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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9章 泉城

  “是應該有這么個規矩。干部隊伍建設,最重要的就是一個‘穩’字。干部是群眾的主心骨,干部隊伍要是亂了,人心不安,整個工作都會受影響。這個前提不能丟。”

  尤利民說道。

  “好的制度,是為了更好的推進工作,所以要盡量想得全面細致一點。”

  身為政治局委員兼省委書記,受任封疆,安定一方是首要大事。

  “是。”

  范鴻宇說道。

  “那干部公示的效果怎么樣呢?”

  “效果還算不錯。目前一共公示了三批縣處級干部,真正有問題被群眾舉報遭到查處的,只有兩名干部。不過現在整個干部隊伍風氣比以前要好,三公消費明顯減少。”范鴻宇笑著說道,又補充了一句:“大家都怕查到自己頭上。”

  尤利民輕輕一笑。

  殺雞儆猴,自古如此。官場上琢磨人,都是這么回事。

  “那個離任審計,就是監督措施了?”

  “對。領導干部上任要審計,離任也要審計。也許不能把所有的漏洞都堵上,但能堵多少就堵多少。目前我們的干部監督措施,確實不多。而且這不多的措施,還有不少是擺設,根就落不到實處。”

著改革開放持續深入,全國經濟大踏步發展,人民群眾的生活日益富裕起來,國家也日益繁榮興盛。但與此同時,貪污的情況也在持續增多,特權階層正在逐漸形  成。這些年。一些落馬的領導干部在接受審判的時候,幾乎都不約而同談到一個問題,就是職務高了,監督少了。容易犯錯誤。

  越是手握實權的干部,越是無人監督,為所欲為。

  單單靠領導干部的自覺,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尤利民淡然說道:“那你怎么能保證。你這個上任審計,離任審計,就一定能落到實處?”

鴻宇說道:“我不敢保證,但效率不一樣。不搞這個離任審計,就是我一個人在督促全市的領導干部,最多再加上班子里的幾位同志一起督促。比例太懸殊了。不要說科級干部,就是實權正處級干部,全市加起來也是好幾百人。真要靠我們幾個班子里的同志去監督這么多人,累死也白搭。搞審計。我只要管好審計局就行了。加  上紀檢監察和政法部門。相對來說。效率還是要高得多…”

  說到這里,范鴻宇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著措辭。

  尤利民便瞥了他一眼。

  這小子。在自己面前說話還有顧忌啊?

  “書記,以人治吏。終究不是正途;以法治吏,才能做到正清源,江山永固。”

  略略猶豫,范鴻宇便即說道,神情變得很嚴肅。

  尤利民望著他,目光爍爍。

  范鴻宇挺直腰桿,雙目平視尤利民,眼神十分坦然。

頃,尤利民將炯炯的目光收了回來,拿起了桌面上的香煙,范鴻宇連忙給他點上了火。尤利民抽了兩口,緩緩說道:“你回去準備一下,九月份,中央黨校要開一個廳局級干部進修班,一年時間。我已經和邱明山同志溝通過,他也贊成你去進修。你長時間在塊塊里工作,有必要及時充充電,靜下心來,好好理一理思路。畢業之  后,你來黃海。”

  范鴻宇吃了一驚。

  尤利民這是要將他調出青山省。

  先去中央黨校進修,再去黃海,尤利民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十分明白。

  在國內官場,有個不成的規定,在職主要領導干部去中央黨校進修,一般就是提拔的先兆。就算畢業之后不是馬上提拔,起碼在高層領導那里掛了號,提拔重用是遲早的事,而且還不會遲得太久。

  “你是三年前當的市長吧?”

  尤利民又問了一句。

  三年前,范鴻宇出任齊河市長,時年二十九歲。開了國內高級干部任用的先河。當時也不是沒有人質疑這個任命,說尤利民剛剛出任省委書記,便大肆提拔任用他的親信干部。范鴻宇曾經給他當過大秘書,這才得以在而立之前,擔任地級市市長。

  現在尤利民忽然問到這個,局勢更加明了。

  范鴻宇恭謹地答道:“對,是三年前。”

  尤利民點了點頭。說道:“你是青山人,在青山工作的時間太長,不是那么合適。明山同志也是這么個意見。”

  范鴻宇輕輕點頭。

  尤利民和邱明山對他的器重與關照,實在令人感動。為了他的工作安排,兩位省委書記主動溝通,一般的干部,想都不敢想有這樣的待遇。

  這個時候,許夫杰又敲門進來,低聲說道:“書記,時間到了,車子已經安排好。”

  范鴻宇連忙起身。

  到了尤利民如今的身份地位,每天的日程肯定是安排得相當緊湊。

  尤利民輕輕敲了敲腦門,站起身來,說道:“走,一起去社科院漸漸岑老夫子。老夫子可是國內黨史研究界的泰山北斗,你去中央黨校進修的同時,可以拜在他的門下,跟他好好研究一下馬克思哲學和我黨的發展史。他是中央黨校的教授。”

  “我也去?”

  范鴻宇頓時瞪大了眼睛。

  尤利民淡然說道:“你才是今天的主角。岑老夫子的性格,你可能不了解吧?說起來,他還是我的老師。老夫子已經多年不帶研究生了。我親自向他推薦你,他非得親眼見見你人。要是不合他胃口,你想拜師人家也不收。”

  范鴻宇不由搔了搔腦袋。

  這樣的動作,也只有在尤利民邱明山李石遠等長輩面前,范書記才會自然而然地做出來。

  合著今兒尤利民的所有安排,都是為他做的。

  許夫杰微笑搖頭。

  雖然說范鴻宇的待遇讓他有點“羨慕嫉妒恨”,卻也等于給他樹立了一個榜樣。只要你有真事,尤書記絕對不吝提拔重用。

利民雙手往身后一背,率先出門,范鴻宇和許夫杰緊緊相隨,許夫杰略略落后半個身子,表示都范鴻宇這位“前輩”的尊重,同時也釋放出某種友善之意。對許夫杰  的友善,范鴻宇自然不會拒絕。尤利民剛才說得明白,中央黨校進修一年之后,讓他去黃海工作。到時候有很多事情,需要許夫杰幫忙。

  與領導身邊工作人員搞好關系,歷來是官場上“不倒翁”的絕招之一。

  尤利民的座駕,是一臺紅旗轎車。

  許夫杰坐在副駕駛,范鴻宇陪尤利民坐在后座。紅旗轎車緩緩駛出駐京辦,一臺越野車緊緊跟了上來,掛著首都的小牌號。很明顯,這臺越野車不是駐京辦的小車,應該是中央警衛部門統一提供的牌號。

  范鴻宇沒來由的緊張起來,忍不住問道:“書記,我這位師祖,脾氣不算太糟糕吧?”

  尤利民不由失笑。

  范鴻宇這是自認是他尤利民的弟子,尊稱岑老夫子為“師祖”。

  不過眼見這個飛揚跋扈的家伙忽然露出緊張神情,尤利民也覺得有趣。以前范鴻宇還是個小小鎮干部的時候,面對他這位一省之長,也是侃侃而談,毫無緊張之意。

  “怎么,知道自己底子薄了?”

  尤利民反問一句。

  范鴻宇嘿嘿一笑,說道:“我就公安學校那點底子,后來在省委黨校混了大半年,馬馬虎虎。岑老夫子這樣的當世大儒,我肯定害怕啊。”

  岑老夫子確確實實當得起“當世大儒”的稱號,別的不說,單單尤利民的老師這一點,就不得了。更不用說他在國內黨史研究界和馬克思理論研究界的鼎鼎大名了。范書記撐死就是一個半吊子的黨校科憑,驟然面對這種頂級大師,說不緊張還真的有點假。

  尤利民其實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專程給他做出這樣的安排。

  老一輩干部,憑不高可以理解,范鴻宇他們這一代年輕的政治新秀,憑太低,就不好見人了。盡管尤利民不是唯憑論者,但國內大環境如此,也不得不隨一回大流。尤利民可不想到關鍵時刻,范鴻宇因為所謂的學歷問題而走麥城。

  拜在岑老夫子門下,任何人都不能再挑剔范鴻宇的學歷和憑。

  “也不用太擔心,老夫子脾氣是比較執拗,不過也是性情中人。在他面前,你只要保持色就行。拿出你在齊河大堤上給總理立軍令狀的豪氣來。”見范鴻宇是真的緊張,尤利民便不再調侃他,微笑說道,隨即又感嘆了一句:“我也有差不多一年沒見過老夫子了。”

  聽這意思,尤利民和老師之間的感情,著實深厚。

  身為政治局委員、黃海省委書記,工作可有多忙,一年沒去拜見先生,尤利民就透出意一絲慚愧之意,當得是尊師重道的典范了。

  大紅旗穿梭在首都的街道之上,車速不是很快。現階段的首都,雖然還沒有達到后世那樣令人恐怖的擁堵程度,卻也已經初現端倪。

  差不多四十分鐘之后,紅旗車停在一條幽靜的胡同口。胡同比較窄,車子不方便進去。大家簇擁著尤利民,步行走進胡同。

  范書記深深吸了口氣,挺直了胸膛,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二十世紀最后一年,黃海省省會泉城市,紅寶石城市廣場霓虹閃爍,燈火輝煌,人流如織,說不出的熱鬧繁華。

  正是一年最熱的季節,許多人一吃完晚飯,就急匆匆出門消暑來了。其實太陽剛剛落山未久,戶外更加酷熱難當。不過這攔不住市民的腳步。

  人都愛個熱鬧。

  紅寶石廣場是泉城市前不久新建的大型綜合性城市廣場,規模極大,比前邊的兩個城市廣場都要新潮大氣,許多知名品牌紛紛入駐,有好幾個大型賣場。自建成之日起,就成了泉城市民的新寵。

  改革開放以來,因為地理位置十分優越,歷屆領導措施得力,黃海省經濟發展極快,絲毫也不下于東南沿海省份。黃海省會泉城市,更是成為華夏國東部一顆璀璨的明珠,耀眼生輝。

  城市廣場外邊的停車位上,停靠著一排排的小轎車,其中不乏價格昂貴的名車。奔馳寶馬奧迪應有盡有,甚至還偶爾能見到一兩臺在國內還不常見的名貴跑車。頂級跑車這個東西,還要再過幾年,才會在華夏大地大行其道。

  兩臺小車先后駛將過來,停靠在紅寶石廣場附近的停車坪里。

  頭的車,是一臺老款奧迪,緊隨其后的則是一臺深灰色的寶馬,顯得比較高端大氣。不過有眼光的人,一般不僅僅會看車,還會看車牌。奧迪車掛著省城的小牌號,

  雖然不是省委或者市委領導的座駕,卻也非同一般,車主應該是頗有一定地位的領導干部。寶馬的車牌就比較大眾化,應該是富裕人家的座駕。

  奧迪車一停穩,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便急匆匆地從副駕駛座上跳下來,拉開了后座車門,伸手遮住了車門上方。隨后,一位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便緩緩走下車來·一舉一動都彰顯著氣度和官威。

大多數人到中年,大腹便便的領導干部不同,這位中年男子身材很標準,穿著潔白的襯衫·筆挺的黑色西褲,油光錚亮的黑皮鞋,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顯得十分精神,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小好幾歲。一下車,便背著雙手站在那里,打量著紅寶石城市廣場。和巨大的紅寶石廣場比較而言,個人顯得極其渺小。然而這位中年干部  站在那里的氣度·卻帶著居高臨下的神情,仿佛他才是紅寶石廣場的主宰者一般。

  寶馬車停穩之后,走下來三個人·兩男一女,一老兩少。

  年紀較大的那位男士,約莫五十歲上下,打扮齊整,滿臉精明強干之色,一看就知道是商場老手。生意人和官場領導的氣質,區別很大,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得出來。

下的一男一女,就要年輕得多·都是二十幾歲年紀。男的高大英俊,一副運動員的好身板,盡管也穿著白襯衣黑西褲·盡量將自己打扮得老成一些,卻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住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蓬勃朝氣,給人的感覺比較嫩。他身邊的女郎·看上去比他還要年輕,衣著打扮倒是比較樸素,簡單的紫色裙裝,略略化了淡妝,潔白圓潤的脖子上,佩戴著一條珍珠項鏈,閃耀著淡淡的米黃色光澤·手指上戴著一顆結婚戒指,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裝飾物。越是這么簡單樸素的打扮,越是襯托出她的  美艷明媚。

  范虹彩本來就是大美女,首都大學出名的校花,曾經和李秋雨,佟顏一起,被首都大學的男生們譽為“校花三人組”。

  和她一起下車的年輕男子,自然就是她的丈夫李峰。

峰本來和范虹彩一起在首都工作,李峰還在首都開設自己的電腦公司,畢業不過幾年,就在首都IT界小有名氣,范虹彩則在首都某個科研單位上班。還在上學的時候,范虹彩曾經流露過要出國留學,繼續深造的意愿。奈何李峰實在“纏人”,被他一陣“忽悠”,將范虹彩哄得暈頭轉向,就此答應他不再出國。當然這也不完全是因為李峰的忽悠,還有一個原因是范衛國調到首都工作,范虹彩舍不得爸爸媽媽,也就安安心心和李峰在首都住了下來,時不時陪著老媽逛逛街,在老爸面前撒撒  嬌,小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的。

不料去年風云突變,李峰的父親患了重病,雖然及時送醫搶救了回來,身體卻大不如前,醫生囑咐他要絕對靜養,不能再勞神費力。李氏家族龐大的產業,頓時就群龍無首。李峰的母親,是典型的賢妻良母,相夫教子是極好的,對商場上那些爾虞我詐卻一竅不通。李峰  在堂兄弟之中排行第三,實則是家里的獨子。眼見大廈將傾,無奈之只得關掉首都的電腦公司,帶著妻子一起趕回泉城,接!手產業。

在李峰不是書呆子,從首都大學一畢業,就拒絕了好幾個用人單位極其優惠的條件,直接開辦了自己的電腦公司,自己創業。幾年下來,錢賺了些,不靠父母接濟也過上了小康生活。李峰的父親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下海經商之前還是政府干部,思想比較開明,盡管很想要兒子回來繼承自己龐大的家業,但見李峰堅持要自己創業,也并不反對。不管怎么說,搞電腦開公司也是現今世界的一個大潮流。眼見得自己不過五十來歲,最起碼還能工作十年以上,便不是那么心急。等再過些年,自  己真的打拼不動了,兒子也已歷練出來,到時候將所有家產一股腦交到他手里,由得他去處置便了,自己只享清福。

  現在人算不如天算,李峰被迫中途接手家族產業,這才發現,傳統型的公司和IT產業還真不是一回事,別的不說,傳統產業人脈關系的復雜程度,就遠不是IT公司可堪比擬的。尤其李家的產業是以房地產為主打,對人脈關系的要求更高。

  自從我國開放房地產的口子以來,凡是經營房地產的公司,不管你規模多大,頭一要緊的就是和政府搞好關系。你的背景厚不厚,靠山硬不硬扎,往往直接決定了公司是否能夠發展壯大,甚至直接可以決定公司的生死。

  這個實在不是李峰的專長。

  比如今天晚上請東城區的冼漢誠區長出來吃飯,就是他不得不應付的一樁苦差事。照理,他早就應該請這頓飯了,一直拖延著,已經得罪了人。冼漢誠還以為他拿捏呢。

  所幸還有錢叔叔從旁協助,多多少少讓李峰有了點底氣。

叔叔就是和他們同車過來的那位五十余歲中年男子,現任“九峰實業有限公司”的副總裁。老錢是九峰實業最資深的元老,跟著李峰的爸爸一起創業打天下的第一批  老人,對李家和九峰公司忠心耿耿,李峰的父親在病榻上含淚拜托他,請他一定要全心全力輔佐自己的兒子,將九峰實業繼續發揚光大。

  所以凡是公司的大事,李峰都要和錢叔叔商量。

  老錢也確實不負所托,竭盡全力輔佐李峰。

  比如現在,老錢知道“少東家”不大善于應酬,便主動上前,招呼冼漢誠。

  “冼區長,請。”

  老錢恭謹地說道。

  冼漢誠微微一笑,很有風度地說道:“錢總裁請,李總,范研究員,請。”

  范虹彩俏臉略略一紅,說道:“冼區長,我不是研究員,我只是在光電工程研究所工作,是很普通的科研助理。”

峰雖然回家繼承了家族產業,奈何經商做生意,實在不是范虹彩的強項,這個真的勉強不來。隨著丈夫一起來到泉城,還是在科研機關上班做學問。原本今天晚上這個宴請,范虹彩沒打算來的,她比李峰還要“害怕”這種生意場上的應酬。只不過錢叔叔說,這是他們第一次宴請冼漢誠,應該夫妻兩個一起亮個相,也表示一種誠  意。目前九峰實業公司面臨著巨大的危機,冼漢誠正是關鍵性人物。只有能夠獲得冼漢誠的支持,才有機會化解。

  見錢叔叔說得這么嚴重,范虹彩也只得勉強來露個面。

  不想冼漢誠對她的情況還很了解,開口就叫她“范研究員”。

  范虹彩年輕,臉皮薄,忙不迭地加以解釋。

  不是研究員而被人稱為研究員,于范虹彩而言,簡直如同剽竊一般,實在不敢應承。

  見了范虹彩不好意思的模樣,冼漢誠有一瞬間的走神。

  冼漢誠身為泉城市東城區的區長,位高權重,各類美女見得多了,簡直是數不勝數。但如同范虹彩這般漂亮又如此清純的知性美女,還真是很稀罕。

  “哈哈,光電研究所可是我們泉城一等一的高等科研單位,凡是能在那里從事研究工作的,都是大知識分子。聽說范小姐和李總是同學,都是從首都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這可真是了不起。研究員職稱,對于范小姐而言,指日可待。”

  冼漢誠打著哈哈說道。

  明知范虹彩是李峰的妻子,這位卻偏偏要以范小姐名之,卻不知是何種心思。

  或許在他內心深處,很排斥“李太太”這個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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