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氏把錢靈犀放進箱子里的禮物全挑了出來,然后問她,“這些東西要是就這么送回去,讓你家里人怎么分?”
錢靈犀想了想,很快明白過來。因她年紀小,所以得的布料多是顏色鮮艷粉嫩的,長輩們用不了,只好給年輕人了。但家里的姐妹只有錢彩鳳和兩個嫂子,況且她們在鄉下都要干活,哪里穿得了這樣料子?
抓抓頭,不好意思的承認錯誤,“那我去換幾匹布料回來。”
石氏一笑,“那你是打算全家每人弄一身么?”
那是當然啊!錢靈犀不解,“難道這樣也錯了?”
錯倒不錯,就是有些好過頭了。石氏點撥起來,“你在家中是小妹,現在又沒有成家立室,今年若是送了這么貴重的禮回去,明年是不是還得有這么多東西?”
錢靈犀當即啞然,她今年是新來,所以大半人家見了她都會給個見面禮,可是到了明年,怎么可能保證還能收這么多東西?
“所以,”石氏告訴她,“你在送禮的時候,心里就得有個盤算。比如給爺爺奶奶的是什么,給大伯大娘的是什么,然后給你自家爹娘包括兄弟姐妹們的是什么,都得有個數。讓人一拿到東西,就知道是給誰的。既不會產生紛爭,也不至于富一年窮一年,弄得你送了禮,還不落個好。”
錢靈犀這樣一聽就明白了。從前自己分金豆子時還知道要動動腦筋,怎么現在一高興就忘了呢?
她是來了國公府,卻是寄人籬下,又不是當真做了闊小姐,哪能這么大手大腳的送禮?尤其是家里還添了兩位嫂嫂。每回聽錢彩鳳抱怨,就知道這些關系更要注意了。再看看石氏已經備好的衣料特產等物,錢靈犀知道該怎么做了。
另拿張紙,又寫了幾句話,拿給石氏瞧,“我在這兒得了幾個銀錁子。錢不多。就給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買了幾頂皮帽子,另有兩套筆墨紙硯,是送給揚名哥哥和揚武的。弟弟還小,總愛犯病。給他打了個銀鎖片以保平安。那兩身衣料給二姐,珠花是給兩位嫂嫂的。剩下的錢請爹娘收著,年下多割幾刀肉。若是置辦些什么給大伯舅舅他們送去,也讓咱家過得寬裕些。”
石氏連連點頭稱善,“這樣就對了。既不顯得自己小氣,也沒去做那個冤大頭。明年就算沒什么進益,但置辦象這樣一份禮還是游刃有余的。你既提到這些,明兒我就抽個空帶你去挑下。要是有其他合適的,把信再改改就是了。至于那個鐲子,你要實在想送,不如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比如你娘做壽,或是你姐姐出嫁時再拿出來。就既體面又討人喜歡了。”
錢靈犀連連點頭,深感受益匪淺。看來上輩子自己過得太糊涂,這輩子當真要努力學習了。
現就在她的布料中選了兩個錢彩鳳喜歡的顏色,扯了足夠做兩身衣裳的包好,其他的石氏也盤算著日后怎么給她們用上。
只是錢敏君還是有些拎不清,聽著這些家長里短覺得沒勁,鬧著要出去玩。可是石氏卻把臉一沉,“成天慣得你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眼看這么大人,懂點事行不?”
錢敏君被母親陡然這么一兇嚇著了,錢靈犀也覺詫異,卻見石氏收了布料,讓下人都出去,關門教女。
“我且問你,你在學堂里,先生們可教過你,做人最要緊的善行是什么?”
錢敏君老老實實的答,“孝道。”
石氏生氣的瞥著她,“既然你都知道,為什么那天卻把娘求來的金桔隨意就送了人?”
啊,是在說鄧恒的事情么?錢靈犀有些詫異,石氏不會無緣無故的小題大做,她為什么對此事耿耿于懷?
要教錢敏君,可不能拐彎抹角,石氏很直接的告訴她,“你過了年,就已經十四了,而那位夏公子也不小了。你在外頭公然就把咱們家祭祀分得的福物送給一個陌生男子,你知道外人會怎么看么?”
錢敏君瞪大眼睛,滿臉不解。
石氏將桌子一拍,明顯是動了真怒,“人家會以為你看上了他,想跟他成親!”
錢敏君嚇了一跳,滿臉懵然。
看著這樣傻女兒,石氏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可是敏君,你已經不小了,再不能跟小孩子一樣無所顧忌的跟男子說笑交往。往后,再遇到別的男孩子,你就記住兩樣,一是不能隨便把自己的東西給人家,二是不能再跟人家拉拉扯扯!知道么?”
她最后一句隱含凌厲,嚇得錢敏君當時就應了。錢靈犀正同情著她,石氏卻轉頭找上自己,“靈犀,你跟那夏公子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著你跟他的表情都有些不對勁?就算他是什么王孫公子,你見了他也不至于那樣吧?說句實話,你那樣子,反而讓人起疑。”
錢靈犀有些頭疼了,這個要她怎么解釋?思量再三,她反問了石氏一句,“嬸娘,如果有人,是你從前認得還交好的,但是現在人家不記得你,你要怎么自處?”
她跟那夏陽從前認得?石氏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想想卻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錢靈犀小時候在小蓮村那邊長大,有可能遇到夏陽也不一定。她如實道,“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既然別人忘了,就當重新認識一個人,大大方方的相處,不好么?”
“就…這么簡單?”
“你再想也沒有用啊?那還想來做什么?”
石氏簡單一句話,如醍醐灌頂般幫錢靈犀打開了思路。
是啊,她想得再多,那個傷心的,難過的也只有她自己,鄧恒毫不知情,那她還想來做什么?她這輩子既然是錢靈犀,就以錢靈犀的面貌去認識他不就好了?她在那兒糾結半天,可曾有一點用處?
“我明白了!”錢靈犀解開心結,只覺頓時渾身一輕,笑著跟石氏保證,“以后我再見到他,不會如此了。不過嬸娘,我可能會去見他一面,把有些事情說清楚,這樣可以么?”
石氏微笑,“你能想通是最好的,他不給你們姐妹們畫了副畫么?你帶些糕點去謝謝他也是應該的。不管人家是什么身份,咱們首先記得自己的身份就對了。”
這句話很有道理,錢靈犀決定以后時常拿出來提醒自己。記得自己是錢靈犀,不再是別人。
傍晚的時候,趙福去驛站問明白了消息。信差答應把他們的東西帶到京城,再交給軍里運送物資的人送往邊關。只是人家提出東西絕對不能太多,否則馬背上擱不下,他是不帶的。
至于錢靈犀家的東西就容易送得多,往來嵊州的客商極多,隨時都可以找到人幫忙。只是到了嵊州怎么辦,卻得尋個去處。錢靈犀靈機一動,想起當年被拐時去過的客棧,那個客棧老板跟竇老板相熟,到時托他再轉送一下,就可以到家了。既然有這樣詳細的地址,那就方便多了。石氏讓她寫清楚,到時一起交出去。
只是錢文仲的東西就得重新打包了,石氏思來想去,最后只好聽錢靈犀的,把那些東西不顧形象的塞進兩個麻布袋里,又包上一層油氈布,捆得結結實實。
次日,錢靈犀做好了心理建設,主動抽了課間的休息,去跟鄧恒見了一面。
“你不要問我是怎么認得你的,因為這個問題我也說不清楚。如果你肯相信的話,那就是我上輩子曾經認得過你。當然這輩子咱們才認識,你也就不必介意。謝謝你的畫,這些糕點是我嬸娘讓拿來的,謝謝你啊。”
“等等!”鄧恒接過糕點,卻是一把將要走的她抓住,“雖然這理由有些牽強,但你要是上輩子認得我的話,那我們――是什么關系?”
錢靈犀咽了咽口水,眼神不自覺的飄移,“嗯…就是一般的朋友。”
鄧恒神情嚴肅,“我從不交女朋友。就算是上輩子,也不會。”
噗!錢靈犀自以為足夠強大的心理防線有點繃不住了,“反正你都不記得了,那知道了又有什么意義?你就把我當個老朋友吧,要不愿意,就當個陌生人好了。”
她轉身又想走,可是鄧恒抓得更緊了,“你都沒說,怎么知道對我沒意義?再說了,我想不起你,拿你當陌生,你也會難過,不是嗎?”
錢靈犀苦笑,她一直知道鄧恒很聰明,可沒想到他的口才居然還好到這個地步,逼得她沒有半點退路。想想從前,那個總在自己嘴下吃敗仗的家伙,其實一直是在讓著自己吧?
“你要真的想要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反正信不信由你。”深吸了口氣,錢靈犀正要告訴他實話,卻聽旁邊有人在喊,“靈犀妹妹,你在那里干嘛?”
錢慧君甜笑著款款出來,“夏公子好。”
她一直在旁邊偷聽,見說到要害,生怕鄧恒對錢靈犀生出異樣的情愫,是以出來打斷。
鄧恒將錢靈犀的手放開,很明顯,現在已經沒了談話的機會。
這么快就想來打他主意?錢靈犀冷笑,這個男人就算不是她的,也絕不是錢慧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