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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爭地

  “不可能!”

  斬釘截鐵的三個字,從錢靈犀牙縫里蹦出來,卻也同時代表了全家人的心意。

  樊澤遠走前所來通傳之事果然應驗了,監軍高杰以開春后要拓展畜牧業為由,責令錢文仲把分給他的地連同上面的廠房全都退出來。當然,為了不給人戳脊梁骨,他也假惺惺的表示,可以適當給予補助,但經他派人核查的價格,錢家花費了近百兩銀子搭建的房子他只肯出到區區二十兩。

  今兒一早,在錢靈犀和家人們照例到田地里照看甜菜,煉糖的時候,高杰徑直打發個校尉來傳話了。限她們即刻搬離,否則就要強行平地。

  “回去告訴你們大人,若是要平地的話,可以。讓他帶軍部正式行文來,否則就憑你這么口頭一說,誰知道是真是假?”錢靈犀在斷然拒絕之余,也不忘占著一個理字。

  她們家承租下這塊地的時候,可是在軍部里簽了字畫了押的,當時白紙黑字上寫得非常明白,允許她們種一季的糧食。這一季,按照常識來理解,就是從去年播種開始直到次年重新播種之前。

  眼下九原還天寒地凍著,除了錢靈犀的暖窖,哪塊地不是冰凍三尺,根本沒辦法下鎬?錢靈犀心里隱約猜到了,高杰必是想收了她家的暖窖,先行育苗培植等事。等到春耕正式開始,他好去搶頭一份功勞。只是這樣的好算盤,未免也太精明了吧?錢靈犀要是讓他這種小人如了愿,那真不如拿塊豆腐一頭撞死得了。

  那校尉過來之時,原本只是奉了高杰之命,隨意帶著兩人,狐假虎威的拿了塊軍中令牌,就想把人糊弄了去。他來前已經打聽得明白,錢文仲正在軍中忙著,沒個三五日回不了家。等到他發現出了事,已經木已成舟了。

  只沒想到,錢家的二姑娘也在這里。雖然她只穿了身家常舊衣,可畢竟已經在九原住了這么久。這位校尉也是認得的。眼下她在這里一發話,倒讓他有些不知怎么辦了。

  軍中最講信義,莫說是立下來的文契,就算是口頭答應的也不能隨意更改。高杰也因為知道這一條,所以才讓人暗中行事。雖然有些不合理,但他也想借自己的官威壓一壓錢文仲,給自己掙些顏面。

  高杰心里不服啊。他往京城上遞的請功奏折只是比王越那只老狐貍慢了一小步,就什么功勞都沒撈著了。

  但皇上隨后雖沒明著表彰他,卻讓傳旨的太監給他捎來了幾句話。

  大意是皇上對他在邊關的辛苦是記在心上的,他既然作為監軍,就是皇上在這里最信任的心腹,一定要行使好職責,辦好差事。至于功勞,皇上心里有數。

  也許這樣的話皇上會換種說法再交代給王越。但在官場打滾了幾十年的高杰卻深知,軍中之所以會有自己這么一號人物存在,就是出于皇上天生對兵權的警惕性。不管他的奏折遞得快了還是慢了。有沒有立上功勞,起碼他去向皇上匯報這件事并沒有做錯。

  軍屯制是個好制度,但皇上要判斷它的好壞不會僅憑王越一人之言,還會想聽到其他的聲音。所以高杰心里很篤定,只要自己堅決的不跟王越搞到一邊去,自己這官兒就能當得穩穩當當。

  只是眼下皇上推行軍屯制的決心很大,自己要是不干出點成績來,光靠打小報告可成不了氣候,于是高杰就動起了實業立功的腦筋。

  他也不是笨人,頭一個相中的就是錢文仲家的地盤。先不管那糖好不好煉。高杰卻是知道,錢家建的那個房子,還有為喂養牲口搭起的棚子都是極好的。

  在大雪封山前,錢家把自家利用甜菜渣和野菜喂養的牲口全部宰殺處理了,該風干的風干,該腌制的腌制。除了留下自家吃的,這些東西全被軍里買了,作為過年給士兵改善生活的美食,作為領導的高杰當然也分到了一些,確實美味。

  但他更加妒忌的是錢家因此賺到的錢。那糧食種植的功勞他搶不走了,可是畜牧養殖還是大片空白啊,如果自己能把這一塊做好,不僅可以供應軍中的肉食,那其中的油水也是甚為可觀的。

  九原邊關從前窮得叮當響,那是因為這里就是個無源之水,無根之木,沒有經濟來源,自然沒什么想頭。但現在皇上既然允許搞生產搞經濟,他為什么還要守著這么好的機會做個窮官兒?

  是以高杰這心思是勢在必得的。只是他沒想到,錢靈犀不吃他這一套不說,回頭錢文仲居然還拉著王越,直接把狀告到自己面前,逼得高杰不得不以校尉錯誤領會自己的意思為由改了口。

  但矛盾既然已經半公開化了,他也就不在乎的同時提出,到期之后要么錢文仲歸還田地,讓他發展養殖業,要么就得交納數倍于原先的租金。高杰原想著,錢文仲一定會為難不已,卻不料他竟是一口就答應了下來。這倒讓高杰好生詫異,過后再讓人私下一打聽,卻聽說錢夫人已經在找人接手自家的設備了。只是大家雖知道他家那個設備能煉糖,卻產量不高,是以無人問津。

  沒多久,又有消息傳來,說是錢文仲給此事鬧得頭疼,在家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埋怨妻女惹出這么多的事來。他寧肯賠本,也不再賣那些設備了。

  高杰聽得搖頭暗笑,漸漸的也不再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是著人尋購良種的牲畜,準備開春的育種之事。

  這天正在家中,與來訪的一個下屬談及此事,待客人走后,小妾胡氏甜笑著上前,“老爺若是要養牲口,不知軍中人手夠不夠?”

  高杰挑了挑眉,“你這話是何意?”

  胡姨娘賠笑道,“我家祖上干的就是侍弄牲口的營生,雖然弟弟還小,但家傳手藝卻是會的。若是老爺有需要,可以讓他來干些粗活。這…”

  高杰只聽一半,便冷笑連連的打斷了,“這買賣還沒開張。你倒先弄個打秋風的來了。只是你有臉把人弄來,我卻沒臉讓人瞧見這等大有來頭的小舅子,快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屋子里還站著不小下人。胡姨娘頓時羞慚得滿面通紅,恨不得有道地縫鉆進去。

  回頭沒幾天私下去見秦姨娘,便含羞帶淚的把自己的委屈講了,“…我也不是要占人便宜,只是外頭雇人也是要雇的,我只求給家里一口飯吃,至于被他說得那么不堪么?”

  秦姨娘聽得心中一動。“你那兄弟果真會侍弄牲口?”

  胡姨娘抹著眼淚道,“這手藝上的事情,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我騙人作甚?雖然爹爹早年過世,但我弟弟從小就跟著學了不少,一些要領我娘也記在心里。她雖瞎了,但若不是還有點子手藝。能替人家牛馬接生,這些年如何養活弟妹?”

  “那便好了。”秦姨娘擊掌笑道,“你若是不嫌棄。能不能讓你弟弟到我家幫工?我家正缺個懂牲口的人呢。上回那些牲口只喂了一季,雖也賺了些錢,卻都不壯,皆是因為沒個懂行之人。夫人一直記掛著要找個這樣的人,就是沒有。這不正好么?”

  胡姨娘有些猶豫,但她現在和秦姨娘的情份已是今非昔比,有些顧慮也敢說出來了,“就算是我瞞著老爺把弟弟叫來了,可我娘和妹妹怎么辦?”

  秦姨娘抿嘴笑了,“既然此處沒人見過你的家人。那索性讓你妹妹來我家做個丫鬟可好?不讓她賣身,簽活契。有他們一雙兒女掙錢了,難道還怕養不活你娘一個?”

  胡姨娘大喜,“姐姐此話當真?”

  秦姨娘白她一眼,“要不要我給你簽字畫押?只是此事得悄悄的辦,千萬別讓你家老爺知道了。”

  胡姨娘連連點頭。“既如此的話,那就勞煩姐姐出個面,讓人去找往我家去的行商,給胡家三壇子帶個話,就說是他大姐婉兒說的。這是我的小字,他們必信。”

  秦姨娘記下,回家找石氏稟報,石氏非常滿意,“若是真的有這門子手藝,我倒情愿給些銀子,把人買下才好。若是活契,只怕沒那么盡心。”

  秦姨娘笑道,“她家都窮得揭不開鍋了,能有個活契也一定不敢不盡力。咱們先看看為人品性,要是合意,日后再慢慢商量,只怕到時他們還主動愿意提出來呢。”

  石氏點頭,轉頭卻見錢靈犀姐妹都放下了手中針線,在那兒聽得入神,不覺笑道,“你們干嘛這副表情?”

  二人同時張口答話,可一轉頭瞥見對方,又都悻悻然的不吭聲了。姐妹倆自那晚爭執過后,還處于冷戰階段。雖然對家里的事都一樣關心,可是彼此相處卻仍跟孝子一樣斗氣。

  錢敏君見錢靈犀閉了嘴,這才問道,“為什么姨娘說那人會愿意做咱們家的奴才?”

  秦姨娘掩嘴一笑,“姑娘有所不知,良民雖好,卻是有賦稅的。奴籍雖賤,但卻是不用。若是能在大戶人家做個體面奴才,可比尋常人家好過多了。就算是攢下身家銀子,可許多人為了不交稅,也愿意留著那層奴籍。”

  錢靈犀起碼在這里多活了一世,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常說,宰相門房七品官,只要主子得勢,奴才就可以跟著雞犬升天。象那些想發還賣身契配到外頭做正頭夫妻的,多半得是家境殷實的小康之家,否則象趙福何平這些人,寧肯忠心不貳的在主子家侍侯一輩子,也不愿輕易離開。

  只她疑惑的是,都已經知道高杰對錢文仲,乃至整個錢家的心結了,石氏干嘛還要秦姨娘跟胡姨娘一直保持交好呢?說實話,對那樣一個小小的姨娘示好,又能起到什么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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