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曲終人散,錢靈犀的心情還沉浸在興奮里。當然不止是她,所有看了表演的人幾乎都是如此。
“姨奶奶你們看見沒有,那個立在船頭使劍的,實在是太帥了!尤其我們船行湖中之時,他就站在那么高的桅桿上表演,好厲害的!”
“看到啦,只可惜戴了面具,看不清真容,要是長得也不錯,說給我們軟軟做婆家多好?”
“哎呀,姨奶奶您怎么打趣人起來了?”
“看來姨奶奶是說中這丫頭的心事了。噯,來個人,明兒就去正經打聽打聽。”
“哎呀,姑娘您怎么也笑話我,那我晚上可不服侍您了!”
軟軟害羞的跑了,又惹得大家笑了一通,進門時,錢靈犀只覺兩個腮幫子都是酸的。
想那鄧家確實行事大氣,在全程巡航表演結束之后,一路解下船上所系彩燈,放于河中,任百姓摘取。
且不說這些燈本身就很能值幾個小錢,在這燈里還都放了點利是錢。大半用的是銅錢,也有小半是是金銀花錢,數量有多有少,能拿到什么全憑運氣。
不少百姓都特意帶了長竿來鉤,鉤到的他們會覺得沾到鄧家的喜氣,來年有個好兆頭。有些勇猛的,甚至不畏嚴寒,跳到河里去取燈,沿途又不知制造了多少歡樂。
能夠帶給人財富固然歡喜,但能夠帶給人歡樂不也是一種財富?錢靈犀正感慨著,卻見屋中有人專程帶了禮物在這里等她。
“小的汪如海,是府里的廚子。現奉世子之命,來給姑娘做碗魚圓子宵夜。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請姑娘包涵。”
汪大廚說著,就已經從水桶里提起一條鮮活的大魚。因怕驚著她,背過身子將魚拍暈宰殺,剖下魚肉。才拿到錢靈犀的面前,一面跟她講解做法,一面運刀如飛,唰唰唰的剮下魚肉,加了油鹽調料,摔打上勁,架鍋點火。很快就做出一鍋色澤晶瑩,圓潤如玉的魚圓子湯來。灑上一點早就準備好的青菜葉,奉到錢靈犀面前,那味道可真不是蓋的。
而更重要的是,錢靈犀在他制作的過程中。學到了好幾個小竅門。比如魚肉要多摔打幾次,就比攪拌更容易上勁,在剮魚肉時要怎么做才能又快又省力,而且不帶下一根刺來。
吃了這碗滿是技術含量的魚丸子,錢靈犀覺得自己無論如何得去跟他主子道聲謝了。于是,她今生第一次,走進鄧恒的小院。
其實這不應該稱之為小院,而是一所寬敞華麗的住所。與錢靈犀那兒小巧玲瓏的詩情畫意不同,這套宅院非常的開闊與明快。
庭前種著闊大芭蕉。覆蓋在白雪下的樹葉依舊是蒼翠的。還記得前世曾經剪下來做過一條芭蕉裙,在閨房穿著取樂,有人還曾經給她頭上插上一朵紅花。
腦子里閃過幾個面面,卻最終都歸結為一聲嘆息,錢靈犀也不待人引領,就默默走向東邊那間一處四季都掛著竹簾的屋子。
負責引路的幼竹有些詫異。她都沒有出聲,這位錢姑娘怎么知道世子就在這間屋子里?可這問題注定她是沒機會問了,因為在房中伺候的丫鬟都已經給打發了出來,顯然鄧恒是不愿意給人打擾的。
想著世子今日的異常舉動,幼竹心里有些不解,更有些不安。在她的印象里,世子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一個姑娘。要說殷勤似乎也談不上,但是,就是給人的感覺不一樣,讓人不能不對錢靈犀重視起來。可這姑娘,有可能成為自己的主母嗎?幼竹實在無法相信。
心頭象壓著塊大石,幼竹心中微嘆,世子的心思,她是越難越難揣測了。
“你來啦,正好,這一鍋我快炒完了。”錢靈犀走進房間的時候,就看見鄧恒坐在一只特制的敘爐旁,拿個大蓋子擋著,正專心致志的炒著什么。
湊近了一看,那鍋里炒的不正是糯米么?已經爆開了不少的米花,正是錢靈犀在來吳江府路上念叨過的爆米花。她自己都快忘了,沒想到鄧恒居然都記得。錢靈犀嘴上不說,但心里不是沒有一點行動的。
把鍋端離了火,鄧恒滿意的看著大半鍋都爆出來的米花,微笑望著錢靈犀,“看來我今年的運氣應該不錯,你也來試試。記得炒的時候一定要誠心正意,這樣才會多多的爆出花來。”
他把自己的米花倒出,重新在鍋里下了一把糯米,把還有些猶豫的錢靈犀徑直按到了椅子上。
既然都坐下來了,錢靈犀便戴著他摘下來的袖套,也學著他剛才的樣子,一手拿著那防止濺出的鍋蓋,一手翻炒著糯米。
鄧恒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端了杯茶喝著看她,“看樣子還不錯嘛,是個下過廚房的。”
這樣隨便這樣家常的態度,讓錢靈犀放下心中的小小生澀,橫他一眼,“肯定比你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要強些。”
鄧恒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笑意更深的跟她玩笑起來,“那可不一定,這爆孛婁還要點運氣的,要不要我分點給你?”
“我才不媳,本姑娘已經福如東海了,那里還要你的?”錢靈犀嘴上說著,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著鍋中的糯米,有些緊張,畢竟是討個彩頭之事,要是沒弄好,到底會讓人心里有些疙瘩。
鄧恒繼續跟她逗嘴皮子,“你福如東海?那將來要不要活個壽比南山,做個老壽星?”
“那是自然。”
鄧恒哈哈大笑,“那你趕緊把腦門磕上一塊,將來也好凸出些,盛你那些大福大壽。”
錢靈犀不妨他在這里還放了陷阱,一時上當,自是有些惱了,“連你這生來的大富大貴都不磕腦門,我慌什么?”
“怎么?你妒忌我了?”
“我妒忌你干嘛?這世上的事都是有所得,必有所失,你雖富貴…”錢靈犀差點一時嘴快的把鄧恒幼年喪母之事說了,幸好提前意識到,趕緊把話截下,換了個話題,“卻連想偷摸出去喝碗酒的工夫都沒有,又有什么好羨慕的?”
可鄧恒顯然已經猜到她想說什么了,笑容也淡了些,“是啊,我再富貴,也比不得你父母雙全,兄弟姐妹又親厚來得福氣。”
錢靈犀訕訕的垂了眼,低低的道了個歉,“我不是故意的。”
可鄧恒忽又噗哧笑了,“我逗你的!快看好你的爆谷吧,小心一會兒不開花,又賴我分了你的神。”
見他果真不跟自己見氣,錢靈犀心頭一松,卻又有幾分暖意。可是想著鄧恒自幼失去親母扶持,心頭還是替他傷感。
忽地,旁邊伸過一只手來,鄧恒抓過一把爆谷遞到她的嘴邊,“嘗嘗。”
錢靈犀有點不好意思,“你放著,我一會兒嘗。”
可鄧恒卻執意的遞到她的唇邊,“我手是干凈的。吃壞了肚子,我給你賠罪。”
錢靈犀還待推辭,鄧恒卻幽幽的低聲道,“我瞧他去撐了篙,回來也不洗手,就抓了東西給你吃,你也沒有惱過,怎么我就不行呢?”
錢靈犀一哽,臉上騰地紅了。方才在船上,大家玩得興起,趙庚生故意搶了錢靈犀愛吃的點心,就是不給她,要也非得讓她張嘴,由自己抓一個喂她。他們從小到大,是這樣玩慣的,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可眼下給鄧恒這樣說起來,似乎是有些過于不拘洶了。
“原來…你也在船上么?怎么沒瞧見你?”
鄧恒輕笑一聲,可笑聲里似有些落寞,可很快就打起精神,執著的道,“你把這米花吃了,吃了我就告訴你,我在哪兒,是你肯定想不到的。”
看他難得露出這樣幾乎有點象頑童的模樣,錢靈犀沒辦法硬下心腸拒絕。略帶些嗔意瞟了他一眼,卻是張開櫻桃小口,果真在他手里咬了一口米花。
不知是靠得火爐太近熏的,還是鄧恒的手心太熱,當這一口咬下,錢靈犀臉紅得都快燒起來了。
可好歹是完成任務了,錢靈犀剛想扯些閑話免得尷尬,可鄧恒就跟個大孩子般叫嚷起來,“這樣不算,得都吃完才行!”
錢靈犀塞了一嘴的米花,無法開口反駁,再看向他手里仍殘留不少的米花,臉紅得更加厲害了。真要吃完這把米花,其實也容易,把臉湊上去就行了。可那個樣子,那個樣子成什么話了?
鄧恒不管,一味勸誘著她,“我辛辛苦苦炒出來的,你就吃完它嘛。這還是我第一回爆了米花請人呢,就算你把我的好運氣都吃光了,我也不介意的。”
錢靈犀原本想要拒絕的話,說不出口了。古人迷信,如果他連這都不怕要請自己吃幾口爆米花,那自己拒絕的話,會不會太傷人心?
不就是幾口爆米花嗎?錢靈犀把心一橫,臉一老,只當自己還是孝子就得了。于是她果斷的把臉埋在他的手上,努力不去想嘴唇碰到他手心的觸覺,兩口就把剩余的米花吸到肚子里,隨便嚼兩下就咽下,滾燙著臉頰,頭也不抬的炒著米花道,“我已經吃完了,你說吧。”
鄧恒忽地笑了,他沒有出聲,錢靈犀也沒有看,但她感覺得到,他笑得非常開懷,甚至是從來沒有過的開懷。
可錢靈犀的臉卻更紅了,甚至連腳趾頭都開始發燒。。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