育女,天神如若有知,不會怪罪你我二人的。”

  葛滄海明顯怒極,反而大笑了起來,“好好好,趙庚生你真是條漢子,連天神都能左右,那我還有何話好說?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會下賤到要逼你娶我的地步。只我現就告訴你,你可以不信我們北燕的神,但我為了族人,卻不能不信。往后你拒去娶妻生子好了,但我卻會守著這份諾言孤獨終老。你要良心過得去,就拒不信吧!我只要你記著,不管你以后身在何處,摟著多少嬌妻愛子,但在北燕的天空下,都會有一個女人因為你這混蛋而不得善終!”

  終于,對面的硬漢沉默了,好一時才道,“你這又是何苦?”

  葛滄海挑眉一笑,意態撩人,可那又斜斜上挑的鳳眼里卻充滿了數不盡的嘲諷、幽怨、悲涼和無奈,“我這是何苦?那你呢,你又是何苦?”

  趙庚生說不出話來了。

  夕陽早已落到地平線下,漫天紅霞也漸漸化為蒼茫暮色。忽地悶雷滾滾,遙望北燕方向,卻是駛來一支數百人的隊伍。

  葛滄海再不看他一眼,徑直打馬迎上前去,如草原上最豪邁的男兒般,不管面對多大的風雪,多大的痛苦,永遠都那么挺直脊梁迎上前去。

  趙庚生看著她的背影,幽深的眸子里不是不欣賞,也不是不喜歡的。

  可是他心里最柔軟的那部分已經裝了一個姑娘,一個他從小就裝進去的姑娘,便是她嫁作人婦,又將為人母又如何?在他的心里,始終還是裝著那個姑娘,唯有那個姑娘。

  而葛滄海,她是一個太好太好,又太驕傲太驕傲的女子了,趙庚生不能帶著心里的姑娘跟她在一起,也不能為了她就舍棄自己心里的姑娘,所以他不能,也不配跟她在一起。

  或許三五年后,她自己就能想通這個道理。可她要是想不通呢?

  趙庚生不敢想了。

  忽地,就聽天空之中有歸巢的大雕在叫,那清唳之聲,在初秋暮色里破空傳來,格外發人深省。

  趙庚生忽地只覺心中豪氣頓生,男子漢大丈夫死且不畏,又何須為了這些情情愛愛而煩惱?

  尤其眼下最要緊的并不是個人的兒女私情,而是邦交大事。葛滄海就算再惱火與他立誓之事,但她眼下最重要的卻不是嫁個夫婿,而是如何名正言順的回到北燕去,繼承她的部族。

  所以,她今日才又約了姨父,孛爾克族的族長阿乞顏進行商談,尋求支持。眼下皇上已經分明對葛滄海以良駒換支持的提議十分心動,自己身為南明的將領,自然要替皇上完成差事,助本國興旺才是第一重任,豈可因私事而忘公?

  于是,重又打起精神的趙庚生手一揮,身后的曾跟隨著他出生入死的士兵們立即打馬前行,如羽翼般護衛著葛滄海,迎上了那支隊伍。

  葛滄海無須回頭,只要聽著身后的馬蹄陣陣,心就安穩了幾分。

  她孤身出逃,身邊除了幾個死士,已經沒有人了。此時,趙庚生的護衛,對她來說,既是壯膽的有力臂膀,也是震懾姨父的極大助力。

  縱然趙庚生在婚約上對她背信棄義,但葛滄海也承認,這黑大個總算還是個真小人,并沒有如偽君子般占過她的半分便宜。不過想想他死守著青梅竹馬的錢靈犀,心結難開,葛滄海也不知應該感動于他的癡情,又或者責怪他的冥頑不靈。

  思忖間,姨父阿乞顏的臉已經看得見了,葛滄海打起精神,勒馬停住,先施以晚輩之禮,“勞姨父再度前來,實在是侄女的不是。”

  阿乞顏看一眼她身后的趙庚生等人,眼神中有敬畏,也有些說不出的排斥之意,拉馬停下,“大侄女,你過來說話吧。”

  葛滄海卻淡笑著對身后擺了擺手,趙庚生立即會意的停在二十步外,只是團團警戒著圍住,不讓人有可趁之機。

  葛滄海雖然有求于姨父,可也不敢真正對他掉以輕心,“不如也請姨父上前一步,咱們就在此說話吧。”

  阿乞顏此人生得相貌堂堂,魁偉彪悍,但葛滄海卻知,因孛爾克族民少地薄,姨父這人很有些懦弱。沒什么事的時候,他敢拍著胸脯沖到最前面,可真有事時,他卻只敢往后縮了。當年姨母年輕,就因為他的這副好皮相嫁了去,可后來卻時常因丈夫窩囊而受氣,抱怨到姐姐那里,葛滄海也略有耳聞。

  眼下見侄女不是那么信任自己,阿乞顏也有幾分尷尬,不過還是同樣示意自己的人馬停下,自上前來,“大侄女,你這回的禍事可闖大了。眼下皇上已經發了圣諭,要捕你歸案呢。但凡草原各部,只要活捉你送回去,皆可賞金三千,便是死的,也賞銀三千。”

  葛滄海微微一笑,“那姨父也動心了?”

  阿乞顏略有些尷尬,“怎會?我不過是告訴你一聲。只你要是真沒殺三殿下,還是回去解釋解釋的好。難不成,你還要在別國流落一輩子?”

  葛滄海自信一笑,“我自然會回去,也會證明我的清白,我還要繼承噶爾汗族,接任族長之位。姨父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阿乞顏明顯猶豫了,閃爍其詞道,“你若真能證明你的清白,那姨父自然會助你。不過你跑到南明來,卻是做什么?”

  葛滄海卻不肯透露,只道,“侄女自有侄女的打算,若是姨父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必然忘不了姨父的恩德。”她略頓了頓,才道,“按理說,姨父的地界離九原最近,眼下南明與我北燕開市通商,姨父應該受惠最大才是,可我去那市場上走一圈,怎么卻見不到幾個孛爾克人?就算姨父那里特產稀少,可也能仗著地利之便,往其他各族販賣些貨物受益,卻怎地絲毫不見動靜?莫非是族中周轉不靈?”

  一句話,就切中要害,問得阿乞顏是面紅耳赤。

大熊貓文學    慶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