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靈犀回家的時候,有個她怎么也沒想到的人來了。
阝恒的笑容一如往昔,清朗溫潤如上好白玉,在燈下熠熠生輝,“來的路上還想著妹妹及笄應是何等模樣,眼下看來,倒是更讓人驚喜了。”
錢靈犀不覺摸著自己的素顏,再看一眼身上的男裝,臉紅到耳根。
房亮在她身后站了出來,跟鄧恒寒喧,解了錢靈犀的圍,“鄧世子怎么有空,到這九原來了?”
阝恒淡然一笑,“本是在京中陪伴祖母,不想收到妹妹的禮物,老太太很是歡喜,且又聽說錢家二公子要辦喜事,便讓我親來道個賀。
他又望著錢靈犀,笑得燦然,“信王府的世子妃得了對雙生子,老王爺和世子高興得不得了,已經命人去請世子妃的娘家人上京來陪伴了。這回還帶了不少禮物,也讓我給你們報個喜。”
世子妃?雙生子?錢靈犀真是給這好消息驚喜著了。
雖然錢湘君自己因避嫌想要女兒,但作為家世寒微的繼室來說,兒子才是母親身份的有力保障。急急拆開堂姐來信,錢湘君的幸福頓時滿溢。
原來她早在懷胎五個月的時候就給瞧出是對雙生子了,可郭長昱不僅沒有不安,反而對兩個小弟弟的到來很是歡喜。連連說著將來要做個好哥哥,帶弟弟們去玩。而等著她平安產下雙生子后,信王府便請了道折子,把她的世子妃之位以及郭長昱作為王府繼承人的位置全都確定了下來。
但唯一需要做出妥協的是,這對雙生子的奶娘教養嬤嬤等人全部由老王爺和老王妃安排,等到他們三歲開始學規矩要啟蒙時,還得送到老王爺和老王妃跟前教養。
這件事是錢湘君自己主動提出來的,而她的通情達理再一次贏得了王府的歡心,郭承志待她越發好了。
“…・・・眼下大半個京城都知道信王府世子最心疼世子妃,連在外頭的酒宴上吃到什么新鮮好吃的菜式也非硬要主人再做一份帶回去。”
聽鄧恒含笑曬起姐姐的幸福,錢靈犀著實松了口氣。
而錢湘君在信中也對錢揚名和嚴青蕊的婚事表示極為滿意,覺得這種普普通通的鄉紳之女最是踏實。因她平安生下雙生子信王府很給面子的去請錢文佐夫婦以及家中二老上京了。界時錢湘君會留他們住到過年以后,明年再派人把他們送來九原團聚。
林氏和石氏已經開始算計著要把家里最好的屋子騰出來,給二老居住。而錢靈犀很想大聲吼一句,合適的婚齡對于安全生育是多么重要,她這個花骨朵不要因為及笄就被逼著說親事啊!比起這時代動輒十五六歲就當媽的女孩來說,錢湘君年近二十的“大齡”產婦,才是女性最好的生育時機。
而錢湘君托阝恒給弟弟帶來的結婚賀禮也是精心選擇過的,東西不多,也并不豪奢,卻樁樁件件都十分的實用精致另還給了弟弟一千兩銀子的安家費,看得石氏連連稱贊。
這樣才是真正會做人的,若是送得太好,一來襯得旁人小氣,二來給人炫富之感,不如送些實惠些的銀兩,讓錢揚名在此開墾些田地,再做些小本經營,既響應了國家號召,又能安安穩穩做個不大不小的富家翁。
錢揚名原本要把東西一股腦的交給叔叔嬸嬸打理可林氏卻不肯收,“你姐姐已經給我們送不少東西了,這些禮物你不如送到你媳婦家去讓他們也喜慶喜慶。這些錢就請你岳父幫忙拿個主意,看能做些什么事情。畢竟他們在此多年,定會更加穩當。”
這話很是在理,連石氏都連連點頭。
說過錢家最關心的親戚,鄧恒取出薛老太君給錢靈犀的及笄禮,是一支嵌珠珊瑚蝙蝠花簪。這簪子別的倒也罷了,只難得的是那珊瑚珠子是從同一塊料上取下,紅潤飽滿非常漂亮石氏見了都連聲稱贊。林氏一聽是好東西,轉手就鎖箱子里去。她是看不出東西貴重與否只覺得這樣子和顏色都很喜慶,不如留著錢靈犀出嫁了。
阝恒在一旁看著眼中笑意更盛,“對了,這兒還有一份禮物,是趙侍衛托我帶來的。”
與錢靈犀想象的不同,趙庚生居然也大包小包送了她不少好東西,尤其是幾匹織綿料子,一看就是名貴貨色,看著錢靈犀心中生疑。
“他怎么有錢置辦這樣的好東西?”
鄧恒含蓄的答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自是有貴人相助。”
錢靈犀待要細問,可阝恒卻又不肯說了,借口天色已晚,旅途勞頓,要先行告辭。
錢靈犀恨得牙癢癢,送他出去恒趁人不備,回手從袖中取出一物塞進她的手里,露齒笑,“禮我已經送了,你這壽星是否欠我一碗長壽面?”
錢靈犀想伺機再問兩句,可鄧恒卻微微嘆息,“為了趕得上你生日,我這一路馬不停蹄,實在是累壞了,有什么話等到下回再說,好嗎?”
離得近了,才看見他半垂的眼瞼下,那抹微青的疲倦之色,錢靈犀忽地有些訕然,“是我不好,辛苦你了。”
“有你這話,也就盡夠了。雖然有些俗,但也要對你說一聲,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錢靈犀噗哧輕笑,“又不是拜大壽,等我七老八十你再說這話吧。”
可阝恒語氣卻認真起來,“好。等你七老八十了,我一定記得再跟你說這話。”.
錢靈犀心頭一震,抬眼再看他,卻見鄧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靈犀妹妹,”房亮忽地走到她身邊,卻是不避嫌的取出一只錦盒,“這是我送你的生辰賀儀,雖然比不上旁人貴重,卻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錢靈犀同樣道了謝,房亮卻問,“眼下天色已晚,我腹中有些饑餓,妹妹能給我備些吃食么?”
自然是能的。錢家今天已經準備好的宴席根本沒人有心思吃,眼下人都回來了,不如把酒席擺開,大家一起來吃。
等到肚飽人散,錢靈犀回了房,拆開禮物,才覺出各人心意。
趙庚生送給她的是一根騎馬用的皮鞭,與市面上尋常見的皮鞭不同,這根皮鞭是用細牛皮繞銀線細細纏就。通身烏黑樸實,但極是實用。錢靈犀拿在手上甩了甩,簡直是為她量身訂制一般。在手柄處細細找了一回,錢靈犀果然見到一個小小的趙字。
看那刻得歪歪扭扭的字,除了趙庚生,又豈能是別人?
而房亮的禮物就更讓錢靈犀心動不已,那盒子里裝的不是金,也不是玉,而是一組的泥人雕塑。
還是小小的錢靈犀和小小的房亮并排坐著,小女孩手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了個房字,而一旁的小男孩專注的看著,在他們的腳邊,當年還是小小的加菲正百無聊賴的在那兒用后爪撓著脖子。
錢靈犀微閉上眼,似乎都能聞到家鄉的青草香,感受到陽光灑在臉上的溫暖。
與他們兩人的禮物不同,阝恒送來的禮物堪稱怪異。
那是一只玉盒,一只帶鎖的墨玉盒子。
盒子只有巴掌大小,剛好盈盈一握。盒子上沒有雕龍刻鳳,也沒有描花刻朵,只是琢了些山水流云,但筆力瀟灑,意境深遠,看著很是舒服。而在盒底內凹的那一面,有幾只小雞正在地下啄米,旁邊有個婦人端著只碗,似是在喂雞,她只隱約露出小半張臉,但低頭含笑看著那群小雞的樣子,很是怡然自得。
錢靈犀一眼就被這副小圖吸引住了,忽地不可自抑的想到,鄧恒送她這只盒子,不會是覺得這圖上懶懶散散的婦人很象自己吧?
可這盒子為什么要上鎖,里面到底裝的又是什么?顯然,只好改天再去問那個送禮的人了。
天亮了,錢家人都在等待唐竟熠差人上門低頭,可是,他們家卻第430章,以安吾心…”
錢靈犀匆匆掃過幾行,便覺腦子嗡嗡作響,將手中被錢揚名抄錄帶回的信紙用力往地下一擲,厲聲質問,“這是什么?這上面寫的究竟是什么東西?”
錢彩鳳素白著臉,立于一旁,兩行清淚卻從秀麗的臉龐上緩緩落下,“他死了・・・・・・他竟是做鬼也不肯放過我!”
錢揚名神色悲戚,“真是想不到,唐竟熠這樣貪生怕死的人,居然會在昨晚自縊身亡。可他要死便死,誰知卻在臨死之前留下這樣一封要命的書信!他在信中雖然承認大哥之事是他誣陷,卻也說,也說…”
他說不下去了,望著錢彩鳳滿是憐憫。
死者為大。有什么比得上遺言的殺傷力?唐竟熠這一封“情真意切”的遺書,生生是要把錢彩鳳這一生都困死在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