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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9章 該不該原諒

  如實道出這一切的鄧恒是不安的,卻也是輕松的。

  他的不安在于不知道錢靈犀是否會原諒他,他的輕松在于終于把積壓心頭的秘密說出,不必再擔驚受怕了。

  如果說之前的他象作弊的學生,一直擔心被老師抓到,但是現在的他就象是已經被抓到的學生,只等著最后的處罰就是。

  可錢靈犀卻不知道應該怎么開出這張罰單。

  或許今天注定了是個多事之秋,鄧恒才向她坦白完畢,錢家來人報信,嚴青蕊要生了。

  之前,錢靈犀就跟家里人說好,若是二嫂生產,一定得叫她來。有時候親人聚在一起不是因為能幫上多少忙,而是有這么多人在,能相互給予支持和鼓勵。

  而這,就是錢靈犀此刻最需要的。

  或者說,她迫切需要有點事讓她從這個壓抑的環境中離開,好好的喘上一口氣。

  錢靈犀逃也似的回家了,可家里的事情卻不能沒人作主。

  閔公公猶豫了很久,還是得問鄧恒一聲,“程夫人的后事,應該怎么辦?”

  鄧恒疲憊的撫額,“人都已經不在了,也沒什么好爭的。就算她女兒再錯,程夫人畢竟是官宦人家的夫人。按程老爺生前的品級,好生送她最后一程吧。”

  那閔公公心里就有數了。

  幸好他們眼下還借住在云來寺里,找廟里借一間偏殿,布置成靈堂倒也容易。只是當家主母不在。誰來主持大局?來吊唁的客人們又該由誰來招呼?

  程雪嵐雖是親女,卻也是親手殺死母親的元兇,兼之她身上又發生那樣的事情。是斷斷不能允她來操持主理的。

  可若是她不出現,對外又得怎么解釋?閔公公真是大傷腦筋,只盼著錢靈犀能早日回來才好。

  但錢靈犀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怎么能有心情打理別人家的瑣事?

  “你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是跟妹夫吵架了?”錢彩鳳雖嫁過人,可跟妹子yiyàng,沒有實際生產過的經驗。所以在嚴青蕊生產時給留在外面幫忙,她也就最早發現了錢靈犀的不對勁。

  錢靈犀沒心情說這些,只默默的從小丫頭手中接過扇子。扇動著給嚴青蕊燉著的人參雞湯的爐火。

  錢彩鳳瞧她這樣兒,嗔了一眼,卻又什么都不說了。只在旁邊陪著她,招呼著人準備熱水和生產必需的各種東西。里面一有吩咐。這邊就立馬送進去。

  有陳曦在這里坐鎮,又有嚴青蕊娘家多方打聽才挑選出來的幾個經驗老到的穩婆,嚴青蕊這頭胎生得很是順利。雖然痛還yiyàng的痛,可從下午折騰到晚上,才準備張羅晚飯,孩子就生下來了。

  石氏抱著孩子出來時就打趣,“看來這孩子將來是個有口福的,就跟她三姑yiyàng。”

  可聽說是個丫頭。嚴家派來聽消息的人都挺失望。錢揚名中了進士,是可以做官的。嚴家雖然高興,可想著自家的門弟本就低些,心中難免忐忑。心想著要是嚴青蕊能頭胎生個兒子,那在婆家的地位就能穩固了。如今卻是個丫頭,實在讓人遺憾。

  反倒是錢老太爺樂呵呵的道,“丫頭好,我們家的丫頭可都比兒子有出息。象揚名他姐姐就是個好樣的,這先有閨女,再有兒子,有個好姐姐在前頭做榜樣,弟弟們日后才學得好呢。”

  莫氏還怕素來有些重男輕女的錢文佐面相不好,可出來一瞧,卻見這個新上任的準爺爺正高高興興的附合老爹的話,“就是就是!來,快給大伙兒看賞,這頭胎可不容易,能平平安安生下來就好,都給大伙兒拿雙份兒的!”

  嚴家人一瞧錢家人如此開明,不似作偽,是真心為自家閨女生了丫頭高興,這才好過了些。忙著相互道了喜,又回家報信,準備給新生兒的賀禮了。

  見沒了外人,莫氏想逗個趣兒,便慫恿著錢靈犀道,“三丫頭,你不去問問你大伯,怎么這回生了個丫頭也高興?我記得從前我生湘君時,他可有好幾天緩不過勁來呢!”

  要是平日,錢靈犀早機靈的接幾句俏皮話去了,可她今日卻似全沒心思在這上頭,還傻乎乎的問,“真的?”

  林氏忙掐她一把,上前笑著接了話,“那不yiyàng嘛。人家說,抱孫不抱子,當了爺爺,自然是格外疼孫子孫女。大哥,你說是不是?”

  錢文佐呵呵笑了,說笑幾句,就忙著準備后面的事了。

  但是全家人都瞧出來錢靈犀不對勁了,石氏把孩子交給莫氏,見林氏扯著錢靈犀進房,她后腳也跟進來了。就見林氏在問,“你這孩子怎么了?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這幸好家里人都和睦,沒人怪罪,否則讓你二嫂瞧了怎么想?”

  錢靈犀也知道自己這情緒不對,可她實在是笑不出來。低頭嘟囔著,“要不,我回去得了。”

  石氏不跟她扯這些虛的,徑直問道,“是家里出事了?”

  “也沒什么。”錢靈犀不知道,自己在家里拉長了臉的模樣,實在是太容易被看穿了。

  林氏橫了她一眼,“沒什么你拉著個臉跟人家欠你五百兩銀子似的?算了,我不管你了,外頭好多事要忙呢。你跟你嬸兒好生說說!”

  她知道,石氏帶了女兒多年,在有些問題上,自己可能幫不上什么忙,但石氏應該是可以說幾句的,所以她很放心的走開了。

  石氏把門掩上,才關切的到她身邊坐下,又問起來,“靈犀,你好生說說,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有什么難處別憋在心里,讓家里人替你也出出主意。”

  沒想到這一問,把錢靈犀的眼淚叭嗒叭嗒招下來了。

  她在溫泉發生的那些事,因為怕家里人擔心,一直都沒有說。可今天一下子發生這么多事,實在是把她壓得有些受不了了,給石氏這么一問,錢靈犀哭著,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

  當然,有些太過驚險的她就隱瞞了下來,可就這樣也聽得石氏心驚肉跳。

  “我的老天!居然出了這么大的事,你怎么早不跟家里人吭聲呢?這萬一要是有個好歹,你可怎么辦?”

  錢靈犀靠在她肩上,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問,“嬸娘,我是不是很壞?其實我覺得,程夫人是她女兒害死的,可我又覺得,她是我害死的…”

  “胡說!”石氏當即把她打斷,正色道,“程夫人的死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真個要說起來,是她自己沒把女兒教好。你已經對她們母女仁至義盡了,可她呢?最后雖說是救了你,但那真是救你嗎?她是在救她女兒。”

  石氏也是當母親的的人,更能理解程夫人當時的想法,“程雪嵐做出那等傷風敗俗之事,別說是你們家了,就是尋常百姓家,又有誰容得下這樣一個妾室?你就是立即將她掃地出門,也一點錯也沒有,反而是正家風的好事情。可她真要是離了你們家,你讓她還怎么活下去?”

  石氏冷笑連連,“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程雪嵐若當真是個能安分守已的,早就嫁個差不多的人家,好好過日子去了,她不是沒有機會的。可她不愿意,她是鐵了心要過榮華富貴的好日子。知女莫若母,程夫人就是看出了女兒這一點,才千方百計的想把她留在你們家。不信你現在回去問,問程雪嵐還愿不愿意離開國公府,嫁個尋常人家。可別說我小人之心,她十有不會同意。”

  石氏告訴錢靈犀,“你這孩子還是太年輕,經過的事少,所以見著條人命就這么沒了,就以為是自己錯。可是你反過來想想,誰讓程雪嵐這么貪心不足的?誰讓她拿刀砍你的?若是程夫人早些年能明白過來,好生教養女兒,又怎會犯下這樣的事?說穿了,程雪嵐不好,也是程夫人的女兒。你瞧瞧她現在的所作所為,和當年一門心思想把女兒嫁入豪門的程夫人又什么兩樣?

  咱們再退一步說,程夫人當時不來救你,難道你身邊那些丫鬟婆子都是死的,你自己也不會躲一躲?當然,你可能會死,也可能會受重傷,但那時程雪嵐是什么下場?不管是你是死是活,她公然提刀刺殺主母,就是判她個凌遲之罪也不過分。所以程夫人不是來救你,她是在救她女兒。是,程夫人是死得可憐,可她這一死,逼得你就不能再去追究程雪嵐之前的過錯,還得繼續把她留下。這樣算算,她們母女可還是賺了的。”

  石氏這么一說,錢靈犀好過多了,但親眼看著程夫人慘死的她還是有些不忍心,“程夫人連命也搭上了,我還算計那么多做什么?唉,算了吧。”

  石氏聽著噗哧笑了,重又拉起錢靈犀的手,“嬸娘挺高興,因為你能說這話,證明我們靈犀還是個厚道好心的好丫頭。但有些道理,咱們卻得明白過來,不能因為別人的錯就懲罰自己。你要一心虛,那程雪嵐還不定怎么把她娘的死怪到你頭上,對付那種人,你又何苦去背這個黑禍?那才真是讓親者痛,仇者快了!”

  這一番話,總算是把錢靈犀心里的疙瘩解開了。可鄧恒對趙庚生的所作所為呢,她究竟應不應該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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