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護軍七營近來成了九原軍中的熱門話題,樊澤遠統領下的這號人馬近來忙得人仰馬翻,其他兄弟部隊就在一旁既羨又妒的看他們人仰馬翻。
大家都聽說了,眼下七營的兄弟們全都分了地,馬上就要開始播種了,種出來的糧食除了交上去的,全歸自己所有,這錢雖然不多,但對于苦哈哈的小兵來說,不也是個收益?
只可恨上頭的領導不肯給他們也分地,非說要看七營種得好不好,再來決定他們是否有田種。這讓農家子弟出身的士兵們手心癢癢的,心里巴不得七營一天工夫就能把莊稼種得又肥又壯,給他們打開門路。
當然,在一片耕種之中,另有一個熱鬧地方也是很吸引人注意的。
“注意注意!大個的甜菜放這邊,小的放那邊,達到標準的就有錢領,都別著急,一個一個來!”
趙長生站在一個板凳上,扯著嗓子招呼那些來送甜菜的士兵們。而在那一頭,他爹趙福正指揮著人在掏窯洞。
是的,在認真考察九原的地形地貌后,錢靈犀覺得蓋房是件太過浩大費錢的工程了,而且,肯定趕不上眼下的收割季節,不如就著某處山頭自然形成的凹洞,半掏半搭的做個簡易房屋來做廠房。這想法在錢文仲請了會蓋房的工匠來實地勘測后,得到了專業人士的認可。
而錢靈犀為了鼓勵士兵們的積極性,很大方的表示,所有他們開挖出來的甜菜,只要根須基本齊全,都可以按照一文錢十個到二三十個不等的價錢予以收購。
這么做可極大的鼓舞了士兵的積極性,雖然不知道她這么做的用意,但大家還是盡量把甜菜完整的挖了出來。
但也有聰明人想到,錢靈犀此舉只怕是在選育良種。甜菜是兩年生的草本植物,頭一年是長營養。根系菜葉都可供食用,第二年就是繁殖開枝。這里的甜菜因為全是野生,所以根系并不發達,想要煮出甜味來自然不容易。但若是將一些長得好的個體挑出來進行培育,應該就能讓它們越長越好。
就算長不好,不還有丑丑嗎?他要連這點子小事都做不好,就真該打屁股了。錢靈犀已經弄好了全套甜菜加工的設備圖紙,準備大干一場。
其實甜菜榨糖的程序并不難,和甘蔗類似,都要經過提汁、清凈、蒸發、結晶、分蜜和干燥。象普通食用的紅煻。就是將收割下來的甘蔗經過切碎碾壓,把壓出來的汁液去除泥土、纖維等雜質,以敘熬煮兩三個時辰,不斷攪拌讓水分慢慢蒸發掉,使糖的濃度逐漸增高,高濃度的糖漿在冷卻后會凝固成為固體塊狀的粗糖,也就是紅糖。如果再做進一步的加工,就可以得到冰糖或是白糖。
與此類似。甜菜也可以如此操作,只是它的含糖量沒有甘蔗高,提汁時要麻煩一些。但甘蔗長在南方。一年卻只能收成一季,而甜菜別看生在北方高寒地區,卻可以收成兩季。所以一旦做成氣候,這個經濟價值肯定是巨大的。
石氏不知道,錢靈犀命人去弄那些稀奇古怪的鍋子到底是要干什么,但錢文仲說讓這孩子試試,她也只好睜只眼閉只眼了。橫豎就是不成的話,所費的也不過是一二百兩銀子,石氏估摸著也還賠得起,就由著錢靈犀去折騰了。
只是錢靈犀做事很是小心。并不把東西給一個鐵匠弄好,而是分了好幾個步驟,最后是由家中總管何平領著鄭祥等幾個家人負責組裝的。她心里清楚,一旦甜菜的品種被優選出來,許多人都可以照她這法子輕松煉出糖來。她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利用這個時間差,把九原這些品相不高的野甜菜進行深度加工。做這門獨家生意。
袁芳菲幫她從現代弄來一套設備圖紙,東西雖然并不復雜,但卻是經過無數次加工試驗之后才設計出來的,比普通的大鍋煉糖要省事省力得多,專門針對眼下這種局面。也許過上幾年,錢靈犀這技術也會流傳出去,或者被些更加聰明的人想出好點子來趕上。但那又怎地?錢靈犀相信,只要自己抓住這幾年的機會,就足夠發上一筆小財了。到時錢文仲還不知又要分派到哪里去,她可以高價把這套設備的專利權一賣,同樣不吃虧。
光是想著那樣的場面,錢小妞就很激動,這可是她自己獨立意義上真正完成的首次創業,能不能掘到第一桶金,就在此一舉了。
凡事說來容易,真正上手去做,卻還是很花了些工夫的。不過幸好有那些士兵們的鼎力支持,半個月之后,錢靈犀的制糖加工廠正式開始生產了。天氣漸熱,再不開干,那些甜菜也要存不住了。
情況和預期的差不多,因為第一批試驗所用的是最差的甜菜,出糖率極低,但饒是如此,在經過簡單的幾道工序之后,在九原的土地上,熬出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鍋糖。
當錢靈犀拈著一塊褐色的糖塊笑盈盈的送到石氏嘴里時,嘗到味道的石氏瞬間呆滯了。
一旁早已含著塊糖的錢敏君已經驚呼起來,“是糖,真的是糖c甜!”
嘿嘿,能不甜么?錢靈犀怕糖的口感不好,還特意從葫蘆空間里弄了兩滴神水加進去。這糖不僅甜,還有一股清爽的回甘之氣,極是耐人尋味。
嘴里還含著糖,石氏當即就要查賬了。東西雖好,要是成本太高可不行。
管家何平擦擦頭上不知是熱還是激動冒出來的油亮汗水,兩眼放光答,“真不貴!除了挖和清洗這些甜菜請了些幫手,其余事情全是咱們自家人干的。也不要太操心,就是把火候溫度控制住就行。二姑娘弄的這些東西也極好操作,上手極快,一點都不難。夫人,這樣做出來的糖,咱們跟市面上賣個一樣的價,絕對不成問題。這還只是一小部分的甜菜,要是整個九原的甜菜都給我們挖…夫人,這該是多少糖啊!”
說到最后,何平控制不住的激動了。對于他們這些下人來說,主子發財,做奴才的能有不沾光的?
石氏只覺心跳得厲害,腦子里噼里啪啦的打起了盤算。
因為路途遙遠,九原的糖價可比在榮陽京城高出一倍不止。何平方才的話說得還算含蓄,這可不僅是多少糖的問題,這是多少錢啊!雖然一個九原的消費潛力有限,但旁邊不還有大楚和北燕么?三地又不打仗,貿易往來都是通暢的。如果能把糖販過去…
等等!石氏覺得自己有些無法呼吸了。她得坐下,好生靜一靜。
可旁邊,錢敏君等人已經樂成一團了,品嘗著美味的糖塊,真正笑得比蜜還甜。
不過片刻工夫,回過神來的石氏嚴厲發話了,“全都安靜下來n平你過來,知道咱們家煉出糖來的有多少人?”
她這態度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錢靈犀剛叫了聲“嬸娘”,就被石氏揮斷了。
何平不知出了何故,趕緊回話,“知道的就是在場的這些人了,還有趙福父子,他們去采買炭火,準備熬制下一批甜菜了。”
石氏凌厲的目光在屋中家人身上一一掃過,“今日之事,你們誰都不許給我說出去。敏君,尤其是你!”她嚴厲警告眾人后,又向著何平交待,“以后煉出來的糖全部要登記在案,少了一塊,我都唯你是問。”
眾人從來沒見石氏這么嚴肅的樣子,未免都有些心驚,諾諾答應了。石氏讓何平把煉好的糖拿盒子裝起,趁天黑了再送回家去。這里,她先帶著兩個女孩兒和不用在此干活的人回家去了。
等進了家門,和錢靈犀錢敏君一道進了內室,緊閉了房門,石氏的臉色才溫和下來,“你們是不是覺得我今日行事有些奇怪?”
確實。錢敏君不明白,“煉出糖來不是好事么?娘您為什么不許我們說?”
石氏苦笑,“你們啊,還是太年輕了,完全不知道這世事險惡啊!”
在最初的激動過后,石氏當即意識到一個重要問題。
既然甜菜可以帶來高額利潤,那難保不會有人動心。錢文佑位卑職低,雖然這塊地方的甜菜是經王越親口允許白給錢靈犀的,但若是錢家真的因此發了財,那王越會不會有想法?軍中會不會有人妒忌?
要知道錢文仲可是以極低的價錢承租下那塊地,別人都去辛辛苦苦的耕種糧食了,只有他們家輕輕松松就煉出糖來,這兩相對比,能讓人心理平衡嗎?如果不能,這些甜菜將給他們家帶來的,就不是財富,而是災禍。
所以石氏迅速做出封鎖消息的決定,“這些糖可以先煉出來,但絕不能賣,要賣起碼也得過上兩三個月,等旁人沒那么警惕的時候再一點點的拿出去賣。”
錢靈犀恍然,在這個年代賺錢,可不能急功近利,尤其錢文仲還是官身的時候,一定要把問題想得更加全面,“那我還有一個主意,嬸娘您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