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里,錢靈犀聽人說起,程雪嵐雖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又清高自許,但她越是這樣,越令得許多王孫公子趨之若鶩,甚至競相拿她作賭,看誰能夠偷香竊玉,反而弄得一些好人家都不愿娶她過門。最后這位程小姐只好草草的嫁了人,后來便隨丈夫去地方上赴任,錢靈犀也沒見過。
只在京城里卻流傳著關于她的另一個隱晦的說法,據說她當年因為名頭太盛,給人以賽馬作餌誘去了某處,然后強行灌醉,毀了清白,而毀她清白的人最后反而撿了便宜娶她的人。可還另有一說,稱毀她清白的并不是最后娶她的人,皇上是為了替她遮羞,才點那人做了官,然后放他們離開。
但無論如何,這位小姐當真嫁得非常不如意就是了,否則也不會有這些離奇的說法傳出。而京城的許多達官貴人們就以此來警告自家女兒,女孩子就該安守本分,而不是跑出去騎馬什么的,拋頭露面。
錢靈犀前世時曾經很為程雪嵐抱不平,可是如今她卻不這樣看了。一個人活在哪里,就要適應哪里的規則。如果民風開放,又姿色平凡當然無所謂,但若是民風嚴謹,又姿色出眾卻還跑出去拋頭露面,那就是給自己惹禍了。
說來她也有個不錯的出身,而令得那些大戶人家不愿意娶她,肯定也有些這樣的顧慮。記得曾有個名人說起,女人想要幸福,就得做個合乎世俗眼光的人。
不過這會子能夠偶遇,錢靈犀倒是生起幾分結交之心。
這姑娘看起來挺有正義感,又是個明禮之人,要是能提醒下她,避免那樣凄慘的結局,錢靈犀不介意做這樣的順手人情。
只是她才剛動起這個念頭,程家就主動打發人來跟他們說話了。“請問車上是國公府哪一位主子,這也是要去長春觀打醮嗎?我們夫人有意結個伴,不知你們愿不愿意。”
石氏一聽當然歡迎,讓下人去回了話,那邊的程小姐母女聽說是錢家單身在此的母女三人,也很歡喜。但路上人多,見禮不便。直等到了觀前,她們才得以見了個面。
當程雪嵐摘下面紗之時。饒是錢靈犀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也還是倒吸了口涼氣。真是個大美人!無論放到哪朝哪代,都是很合乎標準的通用型美女。
與她的潑辣清冷的作風不同,這位程大小姐天生一張秀氣嫵媚的瓜子臉,一雙眼睛卻極大,眼角還微微上挑,勾出幾分不自覺的風情,難怪那些見過她的王孫公子都要為她神魂顛倒,這樣的女孩天生看起來就往禍水里靠了。
“姐姐好漂亮哦!”比起錢敏君不加掩飾的贊美和錢靈犀目不轉睛的打量,石氏顯得含蓄得多。“程小姐真是好相貌,快把帷帽戴起來吧。靈犀敏君也是。今天人多,你們都跟緊一些,省得惹事。”
程夫人就是擔心女兒美貌招來事端,才要跟錢氏母女搭伴。現在見她讓自家兩個女孩兒也戴上帷帽,這樣看起來三個女孩就沒什么太大的差別,不覺心中就先自取了石氏,覺得這位夫人是個心眼厚道。也懂得體諒之人。
于是,接下來就由她盡到地主之誼,帶著石氏母女進來參拜。因她常來。石氏母女只須跟著她,整個行程便順當得多。
一時兩家都做完了法事,程夫人找了相熟道人,領她們到后堂歇息,“一會兒會有供奉過的糕點瓜果分送,這是個吉祥物事,咱們領了再走。”
石氏點頭,她們已經花錢布施過的,拿幾個果子又能怎樣?
但是錢敏君坐不住,見后園里有許多人圍著一個大水池子不知在干什么,便也要去湊熱鬧。
程雪嵐介紹道,“那是放生池,據說若是拿銅錢扔中池中靈龜的話,便能心想事成。”
錢靈犀暗哂,心想這是道士斂財的手段吧?似乎古往今來都是如此。可錢敏君要去玩玩,她便也跟去了。程夫人便對女兒微微頷首,示意她去作陪。
池邊人多,擠不過去,程雪嵐比較有經驗,直接帶她們到旁邊稍遠幾步的高處,“咱們從這里也能往里投,反正準與不準,就是個緣份,二位妹妹不如試一試吧。”
錢敏君一聽,頓時掀開面紗,拿起銅錢掂著腳尖就往里扔。咣當一個沒扔中,“這個不算,再來!”
程雪嵐和錢靈犀忍俊不禁,卻也各自拈起一枚銅錢準備碰碰運氣。因要投擲,皆得掀起面紗才看得真切。可程雪嵐才掀起面紗一角,斜刺里突然飛來一枚銅錢就將她面前的紗簾打得飛了起來。
旁邊一伙年輕人哈哈大笑,為首的一個褚衣男子得意道,“我就說是個絕色,你們看是也不是?小娘子,你是哪家的姑娘,既收了我的聘禮,怎還不快報上名來,待我上門迎娶啊?”
程雪嵐又羞又氣,漲得滿面通紅,錢靈犀覺得太過分了,生氣的上前一步,“你們這些人要不要臉的?拿著個破錢就覺得很了不起么?”她暗將手上的銅錢往那領頭之人砸去,“現在本小姐也給你一枚賣身錢,你還不快報個名來,跟我回家當奴才?”
圍觀百姓聽得哈哈大笑,對那伙年輕人指指點點,意甚不屑。
那褚衣男子沒料到錢靈犀小小年紀,手勁恁大,砸得他額頭頓時紅了一塊,不由大怒,“你是哪家的丫頭,竟敢如此囂張?你可知道我是誰么?”
“當然知道。”人群中忽地走出一人,錢靈犀扭頭一看,一顆心猛地又重重一頓。鄧恒還是那一身干凈之極的白衣,似笑非笑的看著褚衣男子,“兄臺不就是這位小姐的家奴么?看這位小姐就是知書達理之人,自然會有大把好名字等著你。譬如——旺財?”
百姓們的笑聲更加厲害了,這年輕人分明是拿狗名來戲弄這伙登徒子。
褚衣男子暴怒了,連脖子上的青筋都已然爆起,擼起袖子就想揍人,“兄弟們,給我上!”
鄧恒身后跟著的常隨也不知怎樣的身法,竟是瞬間就擋在了他的身前。錢靈犀知道,那是在江湖上都有名的高手,所以她半點也不需要擔心。只是程雪嵐卻不自覺的抓住了她的手。一雙妙目緊盯著鄧恒,明顯在為他擔心。
就見鄧恒不慌不張的迎上前道,“各位兄臺看來是想教訓在下,那也沒什么,只是在教訓之前,不問問在下的姓名么?”
“瞧你這窮酸樣,難道能是什么大人物?”
“我自然是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在這個榮陽,卻多少也認得幾個大人物。而今日在這兒來打蘸的人當中,肯定也有些算得上是人物。兄臺要是不怕惹麻煩,就盡管動手吧。”
鄧恒這氣定神閑的模樣,還當真把那伙人給鎮住了。
再看看程雪嵐那件羽緞衣裳,褚衣男子收了手,卻望著她冷哼,“一個榮陽城也就這么大,要知道別的不容易,查個美人還難么?兄弟們,走,我請大伙兒喝酒去。誰要是查出那小美人是誰家姑娘,我必當重謝。”
見他明顯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程雪嵐咬著嘴唇,氣得淚盈于睫,可偏偏無可奈何。
錢靈犀搖頭暗嘆,美人無罪,懷璧其罪。遇上這種事,確實麻煩。正想勸慰幾句,卻見程雪嵐轉頭對著鄧恒盈盈拜謝,“多謝公子出言相助。”
她為示感謝,還格外撩起了帽紗,鄧恒在看見她的美貌時,也怔了怔,不過很快就云淡風清的回過神來,“你不必謝我,我在錢家寄居,說起來和這兩位錢小姐都是認識的,二位姑娘好。”
他團團揖了一揖,錢靈犀瞟他一眼,忍下心頭的千般思緒,勉強也回了一禮,“咱們出來有些時候了,快回去吧。”
程雪嵐一雙妙目卻不住往鄧恒身上看去,而錢敏君更是心無城府的上前道,“畫畫的哥哥,你不是說要把我畫進畫里么?你畫了沒有?”
鄧恒頷首一笑,“在下既然答應了姑娘,當然要做到。只是不知今日能夠在此偶遇,否則我就把畫帶來了。”
“那你回去也可以送我呀!”錢敏君笑得很開心,上前嬌憨的邀請,“我娘就在那兒,你跟我去見見我娘好不好?要是我娘同意了,我以后就可以常常去找你玩了。”
鄧恒不自覺的先往錢靈犀看了一眼,自上回之后,他一直想找機會跟她單獨談談,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卻見這圓臉小姑娘已經垂眼避開了自己的視線。想了一想,鄧恒爽快的答應了,“也好,我也應該去拜見下伯母的。”
聽說他要去,錢敏君沒甚心機的便挽起了他的手,親熱的把他往客房帶。
錢靈犀默默無語的跟在后面,卻聽程雪嵐低低的問,“這位公子原來是你們國公府的親戚?”
錢靈犀本無心作答,可是聽她語音有異,斜眼一掃,竟無意間發現程雪嵐眼中閃著異常的粉色光華。那是少女懷春,芳心暗許時才會有的樣子,難道她竟然是對鄧恒一見鐘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