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巖簡直郁悶得要吐血。
干了一輩子公安,最終卻被公安逮了。
那些逮他的家伙一點不客氣,直接給上了銬子。曾巖表明自己的身份也沒用,那個親手銬他的二十幾歲的小王八蛋笑嘻嘻地說道:“曾局,對不起了。你要不是莫平的副局長,我們還不一定銬你。你厲害,是個人物,不銬你,我們怕出事,到時候誰都不好交代是吧?”
這小王八蛋一臉痞子相,怎么看都不像是個警察,明知自己的身份,卻殊無尊重之意。
曾巖以他干了二十年警察的眼光,一下就能看得出來,這小王八蛋一準是個有靠山的,那股鎮定自若的神態,一般人裝不到那樣的程度。
范鴻宇李文瀚雷鳴趕到人民醫院的時候,住院部靜悄悄的,早已恢復了秩序,絲毫都看不出來,這里剛剛發生了一場“激戰”,莫平縣公安局包括副局長曾巖在內的四名警察,被早已在醫院“設伏”的云湖縣公安局刑警大隊“一網打盡”。
過程雖然激烈,交手時間卻短。曾巖帶著人,在下班之后,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呂婷的病房。呂婷躺在床上不能動,四個大男人,毫不費力就能將這弱女子抬上車。
然后,就被人數占絕對優勢的云湖縣公安局刑偵大隊逮了個正著。以逸待勞,以眾凌寡,以有心算無備,這一仗毫無懸念,轉瞬之間便分了勝負。
樓層里的其他病人剛剛聽到點響動,還沒鬧明白怎么回事,整棟樓又變得安靜了。
在人民醫院保衛科的房間里,曾巖再一次見到了范鴻宇,還有警服齊整的李文瀚。
一見范鴻宇,曾巖便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雙腿并攏,立正,雙手抬了一下,猛然就看到了閃閃發亮的手銬,頓時好不尷尬,原本鐵青的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無地自容。
他實在不曾想到,云湖縣公安局早就在等著他們了。
“范縣長…”
曾巖低著頭,訥訥地叫了一聲,不敢去看范鴻宇。
范鴻宇望了他手腕上的手銬。雙眉微微一蹙,說道:“解開吧。”
“是!”
一名二十幾歲的彪悍警察立馬答應,走上前去。干凈利落地給曾巖打開了手銬,然后退到一邊,精氣神十足的樣子。細看之下,他的眉宇和李文瀚頗有幾分神似。
曾巖活動了一下手腕。
玩了二十年手銬,頭一回嘗到被手銬銬住的滋味。
不好受!
“曾局長。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李文瀚同志。”
范鴻宇的語氣,依舊不徐不疾,平靜得很。
曾巖猛地抬頭,習慣成自然地向李文瀚立正敬禮:“李書記好!”
作為莫平縣局的副局長,他當然知道李文瀚的身份。
李文瀚板著臉。也不還禮,冷冷說道:“曾局長,你們這是在搞什么名堂?”
莫平縣局的副局長。帶著三名警察,帶著槍,跑到云湖縣人民醫院來,試圖劫持一個女病人,簡直就是搞“特務行動”。李文瀚的憤怒,正在情理之中。
曾巖頓時訕訕的。不知該如何答復,滿臉通紅,羞慚無比。
“曾局長,請坐吧。”
范鴻宇倒也并不作態,淡然吩咐道。
“是。”
曾巖訥訥地答應一聲,坐了下去,隨即又加上一句。
“謝謝范縣長。”
范鴻宇擺擺手,對那名二十幾歲的年輕警察說道:“小李,你去外邊警戒。”
“是!”
小李忙即答應一聲,臉上浮起驚訝的神情,卻不多說,轉身出了房間。
李文瀚也有些吃驚。
范鴻宇笑了一下,說道:“李書記,令郎和你一個模子,誰都能認得出來。”
李文瀚不由恍然,貌似自己還從未將兒子領到范鴻宇跟前去過,原本打算過年的時候,帶這小兔崽子登門給范縣長拜年,不想范鴻宇一眼就給認出來了。
“不錯,精神飽滿,辦事利索,是顆好苗子。”
范鴻宇夸獎了一句。卻不是以縣長的身份,而是以一名老刑警的身份來夸獎的。想當初,他剛剛到彥華地區公安處報到的時候,也是這般模樣。
李文瀚便咧開了嘴,笑得很開心。
小兔崽子,在范縣長面前亮相還亮得不錯。
也算是意外之喜。
當然,李文瀚眼里,這就是縣長對他兒子的夸獎了,他又不知道范鴻宇在另一個世界的秘密。
曾巖這才恍然,自己相人的眼光果然沒有失誤,這小王八蛋在他面前笑嘻嘻的毫不在意他的身份,原來是李文瀚的兒子。
難怪!
范鴻宇在曾巖對面坐下來,蹙眉說道:“曾局長,這個事,你們辦得太魯莽了。想過事后怎么交代嗎?”
曾巖心里一陣陣發虛。
在剛剛被銬起來那會,他腦海里就翻騰不已,滿腦子想的就是“怎么交代”。沒完成“任務”不說,還被云湖縣公安局抓了起來,倒霉到姥姥家了。
卻如何了局?
這樣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真要是打起官司來,相當麻煩。就算最終不會影響到他的官位職務,在裘書記那里,他是再也不會有半分好印象的了。相反,如果他完成了任務,把呂婷弄回莫平,哪怕云湖這邊嚷嚷得再厲害,再怎么向市里告狀,那都不怕。
一切都有裘書記擔著呢。
裘書記那人,特別護短,護短到了不講道理的程度。你死心塌地跟著他,辦事得力,奮勇向前,捅了簍子沒關系,裘書記千方百計也要為你開脫,護你周全。假如反過來,哪怕你再有天大的道理,裘書記也正眼都不瞧你一下,哪里涼快哪里呆著去吧!
只要裘書記在莫平一天,你就永無出頭之日。
因為裘灝明這種“愛憎分明”的性格,莫平早已被裘灝明經營成了“家天下”,所有干部,對裘灝明奉命唯謹,遇到問題,只問這是不是裘書記的指示,誰也不去分辨是非曲直。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而眼前這位年輕的云湖縣長,給曾巖的壓力,絲毫也不在裘灝明之下。看來,這人只要坐上了那個位置,就會有那樣的威風,和年齡大小沒有必然的聯系。
“范縣長,我們…我們只是想把呂婷接回莫平去治療…”
囁嚅良久,曾巖斷斷續續地憋出了這么一句。
“扯淡!”
范鴻宇一揮手,毫不客氣地呵斥道。
曾巖卻莫名其妙地心里一松,或許,這個肯說粗話的范鴻宇,讓他有“親切感”。
“你知道呂婷的傷勢嗎?內臟出血!被裘立行那個王八蛋踹的。她現在這種情況,經得起你們這樣折騰?你們把她綁回去,可能人還沒到莫平,就已經死在路上了。曾巖,你是公安局副局長,在你心目中,到底是裘灝明的面子要緊,還是呂婷的生命要緊啊?你還有沒有一點是非觀?”
范鴻宇冷冷說道。
“這,這…范縣長,這個真不關裘書記的事,裘書記不知道我們來云湖…”
曾巖猛地抬起頭來,急急忙忙地辯解道,額頭上冷汗澹澹而下。
范鴻宇這個話,倘若傳到裘灝明耳朵里,那他曾局長從今往后,不用在莫平混了。你小子辦事不力,被人家抓了現行不說,還敢把裘書記供出來?
裘書記收拾你沒商量!
況且,曾巖也確實不是在裘灝明那里領取的指令,以他的級別地位,他還上不得裘灝明的臺盤。
范鴻宇冷笑一聲,說道:“好吧,曾局長,看來我說的話,你一句都聽不進去。你們從頭至尾,就沒有一個人考慮過呂婷的命運。既然如此,你們幾個就先在云湖呆著吧。這個事,總有搞明白的一天。裘灝明那么在意他的面子,我明白告訴你,我就要給他撕下一層來!不給他個教訓,他還以為,這天底下,就數他裘書記的面子最大!”
這番話冷冰冰的,曾巖渾身寒氣直冒。
早就聽說過范鴻宇是個狠角色,不想狠到了這種程度。
跟誰都是硬碰硬開戰!
聽這口氣,在莫平縣至高無上的裘書記,在范鴻宇眼里,還真的什么都不算。
“范縣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千萬別誤會,我真不是這個意思…”
曾巖急急叫道,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神情惶急。
范鴻宇正眼都不瞧他一下,徑直向李文瀚下達了命令:“老李,你馬上派人去莫平,把裘立行那個混賬東西給我抓起來!”
“啊?”
李文瀚也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睛。
“怎么,有疑問嗎?”
范鴻宇冷冷問道。
“不,沒有!堅決執行縣長的命令!”
李文瀚瞬間就回過神來,再不猶豫,身子一挺,朗聲答道。
不要說范鴻宇只是讓他去抓裘立行,就算讓他去抓裘灝明,李文瀚也得執行。李文瀚可是很清楚范鴻宇的性格,一旦犯了犟,九頭牛都休想拉回來。
關鍵時刻,李文瀚絕不能含糊。
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曾巖能夠無條件服從裘灝明的命令,李文瀚焉能被曾巖比了下去!
曾巖目瞪口呆,嘴巴張得老大,半晌合不攏來。
牛人啊!
半點都不肯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