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也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沒有喊了,或者是好久沒有見到宋徽宗了,心情太過激動,反正這一次喊的是極其不整齊。
宋徽宗高居龍椅,嘴角稍微扯動了下,隨后才道:“平身。”
“謝萬歲。”
待群臣站了起來,宋徽宗才道:“宣金國使臣。”
一聲尖破嗓子登時響起。
不一會兒,紇石烈勃赫就帶著袁洪進入大殿來,雖然他現在的漢語已經非常不錯了,但是面對大宋的皇帝,他還是得帶上這個翻譯官。
他先是向宋徽宗行了一禮,隨后又向宋徽宗傳達了完顏晟的問候。宋徽宗也是很老套表達了對完顏晟的問候。
極其無聊的寒暄過后,宋徽宗笑問道:“不知金使臣突然來我汴京,有何貴干?”
紇石烈勃赫正色道:“我們皇上聽聞經濟使致仕,特意派我前來詢問詳情,望陛下能夠解釋下此事。”
“放肆。”
趙楷忽然站出來道:“我們大宋致仕一個官員,為何要向你們金國解釋?難道你們金國致仕一個官員,會跑來向我們大宋稟告嗎?”
群臣一見是趙楷,心里暗自得意,趙楷與李奇的恩怨可是眾所周知的,致仕李奇,他無疑是十分樂于見到的。
紇石烈勃赫笑眼望向趙楷,道:“殿下。貴國致仕任何一位官員,都是你們的家事。我們自然無權過問,但是經濟使除外。要知道,當初是經濟使在我們太祖面前許下承諾,還促成了宋金聯盟,如今你們一句話就將其致仕,我們若是連問都不問,是否會讓人覺得我們金國并不看重宋金之間的聯盟?”
童貫笑呵呵道:“哪里,哪里。金使臣勿要見怪,這只是一個誤會罷了,鄆王殿下方才也是沒有聽明白,才會如此,貴國為了此事派人前來,由此也可以看出貴國的誠意。”
趙楷見童貫出面了,自然不好多說。怒哼一聲,站了回去。
紇石烈勃赫哈哈道:“還是廣陽郡王明白事理,那不知經濟使究竟是犯了何等大錯?難道是他的經濟建設出現了重大失誤,以至于如此?”
黃信仁忙道:“那倒不是,這點請貴國放心,關于宋金的經濟建設不會因為李奇的致仕而還受到半點影響?”
紇石烈勃赫道:“那究竟是為什么?實不相瞞。我們皇上如今還是十分信任經濟使,所以,還請各位能夠告知其中緣由,我也好回去復命。”
宋墨泉站出來,道:“李奇他借著新法。任用奸佞,枉殺官員。罪無可恕,致仕他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紇石烈勃赫眉頭一皺,道:“原來如此!那這事還是跟經濟建設有關,不知經濟使為何要枉殺官員?”
“這。”
宋墨泉欲言又止。
紇石烈勃赫又道:“莫不是貴國民間的傳言都是真的?”
宋徽宗淡淡問道:“不知是甚么傳言?”
紇石烈勃赫拱手道:“回陛下的話,自從我渡過黃河,便聽聞了許多有關經濟使致仕的傳言,有不少人說,經濟使之所以致仕,只是因為殺了幾個貪官,不知是否當真?”
宋徽宗沉眉道:“是有如何,不是又當如何?”
紇石烈勃赫笑一聲,道:“若是當真如此的話,那我只能表示遺憾,看來我們金國要重新審視與貴國的盟約了。”
陸百曉怒喝道:“豈有此理,你此話何意?”
紇石烈勃赫道:“難道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頓了頓,他又朝著袁洪道:“看來我的漢語還是沒有學好,你就代我再說一遍吧。”
蔣道言站出來道:“不用了,我們聽明白了,的確是有此事,可是你們未知我大宋國情,就妄下斷語,是否太過武斷了?這難道就是你們所言的‘重視’?”
紇石烈勃赫笑呵呵道:“那就請這位大人與我解釋一番。”
蔣道言道:“我朝祖訓有言,‘一、保全柴氏子孫;二、不殺士大夫;三、不加農田之賦。嗚呼!若此三者,不謂之盛德也不能’。此中第二條,就已經明確言明,不能弒殺士大夫,而我大宋自開國以來,也從未輕殺士子,然而,李奇罔顧祖訓,知法犯法,若不給予懲罰,豈不是違背祖訓,相信貴國上下也不會違背你們太祖的話吧?”
群臣皆笑,神情顯得十分得意。
“原來如此。”
紇石烈勃赫點點頭,道:“若真是如此的話,那我只能表示為宋金聯盟感到擔憂。當初我太祖愿意與貴國結為兄弟之盟,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因為天下人都說貴國乃是禮儀之邦,可是如今看來,應當稱為流氓之邦才是。”
“大膽。”
蔣道言怒喝一聲,道:“爾竟敢如此辱我大宋,罪無可赦。”他說著朝著宋徽宗道:“皇上,此人亂言辱大宋,還請皇上責罰此人。”
宋徽宗龍眸一斜,道:“金使臣,朕雖十分看重與貴國的友誼,但是你今日若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即便朕想放過你,恐怕朕的滿朝文武也不會輕饒你。”
紇石烈勃赫不屑的掃視眾人一眼,道:“我曾聽人說過這么一句話,流氓不可怕,就怕會文化的流氓。”
一直垂著首的蔡京,一聽這話,倏然抬起頭來,正好高俅也朝他望來,二人對視了一眼,目光中充滿了疑惑。
紇石烈勃赫道:“我太祖圣上之所以敬重貴國,那就是因為敬重貴國的讀書人,因為外人都說貴國讀書人滿天下。我太祖以為讀書人能夠明事理,斷是非。上能興國安邦,下能造福百姓,可是如今看來,我太祖圣上是看錯人了,這讀書人非但不能興國安邦,簡直就是一群亂臣賊子,上能夠禍害國家,下能迫害百姓。我女真人雖未讀過什么書,但都是鐵錚錚的漢子,若讓他們知道,他們一直敬重的竟然是這種無恥之人,肯定會悔不當初。”
宋墨泉聽得臉都氣綠了,怒不可遏道:“胡說!你分明就是在污蔑造謠,信口胡說。你恁地對我大宋出言不遜,我宋墨泉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要捍衛天下士子的尊嚴。”
蔣道言道:“說得好,皇上,微臣請求將此人關入大牢。”
一干大臣紛紛站了出來,要求嚴懲紇石烈勃赫。
“讀書人?”
紇石烈勃赫指了指宋墨泉等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宋徽宗瞇了瞇眼,道:“你笑甚么?”
紇石烈勃赫道:“陛下,方才陛下的臣子說我污蔑造謠,可是我方才說的,都是他們告訴我的啊。”
宋墨泉暴跳如雷道:“我們何曾說過此話?”
紇石烈勃赫臉色一變。一本正經道:“請問宋學士,我方才詢問。經濟使是否因為殺了幾個貪官污吏,就被致仕,你們承認確有此事,不知我可否記錯?”
宋墨泉道:“是又如何?我大。”
“是就行了。”紇石烈抬斷了他的話,道:“而后,你們又說你們的祖訓說過不能殺士大夫,不能輕殺士子,是也不是?”
“這是祖訓,我們豈敢亂說。”宋墨泉哼道。
紇石烈勃赫哈哈道:“那不就是了,是你們自己將那些貪官污吏與讀書人放在一起并論,那么反過來,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所謂的讀書人、士大夫就是一群貪官污吏?我甚至還聽聞那些人不僅勾結草寇,還命人扮作草寇搶劫自己的百姓,草芥人命,如果這些都屬實的話,敢問宋學士,這種人難道還不能稱為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那究竟什么人才能成為亂臣賊子?我可是全照你們的話來說的,何錯之有,若是陛下要懲罰我,恐怕得先懲罰你們才是啊!”
此話一出,整個大殿上是鴉雀無聲。
宋墨泉等人更是呆若木雞。
不得不說,紇石烈勃赫這一招借力打力,用的實在是太巧妙了,你若不把那些貪官污吏規劃到讀書人、士大夫里面,那么李奇就不能算是違背祖訓,致仕李奇明顯就是一個錯誤的判罰。然而,你若是將那些貪官污吏與士大夫放在一起相提并論,那么士大夫的不就是害群之馬,亂臣賊子,還有何名望可言,試問誰敢信任這么一個禮儀之邦,說是流氓之邦也沒有錯呀。
蔡絳小聲朝著身邊的蔡京道:“爹爹,這人怎地突然變得恁地能說會道,而且,這語氣好像似曾相似。”
蔡京雙目微合,道:“難道你還沒有聽出來嗎,有高人在背后相助,普天之下能在這大殿之上,將我大宋學士說的啞口無言的也只有一人而已。”
蔡絳雙眼一睜,道:“難道是他?”
“除了那小子以外,還能有誰。”蔡京輕輕搖頭,道:“看來他是準備收網了。也好,也好。”
痛快!真是太痛快了!紇石烈勃赫以前可是見識過這些人是多么的能言善辯,然而,如今卻被他說的啞口無言,這種感覺真是太美妙了。道:“各位大學士,怎地都不說話呢?恕我愚鈍,究竟你們是什么意思?還請明言告知,我趕著回去復命了。”
“這。”
宋墨泉他們十分糾結,究竟是維護士大夫的名聲,還是維護士大夫的利益,這真是太難選擇了。
宋徽宗等片刻,見兀自沒人站出來,淡淡道:“金使臣,你們今日剛到我汴京,路途舟車勞累,就先去驛館休息一日。”
“多謝陛下體諒,那紇石烈就先告退了。”
“嗯。”
紇石烈勃赫又是掃視一眼宋墨泉等人,搖頭笑道:“讀書人?哈哈。”言罷,他就大搖大擺的出了大殿。(。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請到m.qidian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