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衣裳換上,跟我們走吧。”
一大早,名叫元小三的黑瘦小男孩就將一套破爛溜丟的小棉襖遞到錢靈犀的面前,看著她的目光有些同情。
從報福巷回來,這個小姑娘就一直是這么一副郁郁寡歡的表情,好幾次他都看到她在偷偷哭鼻子,是找不到家人傷心的吧?
別看元小三才七歲,他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情。那時自己比她現在更小,隱約只記得娘死了沒多久,家里就多了另一個陌生的女人,她也叫娘,但一點都不喜歡他。后來有一天,爹把他帶到嵊州來,給他買了一串冰糖葫蘆,讓他在大街上等著,說要去辦點事,然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元小三在大街上等了三天三夜,直到餓暈過去,才知道爹是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你別擔心,老大人很好的,你以后跟著我們,不會讓人欺負你。”元小三盡力安慰著她,還展露了一個友好的笑容。
呃…錢靈犀似乎還不大需要這樣的同情,就算是找不到堂伯了,她也不用加入他們吧?
“我還有家人,就在小蓮村…”
“那地方實在太遠了,在我們找人帶口信過去之前,你得自己養活自己。”葛老大不聲不響的冒了出來,身邊還帶著兩天沒見的趙庚生。瞧他們那表情,似乎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
錢靈犀頓時警惕的站了起來,“你要帶他去哪里?趙庚生,你別信他的!”
葛老大傲然一笑,并不說話,只是斜睨著趙庚生,讓他自己來說。
一向五大三粗慣了的男孩還不太習慣跟人解釋,說起話來的口氣還是那么硬梆梆的粗聲大氣,“你別管了,我們有事做。”
“什么事?”
葛老大插進話來,“他跟你可不一樣,他又沒有家人,男人嘛,當然是要在外面闖蕩的。我們走!”
噯噯,錢靈犀再要說話,卻沒人聽她的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葛老大把趙庚生還有幾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帶走了。
她在這里擔心不已,元小三卻不無羨慕的看著他們的背影,“只可惜我個子太小了,不能去。你叫靈丫是吧,快把衣裳換上,跟我們走吧,要不就什么都沒有了。”
錢靈犀瞪著眼睛看了他半晌,最終捏著鼻子一臉嫌棄的將那件破衣裳套上。誰叫自己不是小肥羊了呢?當然就失去了吃白食的特權。
時候不長,在嵊州城最繁華的街道中,多了一個新來的小乞兒。
不過要錢靈犀跟他們似的追著人討要,她還放不下臉面,只低頭在酒樓旁邊擺了個攤兒,面前放個破碗,蹲在那里一面劃圈圈,一面等著好心人的施舍。
虎落平陽被犬欺,靈犀被拐成小乞。唉!錢家三丫仰天長嘆,她的人生怎一個杯催了得?
年關將近,城中做善事的人家不少,乞丐們的生意也好了許多。尤其是象他們這樣的小乞丐,更容易博得人們在這一特定時期的憐憫和打賞。
從年前至初八,錢靈犀成天跟著元小三這一幫小乞兒們奔波于嵊州的大街小巷,倒也收獲頗豐。基本上不用吃人家的剩飯殘羹,運氣不好的時候就得兩個饅頭一塊餅,運氣好的時候,甚至還得過三文錢。
這其中大半功勞得歸在有才的葛老大名下,是他將卑賤的乞討事業進行了頗為專業化的部署,才能這樣成績斐然。
幫中象錢靈犀這樣身子單薄的小乞兒就在鬧市的繁華地帶,或是香火極旺的寺廟道觀前去博取人的同情。而趙庚生這樣身強力壯的,就負責去那些大戶人家門前,競爭激烈的地方搶奪各位打賞。
人盡其材之后,每個地頭還劃分了明確的地盤,首先讓彼此之間不能起內訌,然后各個小組再選出幾個小頭目,給他們規定一定的數目,上繳完成之后的多余部分由他們自行分配。
這種類似于承包責任制的方法有效的激發了各小組之間的積極性,再具體落實到每個人,都會很積極的爭取完成自己的份額。
幸好錢靈犀還不屬于這里的正式員工,不納入考核范疇。否則,錢靈犀連乞丐也做不下去了。
既然沒壓力,她就把多余的心思拿來觀察這位葛老大,越看越覺得此人很有點問題。
小龍幫雖然大半是乞丐,但葛老大似乎并不想永遠這么下去,他平常會有意識的與城中一些正規的茶樓飯館,作坊商鋪套交情,將幫會里那些機靈能干的推薦出去跑堂當伙計。而一旦有他們的人在那里工作,所有的乞兒都絕不會去那里打擾客人。
每天晚上,葛老大還會組織所有人員開會,教大家簡單的算術、寫字,以及不知他從哪個武師那里套來的三腳貓功夫。
錢靈犀真心疑惑了,這位葛老大是否也是個穿越或重生者?否則他怎么能有這么多縝密而細致的想法?
“你又在胡思亂想什么,一個勁兒的盯著老大。”趙庚生忽地來到她面前,借著拍打的動作,將袖中一個油紙包抖落進她的懷里,“對了,葛老大說,年后各地來的人多,到時遇到有咱們那兒的,就托人給你家帶消息。”
錢靈犀不動聲色的將油紙包掀開一角,雖然給擠得不成樣子,但她認了出來,是蜂蜜桃仁。快速丟一顆到嘴里,美滋滋的偷嚼著,錢靈犀益發堅定了要帶這小子離開的決心。
“我走的時候一定會帶著你回去的。”
誰知趙庚生卻并不領情,“回去干什么?我家又沒有地,難道上你家吃白食去?葛老大說,還不如留在嵊州,這里是大地方,做什么機會都多。”
錢靈犀不忿于他被葛老大洗腦,嗆了一句,“是啊,把你賣了也容易點。反正你這種人,有奶就是娘!”
趙庚生半天沒說話,只是奇怪的看著她,許久才問,“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我偷了你家的雞和小兔子,還搶了你的雞蛋,你為什么還要來看我?”
錢靈犀悻悻的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因為肚子餓才來我家偷東西的是不是?要是你爹你娘好好待你,你就不會這樣了,對不對?”
極其樸素的話,沒有半分花巧,卻狠狠擊中了這個外表兇悍的大男孩的心,趙庚生沉默了許久,才艱難的擠出句話來,“我沒想偷你家的雞和小兔子,我是想養著它們,生出小雞小兔子來就還給你們家的。但是…都被那個女人偷走了。”
錢靈犀歪著小腦袋看著他,非常難得的在他臉上找到一點名叫難為情的稀罕物來,不由得心中一樂,促狹著問,“就算是你沒想偷,但你還是從我家拿走了一只大母雞和一對小兔子,前后又一共欠了我三個雞蛋,對不對?”
趙庚生怔了怔,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錢靈犀狡黠一笑,“那就是說,現在我是你的債主,在你沒有還清欠款之前,是不是應該到我家去做牛做馬?”
這…趙庚生噎住了。
錢靈犀老氣橫秋的拍拍他肩,“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許賴賬。就這樣了,去休息吧。”
她就地倒下,尋一個稻草厚實的所在,會周公去也!只剩下趙庚生,糾結著眉頭,為他的“巨額”債務頭疼不已。
錢靈犀又進到那個空間里了,經過這段時間的打掃,雖然還沒有完全清理干凈,但已經可以很清楚的看出,這里就是一只青皮葫蘆。
熟門熟路的放出金蛙,現在的它已經縮至尋常大小,渾身泛著晦暗的古銅色,再不復神氣活現的模樣,干起活來也是有氣無力,勉強吸了幾口濁氣,便再不動彈了。
錢靈犀見它實在是無能為力,也不再欺負,轉而打量起這只巨型葫蘆來。
可惜這只葫蘆窮得很,里面啥也沒有,只是在葫蘆頂上似乎隱隱綽綽有個花紋。但離得太遠,看不清。
在葫蘆里轉悠了兩圈,錢靈犀突發奇想,要是能把葫蘆橫過來,她是不是就能到頂上看看?反正這葫蘆在自己丹田里,橫著豎著都沒關系吧?
這世上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錢靈犀從葫蘆這頭猛地跑到那頭,用力一推,再折返回來,利用自身的重力來搖晃這只葫蘆。反正這葫蘆里的四壁都厚實綿軟得很,也不怕傷著。如是者三之后,這只葫蘆搖晃了幾下,當真出現了傾斜。
錢靈犀大喜過望,趕緊順著斜邊手腳并用的往上爬,還跟猴子似的跳來跳去。這只葫蘆苦苦支撐了幾下,最終還是在她的不懈蹂躪下慢慢躺平了。
但錢靈犀卻突然覺得一陣頭昏眼花,象是有誰把她也扔到海盜船上蕩了幾個來回似的,靜坐了好一會兒,才把滿眼蚊香消掉。
難道這葫蘆的不舒服也會傳染給她?錢靈犀不明白,定下神后,小心翼翼的往葫蘆嘴那兒爬去,就見上面從外而內透著一枚朱紅色的古樸花紋。
不知為什么,她對那花紋有點畏懼,只敢猶猶豫豫的伸出一根小指頭戳戳那青皮屋頂。等了一會兒,就見那屋頂慢慢亮了起來,而外面的花紋,就象是紅色的柵欄,將里外隔開。
那這屋頂外頭通向哪里呢?錢靈犀睜大眼睛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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