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
李奇坐在門檻上,雙目呆呆的望著腳下那一列正在搬運食物的螞蟻,秦檜恭敬站在他邊上,將朝中的事情與他詳細說了一遍,又見李奇面無表情,猶豫了一會兒,才道:“大人,如今咱們不得不防呀,依下官之見,過不了多久,王相肯定會找上咱們的。”
李奇淡淡道:“那你說咱們該怎么辦?”
秦檜左右看了看,小聲道:“下官以為,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
“先下手為強?”
李奇突然呵呵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
秦檜沒有多言,轉身離開了,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有些事情,點到為止就行了,說多了反而不好。
李奇獨自一人門前,良久過后,他突然重重的出了口氣,站起身來,拍拍屁股,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轉背進到御膳房內去了。
此時御膳房內又恢復了原本的模樣,那九個鍋爐已經不翼而飛。
但是那些御廚還在忙碌著,開始處理起從無相里面取出的食物,如今用來燉煮無相的食物已經全部取出來了。
左伯清迎了過來,小聲問道:“秦學正走呢?”
“嗯。”
左伯清關心道:“出什么事呢?”
李奇一笑道:“沒什么,小事而已。”頓了頓,他掃視一眼,點頭道:“時辰差不多了,該進行最后一個步了。”
左伯清沒有多問,畢竟他如今與李奇可不是在一條水平線上的,不能幫上什么忙。
李奇巡視一遍,而后坐在一個沙漏旁,瞧了眼沙漏,見已經漏去一大半了。又過了一會兒,等到最后一粒沙子落下以后,他突然站起身來,與左伯清使了個眼色,二人就一同出門了,去到了御膳房東邊的一間大屋內。
剛一進屋,一股冷氣撲面一來,只見里面放著九個大澡盆,澡盆都盛著一些冰水混合物,除此之外。每個澡盆都放一個瓷質大盅,大小不一,中間一個最大。
每個大盅邊上都站著一名御廚,只見他們都拿著一個水瓢,往盅內舀出一些湯液來。
他們做的就是所謂的靜置分離法,當湯液冷卻到了零攝氏度,其中分散的脂肪液滴凝聚浮出水面,油脂分子也會浮出水面,你做的就是。就是將這些東西給撇去。
李奇每個盅旁邊都瞧了瞧,見都差不多了,才朝著幾名待命的御廚道:“把漏綢拿來吧。”
“是。”
不一會兒,十余名御廚又抬著十個大燉盅和九個高腳凳走了進來。
這燉盅不同于其它的燉盅。它的口極大,最小的直徑也足足有兩尺來長,最大的都快將近一米了,大口上面蒙著一層潔白如雪絲綢。懂行的人,應該一眼就能瞧出這絲綢是來自江南蘇州的貢品,名為蘇錦。是一種精密度非常高的絲綢,獨此一家,別無分店。
乃是當下最上等的綢緞了。
這可是李奇從鄭皇后那個精打細算的女人手中忽悠來的,過程也是相當的艱辛呀。
那些御廚們將燉盅和高腳凳整整齊齊的排成兩排,每個高腳凳下面都放著一個燉盅,至于哪個最大的還是放在中間,沒有任何移動。
待一切準備就緒,李奇道:“起盅!”
“是。”
一聲齊聲過后,御廚們將澡盆里面的大盅抬了起來,慢慢的放到了高腳凳上面,動作極輕,但見每個大盅的底部有一個向下傾斜的小嘴,是用一個瓷質塞子堵住的,塞子上面套著一個長長的細繩。
只見那些御廚們又拿著青綠色的竹子走上前,這竹子應該是從剛從山里弄來的,光澤還是非常迷人,大概也就是一尺左右長,較吸,也就是拇指大小,他們先是將那細繩從竹筒穿過,而后又將竹筒套在那小嘴上,而竹筒的另一端則是放在燉盅的邊緣,與面上的絲綢無縫相接。御廚們手中都握著那根細繩。
這就是無相的最后一步了,用最上等的絲綢來提取最純凈的湯液。
李奇問道:“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開始。”
一聲令下,只見那九個握住細繩的御廚們開始慢慢往外拉。
“記住,一定要慢,千萬別給湯水太大的壓力。”
聽得“撲”地一聲輕響。
顯然塞子已經脫離了出來,但任然沒有湯液流出,過了一會兒,直到塞子完全的從竹筒里面出來以后,一縷清湯才從竹筒里面流了出來,由于竹筒不大,而且又是與絲綢無縫相接,故此清湯對絲綢的沖擊力很小。
只見絲綢上那一小塊濕印瞬間就覆蓋了整塊絲綢,但由于這湯液是冷的,故此絲綢還在稍稍緊縮。
左伯清此刻很是激動呀,他雖然前不久已經知道了這無相的關鍵就是這塊絲綢,這可是他想都想不到的。站在李奇身邊,好奇道:“李老弟,你用絲綢提純,這我能夠理解,但是為何要安排這最后一步,而且一定要等湯冷下來才行。”
汗!這里面有很多物理、化學知識,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呀。這個問題的確有些為難李奇了,他想了一會兒,才道:“左大哥,我前面就跟你說了,這湯液在冷卻靜置后,會分化兩極,稍重的一點,會沉在底下,輕的會漂浮在上面,雖然我們已經去除了一些肉眼能夠看見的,但是有些油分子。”
“分子?”
“呃...,簡單來說就是油。”李奇擦了一把冷汗,接著又道:“也就是說,還有一些殘留的油在湯液的上層,這一部分是要舍棄的,這也是我為何將口子設計這么低的原因,而最先流出的,肯定是含有一些大顆粒物質的湯液,絲綢可以將這些物質完全隔離,進行提純。”
左伯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手往那個閑置的大燉盅一指,又問道:“那為何不直接一步到位,讓這九種湯液同時流到這燉盅里面去。”
李奇搖搖頭道:“不行,若是這樣,那這道菜就毀了,因為如今這湯液是冷的,所以其中有些物質是凝固的,是靜置的,假如就這么混合在一起,那么就不能有效的融合。味道就出不來,所以還得分別加熱以后,才能將那八道調料湯加入主湯里面。”
左伯清聽得真是搖頭不止,感慨道:“這絕對是我見過最難的一道的菜,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恐怕我也想不出,不過這道菜一輩子做一次就夠了,哪怕是一年叫我做一次,我怕我都會受不了。”
李奇深表贊同的點點頭道:“是啊!這道菜的確是太累人了。關鍵是它的細節太過繁瑣,而且還不能出錯,必須得步步到位,否則就會功虧一簣。別的菜,即便是弄砸了,那還能重新來過,但是這道菜。可沒有這種待遇,過了今天,我恐怕得休息好幾天。才能復原,我們這都是在用生命在做菜呀。”
左伯清忽然道:“萬一皇上吃上癮了怎么辦?”
“左大哥,你可別嚇我呀!要真是如此,那只有。”李奇頭一仰,悲戚道:“殺了我吧。”
時間稍縱即逝,轉眼間,就已經到了傍晚,而無相宴也拉開了序幕,龍亭園內燈火通明,談話聲、笑聲、歌舞聲,不絕于耳。
這一次的宴會分兩部分,第一部分是按照自助餐的方式進行,到了無相上來后,就回歸了傳統的宴會了。
此時,朝堂上那一群衣冠禽獸已經全部來到了龍亭園內,三三兩兩的站在一起交談,是不是瞟兩眼那些舞者的胸部、大腿,簡直就是禽獸不如呀。
其中最受追捧的無疑蔡攸、童貫、王黼三人。一撥又一撥,反正圍在他們三人邊上的人就從未少過。
“英國公,恭喜,恭喜。”
王黼應付完那些示好、拍馬之人,端著一杯酒,朝著蔡攸走來,舉杯笑道。
蔡攸舉杯相迎道:“同喜,同喜。賢相如今可是更上一層樓了。”
“哪里,哪里,這一切都是托英國公和廣陽郡王的福呀,若不是二位在前方領軍浴血奮戰,黼焉能有今日。”王黼搖搖頭道。
蔡攸哈哈一笑,道:“賢相太謙虛了。”但語氣甚是得意。
王黼突然道:“想必英國公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宴會吧?”
蔡攸點點頭道:“是啊!不過我方才已經聽說了,這叫做自助宴,是那個經濟使弄出來的,是有點意思,還有這天下無雙,也真是挺好喝的。”說著他眉頭一皺,道:“不過我比較好奇,那人只是廚子出身,怎地一下就竄到了三品大員,他究竟有何能耐,能讓皇上恁地喜歡他,對了,說句得罪的話,我聽說賢相都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虧呀。”
王黼擺擺手道:“一點也不得罪,這是事實,我就算想否認,那也否認不了。不過你應該見過他呀?他上次出使金國的時候,不是去了你們那里么?”
蔡攸面色一僵,隨即笑道:“那時候湊巧我去外面視察了。”
王黼哦了一聲,又道:“不過我勸你還是別小瞧他,現在皇上可是非常看重他,現在我也都看開了,咱們都是同朝為官,凡事忍忍就過了。”
蔡攸笑道:“賢相說笑了,皇上對賢相之言,向來是非常看重的。”
王黼搖搖頭道:“若我說的不信,你大可以去問問公相,說起來,他還是公相一手提拔起來的。”
蔡攸面帶微笑,沉吟不語。
王黼瞧了他一眼,又滿臉歉意道:“對不起,對不起,英國公凱旋而歸,咱們不談這些掃興的事,你或許還不知道,皇上為了給英國公接風洗塵,可也煞費苦心,還請來封娘子獻舞。”
“說起來我似乎真的有很久沒有欣賞封行首那妙曼舞姿了。”蔡攸聽得眼中一亮,隨即曖昧的笑道:“這一定是賢相出的主意吧?”
王黼擺擺手道:“跟我可是一點關系都沒有,是皇上欽定的,而且如今人家封娘子已經名花有主了。”
蔡攸一愣,忙問道:“不知封娘子下嫁何人?”語音中夾帶一絲怒意。
王黼道:“倒也沒有下嫁,只不過是最近和經濟使走的很近,但是你想想,以前的封娘子是何等的傲氣,就算你我請她,那也得費不小勁,而且你又見過封娘子對哪個男子青睞有加。還有,今日封娘子奉上的舞蹈,名叫揩油舞,也是經濟使發明的,不但如此,今晚還就是他們兩個跳,倒還別說,真的挺好看的,我如今沒事的時候,也經常在家與渾家跳一跳,老少皆宜呀。”
“又是他?”蔡攸眉頭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