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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代娶

  五月二十八,轉眼就到了。

  榮陽,林氏一早起來不煮飯,先熬了一盆糨糊,然后悄悄到大侄子和四兒子的房間外敲了敲門,錢揚名睡得機警,立即起來了。

  一見嬸娘這架式就知道是什么事了,也不叫錢揚武,讓他多睡會子,反手關了門,把林氏自個兒剪的大紅囍字拿上,一張張細心的攤開鋪平,端端正正的貼在正屋門口和家里幾間主屋的窗戶上。

  因年歲最小的錢揚友還在睡,娘兒倆的舉動格外小心,錢揚名仔仔細細抹平每一處皺褶,還不時低聲問嬸娘,“我貼得還象樣么?”

  “很好啦。”林氏輕聲贊著,笑容里滿溢出來的是祝福,但沉在底下的,也有抹不去的失落,“鳳兒出嫁,咱們也不能在身邊,只好貼幾個喜字就算完事。對了,我昨兒還稱了點糖,你們今兒去上學時帶給同學們嘗嘗,也沾沾咱們家的喜氣。”

  “嬸娘您也別難過了,早說讓您和二叔帶著小五回去,您又不放心我們。我和揚武都這么大人了,哪里不會照顧自己?”

  林氏微嘆,“嬸娘知道你們大了,會照顧自己。可是你們大哥還在九原沒回來,要是這里沒個家長鎮著,萬一你嫂子那邊有點啥事怎么辦?再說了,你們功課又這么多,要不是嬸娘成天盯著,你知道一日三餐什么時候吃么?”

  錢揚名微窘的低下頭,“是我不好,讓嬸娘操心了。”

  林氏笑看了他一眼,“再怎么操心也就是這么兩三年的事了,到時我們揚名也要說媳婦了。家里有你娘替我看著鳳兒呢,我在這里替你操著些心又怎么了?要是按說,我還應該…”

  她正想說起錢湘君,可猛然想到,連錢彩鳳都要嫁人了。大侄女還沒個著落,便把這話咽下,可錢揚名眼神一黯,分明是已經猜到她要說什么了。

  正有些尷尬,錢揚武揉著眼睛起來了,“你們起得倒早,怎么不叫我?喲,這囍字已經貼上了?還有沒有剩的。讓我也給二姐貼一張。”

  被他這一打岔,林氏就岔過了話題,“你個懶蟲,叫你你聽見了么?還是你哥機警。喏,這兒還有兩張,讓你哥教你貼。我去燒飯了,可記住了,不許弄壞一丁點!”

  “知道啦!”錢揚武笑呵呵的應著,只是他說話的聲音有點響,里屋傳來錢揚友哼哼唧唧的哭聲。

  林氏急忙往屋里跑。“不怕不怕,娘在呢。小五子不怕,今天是二姐姐出嫁的好日子,咱可不興哭。”

  可她雖這么說,到底忍不住偷偷的掉了兩滴眼淚。女兒是娘的小棉襖,眼下這就得去一件了,她還不能在眼前看著,連女婿長得是方是圓都不知道。心里能不傷感?

  “呀!”

  屋外傳來低低的驚呼,是錢揚武的聲音,林氏心中咯噔一下。忙收了淚高聲問道,“怎么了?”

  “沒,沒事!就是揚武不小心潑了些糨糊。”

  聽著錢揚名的解釋,林氏這才放下心來,見錢揚友已經醒了,便給他穿戴衣裳收拾起床,回頭出來做早飯,見大的那哥倆已經貼好了一對囍字。

  林氏很滿意的讓他們去洗漱,自去忙活,渾然不知有個囍字已經給撕破了,只是粘貼得巧妙,看不出來而已。

  去上學的路上,錢揚武猶自惴惴不安,“哥,你說我把二姐的囍字撕破了,不會犯忌諱吧?”

  “應該不會。”錢揚名安慰著他,但心里也有些不安,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錢彩鳳的婚事不偕,那豈不是他們的罪過?

  “你要實在不放心,咱們今兒下了學,去長春觀拜拜月老吧。”

  “好!那咱們坐車去,來回快些,省得娘起疑心。”錢揚武忙不迭的應了,心中默念,滿天神佛在上,我可真不是故意的,要是有報應,就報應在我自己身上,可千萬別禍害我二姐。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九原,有人也在神前祝禱,祈禱神佛保佑錢彩鳳幸福美滿。

  錢敏君站在旁邊等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只等錢靈犀誠心誠意的參拜完,又上了香,施舍了功德錢,這才低低耳語,“你放心,你姐姐一定會嫁得很好的。”

  但愿如此。錢靈犀清早起來,特意沐浴更衣,熏香素食前來云來寺參拜,就是想替錢彩鳳盡一份心。石氏知道她這一番心意,不僅提前替她預約了這里的老方丈,做了一個祈福儀式,還給她帶上不少香油錢,買個心安。

  眼下這個年代,依舊是盲婚啞嫁,錢靈犀不指望二姐夫飛黃騰達,出人頭地,只希望他能懂得珍惜二姐,善待二姐,就已經很好了。

  知道她心里忐忑,錢敏君寬慰著她,“那是知府大人瞧上的,又是個舉人老爺,想必是個好的,你就不用太擔心了。你看,這廟里當真拿蘇魯堆了座小山起來,咱們看看去!”

  錢靈犀知她好心,點頭一笑,隨她去煥然一新的園子觀景了。

  云來寺自定了接駕之后,便關了廟門,暫不接待外客。除非是錢家這樣的官宦人家下帖子來,并得到允許,才能進來參拜一番。

  據可靠消息,太上皇這幾天就該到了,消息已經在九原附近的百姓當中傳開,不少周邊的鄉民撂下家里的活計,天天跑來等著看熱鬧,只是官府管得甚嚴,嚴格限制進城人數,才沒有弄得太亂。

  可在錢靈犀心里,這百年難得一遇的盛況卻是比不上自家二姐要嫁人來得重要。聽說錢文佑已經趕回家里去了,那么他能見到姐夫吧?錢靈犀多想親眼看看,自家二姐究竟會嫁一個怎樣的人。

  會寧府,錦和鎮。

  鎮上數一數二的客棧上房里,有兩個面貌相似的中年男子正焦急的搓著手,走來走去。不時望向窗戶的方向,那簡直是望眼欲穿。

  驀地,遠遠的有敲鑼打鼓的聲音響起。二人面上俱是一凜,不約而同的走向窗前,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個究竟。

  當插花戴帽的俊俏新郎騎在馬上,帶著大紅花轎前來迎娶時,他們卻不約而同的投下深深的失望。

  半晌,那稍年輕些的人才訥訥的問,“大哥,你說這親事能結么?我這心里,怎么這么不得勁兒?”

  被稱作大哥的人露出一抹苦笑,“眼下箭在弦上,怎么容得咱們不嫁?往后還要不要鳳兒做人了?”

  錢文佑忿忿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可是哪有成親的時候,新郎官兒不在,讓弟弟代替的?又不是病得起不來,我都從榮陽趕回來了,他從京城走了這么幾個月,怎么還不到?”

  “這路途上的事情誰說得清?”錢文佐心里也頗多怨言,但能怎么辦呢?

  婚期是早就定下的,喜帖也是早就送出去了,原想著唐竟熠無論如何也能及時趕回來,誰知道他至今都沒露面。讓弟弟代兄迎娶,先把嫂子接過門去也不是不行,但錢彩鳳心里能好受么?

  一個女孩一輩子只能拜一次天地,卻偏偏不是跟自己的相公,而是跟自己的小叔子,這豈不是終生遺憾?

  因唐家所在的錦和鎮離他們所在的橋頭鎮尚有三天的路程,是以錢家挑了個黃道吉日,先來這里住下了。可千盼萬盼的唐大舉人仍是沒回來,可親卻是不能不成的。事到如今,錢文佐也只能勸自家弟弟了。

  “一會兒在鳳兒跟前,你可千萬別露了形跡,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別給孩子心里添堵。”

  錢文佑重重的嘆了口氣,他心里也知道這個理,但這口氣,讓人怎么咽得下去?

  房間里,打扮得花團錦簇的錢彩鳳戴著那套太上皇賞賜的十二件首飾,揪著大紅的手絹,本就涂著鮮紅胭脂的臉漲得通紅,卻是慪氣慪的。

  莫氏心疼的撫著她的背輕聲安慰,“好孩子,知道你受委屈了,可唐家這回虧欠了你,日后必定更加善待于你,記著嬸娘這話,吃虧是福。”

  可錢彩鳳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見房間里又沒有旁人,便氣鼓鼓的道,“求著我嫁去的時候,他家是怎么說來著?又不是缺條胳膊少條腿,怎么就走得那么慢?又不是中了進士,落了榜還不趕快回來,留在京城干嘛?”

  “大喜的日子你胡說什么?”莫氏輕打了她一記,嗔道,“出門在外,總有耽擱的時候,興許人家正著急的往家里趕呢。就算是遲了幾日,但小兩口過日子,往后可不許這么計較。人家再怎樣虧欠了你,他也是堂堂一個舉人,往后是要做官的。把你那火爆性子收一收,在婆家可不比娘家,凡事有人忍你讓你,自己要學著多長幾個心眼,孝敬公婆,服侍丈夫,將來…”

  說著說著,莫氏把自己的眼淚勾出來了。想著侄女遠嫁至此,今后往來不便,若是受了委屈,家里也是鞭長莫及。眼下成親,相公還不在,連長得什么樣兒都沒人知道,這如何能讓人甘心?她的心中也有些暗悔,不該沒見著正主,就一時心軟答應了唐家的求親。可這世上哪里有后悔藥賣?

  錢彩鳳卻沒她想得這么深遠,還以為大娘是在替自己抱屈,她倒有些不安了,“好了大娘,您別哭了,我好好嫁人就是。”

  心中卻想著,等到相公回來,哼哼,一定要跟他算清這筆賬!但她卻不知,這一等,居然會是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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