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有多努力想留在大明管家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老爺有多努力想把禮物留在自己家里。
ri子相處久了,道德底線難免被環境所影響,老爺是主,管家是仆,自己的道德底線再怎樣也不能比老爺高。
管家很快明白了秦堪的意思。
“既然那些禮物那么辛苦想留在咱們大明,老漢覺得必須成全它們才是…”管家一臉諂se,活像勸皇軍進村糟蹋花姑娘的漢奸翻譯。
秦堪鼻孔里不易察覺地“嗯”了一聲,端起茶盞繼續品茶,卻再也沒有看他一眼。
管家會意退下。
國公府的大門在ri本人默默的祈禱聲里吱呀打開,門外跪著的ri本人站了起來,滿臉激動地仰頭望天,感謝天照大神的保佑,感謝天皇陛下遙遠的念力加持,感謝…
“把門外的箱子全都搬進去…”管家朝府中仆役揮了揮手,堆積在外面的箱子須臾間被仆役們搬運一空。
門外的知仁親王愈發激動,因為前面倍受冷遇的心理落差,此刻見到國公府竟然愿意收下他的禮物,知仁親王禁不住有種想流淚的沖動,領著所有的隨從五體投地式朝國公府大門以頭伏地而拜。
“啊里啊多!謝謝國公閣下愿意接受來自ri本藩屬的微薄禮物,遙遠的天皇陛下亦由衷感激大明國的善意和仁義,請允許我代天皇陛下向寧國公閣下表示衷心的…”
搬完箱子后的國公府仆役們毫不留情地將大門再次關閉,扔下一臉錯愕的ri本人傻呆呆跪在門外,而門口堆積的箱子則蹤影俱無,早c魂的微風輕拂而過,眾人沒來由地打了個冷戰,一股比c魂風更冷的寒意油然而生。
“親…親王殿下,這,這人…”隨從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怔怔看著國公府那兩扇冰冷的紅漆大門。
知仁親王才十五六歲年紀,這是第一次奉了父皇的命令赴明國為使,再怎么成熟穩重,畢竟也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心機城府哪里比得上真正的大人,見狀眼睛眨了幾下,眼眶里漸漸續滿了淚水。
使勁將眼淚一抹,知仁親王臉上充滿了哀怨,喃喃道:“不,不會的,父皇告訴我,他說大明國是一個知書達禮,溫文爾雅的國度,父皇不會騙我的,大明國內不可能有這么無恥的人…再等等,說不定有轉機…”
“哈依!”眾隨從伏地齊應。
靜靜的,一個時辰過去了,箱子搬進國公府后,府門再也沒見打開過,一直緊緊閉著,門上兩個黃銅獸環冷冷地注視著他們,仿佛充滿了嘲諷。
知仁親王終于絕望了,心中滿腹委屈和悲意再也無法抑制,嘴角一癟,哇地大哭起來,手指著國公府的大門嘰里呱啦飆著ri語,不知在說著什么,大抵是在罵臟話…
“走,去找禮部官員告狀!大明國不能這么欺負我們!八噶!”
寧國公府內院。
杜嫣,金柳和憐月憐星四女圍著院子中間的一堆箱子轉圈,嘴里發出嘖嘖聲。
“這就是ri本國送給咱家的禮呀?”杜嫣撇著嘴,俏臉布滿傲然之se,昭顯著多年的見多識廣,輕抬金蓮踢了踢箱子,不屑道:“倭奴國好沒禮數,裝禮的箱子都舊成這樣了,而且都是些很尋常的樟木箱子,還是一國之主送的呢,一點都不大氣,哪像京里那些同僚們,每逢年節送禮上門,光看箱子便是清一水的紫檀木…”
金柳懷抱著小秦樂,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倒是沒插嘴,愛憐地親著秦樂粉撲撲的小臉蛋。
秦堪笑道:“ri本國小力微,這一百多年來正逢戰國,幾十個大名在小島上爭搶地盤,架空了皇權,皇室無兵無權無錢,ri子過得比要飯的好不了多少,能湊出這些禮來,已然非常誠心了。”
禮物雖然是巧取豪奪而來,但秦堪還是說了良心話,總的來說,秦公爺還算一個比較正直的人,只是偶爾間歇性缺德而已…
杜嫣仍不滿地哼了哼,她的態度和老管家一樣,秦堪當初在崇明島上親自與倭寇浴血廝殺差點沒命,府里上下對ri本人都沒什么好感。
打開箱子,四女當即杏眼圓睜,呆了片刻,四女噗嗤一笑,小秦樂被母親抱在懷里,見大娘,母親和兩位小姨娘不知為何笑成一團,秦樂也咧開嘴懵懵懂懂地笑開了花兒。
“相…相公,你,你叫下人搶這些破爛東西回來,真不夠丟人的…”杜嫣笑得前仰后合。
秦堪也呆住了,滿心以為ri本皇室的二手貨怎么說也該是值錢的古董,誰知打開箱子一看,里面的象牙折扇斷了骨,二手菩薩磕了邊兒,二手屏風不僅發了黃,而且中間破了個洞,一件件禮物慘不忍睹,活脫剛剛抄了破落大戶的家。
“虧了,虧了…”秦堪滿臉懊悔,仰天長嘆:“為了這點破爛玩意,把自己的名聲賠進去,實在虧大了,來人,把這幾箱破爛給我扔出府外去,告訴那個ri本親王,本國公剛正不阿,鐵面無私,從不接受外人禮物,叫他以后別再…”
“老爺,聽管家說,那群ri本人已離開了…”一名丫鬟忍著笑襝衽道。
杜嫣輕輕皺了皺鼻子,哼道:“算了,搶都搶來了,還回去更折名聲,我看這些禮物里面,唯獨這幾匣子糕點尚算入眼,是櫻花味兒的么?回頭我和金柳,憐月憐星都嘗嘗…”
玉手輕拈起一塊粉紅se的糕點,杜嫣剛將它湊近嘴邊,忽然臉se一變,扔掉糕點飛快轉過身彎腰大吐起來,吐得臉se發青,苦不堪言,金柳和憐月憐星嚇得花容變se。
秦堪也嚇了一跳,一邊輕撫著她的背,一邊拈起一塊糕點聞了聞,皺眉道:“沒那么夸張吧?真的很難聞嗎?所以說,ri本國里的東西沒一樣好玩意兒,來人,把這些糕點全部扔了…”
杜嫣捂著嘴,鐵青著小臉憤然道:“不,全埋了,害人!都怪你!”
一雙粉拳很不客氣地捶上秦堪的胸膛。
金柳抱著小秦樂,看著哇哇吐得辛苦的杜嫣,怔忪半晌,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悄然一勾,彎起一道美麗的弧線…
事實證明世上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白收的禮品,收禮是要付出代價的,哪怕你收的只是一堆破爛,前些ri子朝中倒了一大批大臣,就是因為收了寧王朱宸濠的禮,秦堪巧取豪奪ri本人的禮自然不可能云淡風輕,ri本天皇砸鍋賣鐵差點連家里煮飯的鐵鍋都裝進禮盒了,帶到大明的可以說是他的全部家當,能讓秦堪白搶嗎?
第二ri上午,討公道的來了。
禮部左侍郎周經陪同ri本知仁親王上門,這次秦堪終于沒再好意思將他們攔在門外,只好命管家將其請入前堂。
周經自進門后神情很平靜,平靜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敬,甚至是敬畏。
周經是天順四年二甲進士,庶吉士出身,父親是四朝名臣,贈太子少保周瑄,可謂官宦詩書世家,而周經今年也有七十歲了。
正所謂有志不在年高,添堵不分遲早,七十歲的老頭兒對二十出頭的秦堪如此敬畏自然是有原因的。
秦堪可謂大明官場的災星,年紀輕輕位封國公,一肚子的壞主意坑得大臣們苦不堪言,從錦衣衛千戶開始算起,被他坑過的文官和太監不計其數,舉國皆知的大奸宦劉瑾便是死在他的算計下,死得尸骨無存,前些ri子三道奏疏,將五十多位大臣拉下馬,流放的流放,砍頭的砍頭,菜市口的血跡至今未干。
周經雖然年已古稀,但顯然老頭兒還沒活夠,他需要安度一個美麗而且并不短暫的黃昏晚年,老到他這份上,便不在乎什么臉面不臉面了,是以對秦堪恭敬敬畏毫無壓力。
相比之下,知仁親王的臉se就不怎么好看了,一臉苦大仇深的瞪著秦堪,活脫一批斗地主的勞苦貧農。
秦堪穿著一身金黃蟒袍,大咧咧地翹著腿,慢條斯理地品啜著茶水。
喝了幾口忽覺不對勁,抬頭一看,卻見一雙充滿了哀怨和仇恨的目光死死盯著自己,盯得秦堪渾身發毛。
皺了皺眉,秦堪側頭朝周經拱了拱手:“周老大人…”
周經急忙起身回禮:“不敢,癡長幾歲,在秦公爺面前托大了。”
指了指知仁親王,秦堪疑惑道:“這位親王殿下難道偷看我大明良家婦女小便長針眼了?眼睛老瞪著我干嘛?活像我欠了他多少錢…”
說沒說完,秦堪忽然頓住,接著老臉一熱。
秦公爺貴人事多,對自己干過的缺德事忘得更快,他想起來了,昨天貌似叫人搶了這位親王殿下的東西,可不就是欠了他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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