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謝厚明從里間辦公室出來,陳霞忙即起身,微笑著給謝厚明打招呼。謝厚明看了陳霞一眼,微笑說道:“小陳啊,你們政府辦一定要為范縣長做好后勤服務工作,不要讓范縣長為小事操心。”如果有什么困難需要我解決的,只管開口。這回,上級總算給咱們派了一位優秀的縣長過來,咱們云湖的經濟振興曙光在前 啊…”
“好的,謝謝謝主任對我們政府辦的支持和關心,請謝主任放心,為范縣長做好后勤服務工作,是我們政府辦應盡的職責,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的。”
陳霞輕輕一笑,按照標準的“流程”答道。
其實大家都在一個院子里辦公,低頭不見抬頭見,平日里說話,也很少這么“官樣文章”。不鞘寸厚明既然打起了官腔,陳霞自然要以司樣的態度回應。謝厚明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邁著方步,離開了政府辦公大樓。
望著謝厚明的背影,陳霞的笑容變得有點冷。
陳霞走進里間力公室…
范鴻宇還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抽煙。
陳霞也不說話,輕手輕腳走到茶幾之前,打算收拾謝厚明用過的茶杯。
“陳主任,坐一會吧。”
范鴻宇忽然淡淡地說道。
陳霞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嫣然一笑,在謝厚明剛才坐過的沙發上落座,雙手撫膝,胸部挺直,平視范鴻宇,坐姿十分端正。
不知道范鴻宇要和她談什么?
范鴻宇笑了笑,說道:“陳主任,你對李文翰同志怎么看?他在縣里風評如何?”
沒想到范鴻宇問得這么直白,而且直接問的是李文翰這樣頗有實權的地方實力派人物,陳霞一時之間,有些不好拿捏,不明白范鴻宇到底有何所指。
但縣長問話,是不能不答的,還不能太遲疑。
“縣長,這個話題有點大,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表述…”
陳霞微笑著說道,腦子高速運轉起來。
范鴻宇忽然問到李文翰在縣里的風評,肯定和謝厚明剛才的拜訪有關,從謝厚明的神情來看,他應該已經和范鴻宇達成了某種一致。然而,為什么會問到李文翰呢?李文翰雖然是公安局長,但云湖政法系統的事,還得是謝厚明說了算。謝厚明做了決定,李文翰還能說什么?
范鴻宇說道:“不要緊,你想到什么就說什么,這不算是正式的組織談話,就是我想了解一下基本的情況。”
霞沉吟著說道:“縣長,我跟李文翰局長平時沒有打過太多的交道,只知道他的一些基本情況。”李局長一直都在公安機關工作,謝主任調到公安局當局長的時候,
李局長還只是治安大隊的中隊長,當時也四十來歲了吧,說起來也不是很順…不過我聽說,李局長這個人,工作還是很認真的,尤其是八三年嚴打的時候,他的表現很出色,親手抓獲了不少很頑固的犯罪分子。其中好幾個,后來都判了死刑。所以謝主任當時就很賞識他,慢慢就提拔起來了。后來謝主任擔任了縣委副書記兼政 法委書記,就推薦李局長接他的位置,做公安局長…”
陳霞說的倒是實話。不過就是簡單描述了一下李文翰的個人履歷,在這樣的事情上,沒有撒謊的必要。陳霞總覺得,眼前這位二十四歲的縣長,給她的感覺壓根就不像是個真正的年輕人。尤其那眼神,深邃如海,很難猜到他的內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陳霞身為縣政府辦主任,堪稱閱人無數,還真的從未在哪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眼里看到這種眼神。
“嗯,我知道了。”
范鴻宇點點頭,身子往后輕輕一靠。
陳霞就明白,談話結束了。
范鴻宇請她坐一會,就是問問李文翰的簡歷?
過陳霞沒有多說什么,禮貌地朝范鴻宇微微鞠躬,收拾了茶幾上的茶杯,便離開了范鴻宇的辦公室,直接去了自己的辦公室,將房門關了起來,慢慢來到辦公桌邊,
也不坐,就這樣靠在辦公桌的邊沿上,神情變得慵慵懶懶的,不復女強人的堅毅。穩了穩神思,陳霞才拿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
電話一撥就通。
“謝厚明剛才來過了,和范鴻宇談了幾十分鐘。”
陳霞直截了當地對著話筒說道,語氣很隨意,帶著一點說不出的嬌慵之意,似乎電話那邊的人,和她關系非常密切。
“是嗎,就沉不住氣了?他們談了些什么內容?”
電話那頭,傳來了陸玖的聲音。
合著陳霞這個電話,是打給縣委書記的。
“這我哪里知道,他們關起門來談的,我又不能旁聽。”
“呵呵,想都想得到是怎么回事。”
陸玖笑道,語氣很輕松。
“他們談了些什么我不清楚,不過,你想不想聽聽謝厚明對范鴻宇的評價?”
“哦,還有評價啊?你說給我聽聽!”
陸玖頓時來了興趣。
陳霞淡淡一笑,說道:“謝主任吩咐我,要我們政府辦努力為范縣長做好后勤保障工作,說上級終于給咱們云湖派過來一位優秀的縣長,不容易。”
“優秀的縣長?哼哼,他有什么資格這么評論?他是市長還是市委書記?”
陸玖頓時就有點不高興了,冷笑著說道。
陳霞輕笑道:“也不怪老頭子有怨氣,當年人家以為自己十拿九穩要上縣長了,被你硬生生的搶了過去,這口氣,怎么也咽不下去。”
“嘿嘿,那也不怪我,怪他自己生不逢時。”誰叫他年紀過線了?”
五年前,謝厚明已經五十二三歲,中央文件規定,要大力提拔年輕有文憑的領導干部,當時陸玖三十五歲,正當年,謝厚明的年齡劣勢太明顯。
“人家可不這樣想。為了這個事,他可是下足了本錢。本來都已經十拿九穩了…”
雖然中央有文件要求,但謝厚明也不算是太老,比他年紀更大的縣長,不是沒有。如果沒有陸玖橫插一桿子進來,云湖縣長的寶座,就該是他老謝的。最后為了安撫他,上邊還是給他上了正處級,出任縣人大主任,班子里排名第三,在黨群副書記之前。
“不管他,他就喜歡折騰。”
陸玖有點輕蔑地說道。對謝厚明,陸玖的印象實在欠佳,自從他出任云湖縣長,這位老同志就沒少給他找過麻煩。
“這兩天,你給范鴻宇做的那些安排,挺不錯的。””
“那是,人家是縣長,為他做好服務,是我的本職工作。”
陳霞輕輕“哼”了一聲。
“這么說,你心里有想法了?”
陸玖笑著說道,語氣變得十分的曖昧,帶著點挑逗的味道。
陳霞冷笑說道:“我不該有想法嗎?你們男人,都喜歡年輕漂亮的,誰規定我們女人就不能喜歡年輕英俊的?我還就告訴你,要是我年輕十歲,肯定追他。”
“呵呵,原來你也知道,你比他大千歲。”你不是也說了,男人都喜歡年輕漂亮的?得了得了,別說慪氣的話了,這兩天找個機會好好聚聚。”
陳霞撇了撇嘴,不屑地說道:“得了吧,我才不信呢。你家那個母老虎管你管得那么嚴,你去市里出差都查你的崗,我可不敢…”
“還生氣呢?”
陸玖的聲音就變得十分柔和。
“我敢生氣啊?陸書記家庭和睦,是我們全縣人民的福氣嘛…”
陳霞益發的拿捏起來,哼哼著說道。
陸玖似乎就有點“心虛”,沉默起來。
“哎,你什么時候把我調過去啊?實話跟你說,這兩天我心里是真緊張。”
見陸玖不說話了,陳霞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太“咄咄逼人”,便改換了一下語氣,低聲說道,帶上了一點撒嬌的意思。
對男人,不能放得太松,但也不能管得太緊,高明的女人,總是能夠很好地把握住那個度。
陸玖忙即說道:“緊張?為什么要緊張呢?范鴻宇給你看臉色了?”
“那倒沒有,挺彬彬有禮的。我就是覺得,這人不簡單,不像是個真正的年輕人。”
玖不由笑了,說道:“不像是個真正的年輕人,那他還是妖怪啊?我跟你說,他們這些大機關出來的,就是會裝。他再能耐,能有多少經驗?這云湖縣,可不是省政 府,復雜著呢。這里可沒有一位省長時時刻刻給他撐腰。要想在云湖站穩腳跟,他省政府大機關那個架子,就得收起來,不然,老崔的例子擺在前邊呢。”
所謂老崔,指的自然是前任的崔縣長。貌似這位崔縣長,還真是個失敗的典型。
陳霞還是有點擔心,說道:“不能掉以輕心。聽謝厚明那意思,范鴻宇可能答應他了。這可不是好事。他們要是走到了一塊,我看就比較麻煩。”
范鴻宇背后站著省長,要是再和謝厚明這地方實力派搞到了一起,縣長和縣人大主任“穿一條褲子”,陸玖這個縣委書記,可就要頭疼了。
“放心好了,沒那么容易。他們想走到一塊就到一塊,我又不是死人!”
陸玖說道,語氣傲然。
第570章養氣功夫畢竟不到家 謝厚明離去之后,范鴻宇沒有再安排其他的公務,就坐在辦公桌后,拿起陳霞送過來的三份簡歷,慢慢瀏覽。
對于秘書的人選,范鴻宇是比較慎重的。在農場,選杜雙魚做自己的通訊員,也絕不是心血來潮,更不是大家所想象的,單純為了“保”他。如果僅僅只是想保杜雙魚,范鴻宇完全不必用這樣的“險招”,有點是其他辦法。
鴻宇相信,市里大人物屬意要公安機關抓捕杜雙魚,應該確有其事。“圍堵事件”,給市里的頭頭造成了很壞的影響。譚啟華和郭清華,一個市委書記一個市長,雙雙負傷,郭清華甚至直接住進了醫院,譚啟華臉上那幾道抓痕,估計現在都還沒有完全消失。估計每照一次鏡子,譚啟華心里對朝陽農場和杜雙魚的恨意,就深一 在這樣的情況下,范鴻宇堅持用杜雙魚做自己的通訊員,在外界看來,完全是一種斗氣的行為。故意要和市里的頭頭們過不去嘛。
但在這樣的大事方面,范鴻宇從來不意氣用事。
啟用杜雙魚給自己做通訊員,范鴻宇經過仔細的權衡,總體而言,范鴻宇覺得利大于弊。
首先,范鴻宇對于市局要抓捕杜雙魚,表示很不理解。政治上,這是一種非常弱智的表現。像杜雙魚這種情況,也不是說不能抓,抓了,能起個“殺雞儆猴”的作用。如果這次放任了杜雙魚,那么今后其他人有可能“有樣學樣”。
然而抓捕的時機不對!
“圍堵事件”才過去幾天。影響遠遠未曾消除,立馬抓捕杜雙魚,簡直就是在逼迫農場干部職工再次“鬧事”。不要說別人,就黃子軒那性格,頭一個就不會答應。連去派出所搶人那樣的事情,都干得出來,再圍堵一回市委大院,算得什么?
而且剛好選在范鴻宇即將到任之前,抓捕杜雙魚,擺明就是要這位新任農場黨委書記的好看。省里專門把你派過來。就是讓你來平息事態的,可是你看,你范書記剛剛到任,農場又鬧事了。
范鴻宇不想去市里。一一登門給譚啟華,郭清華,鄭美堂等市領導做“解釋工作”。有些事,不好解釋。況且如此一來,倒顯得范鴻宇欠了他們一個人情。明明是一個愚蠢的決定,范鴻宇憑什么給這些人擦屁股還要賠笑臉?
直接讓杜雙魚給自己做通訊員,范鴻宇就明白無誤地表明了自己不同的意見。
不要說云湖縣公安局會投鼠忌器,絕不敢胡亂抓捕杜雙魚,就算是市公安局要抓杜雙魚,那也必須先和范鴻宇通個氣。這是必須的程序。除非市局領導認為。他有足夠的實力。可以不在乎范縣長的臉面。
此外,范鴻宇很看重杜雙魚的人品。
在小餐館,局勢那樣危急,杜雙魚也絕不肯拋下他帶著老婆開溜,卻一再催促范鴻宇先走。自己和妻子留下來應付局面。
這種品質,足堪寶貴。
范鴻宇自認,易地而處,他未必就能像杜雙魚那樣。將生死置之度外。
沖著這一點,范鴻宇也絕對會想方設法重用杜雙魚。
雖然說官場是個大染缸,杜雙魚踏足官場之后,不可避免的會受到一些影響。但本性擺在那里,范鴻宇相信,杜雙魚再變也壞不到哪里去。
他不能經常去朝陽農場上班,又必須隨時掌握農場的準確情況,只能依靠自己的通訊員。杜雙魚是個非常好的人選,肯定會將真實情況一五一十地匯報給他。一個黃子軒,再加上一個杜雙魚,范鴻宇覺得,農場的日常工作,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最關鍵的一條,杜雙魚成了他的通訊員,農場職工再度“鬧事”的可能性就降到了最低點。
要重新推舉一個“精神領袖”可不那么容易。
最起碼,他們要是再鬧事,范鴻宇也會有足夠的預警時間。
不過范鴻宇也很清楚,真能把問題看得這么透徹的人不多,杜雙魚給他做秘書這個事,還會有些麻煩。
范縣長不是很在意。
仔細看著三份簡歷,范鴻宇估計,陸玖應該很快就會給他打電話了。
陳霞剛剛已經把情況說得明明白白。
謝厚明一直兼任縣委政法委書記不肯放手,就是為李文翰霸著的。政法委書記,一般都會進常委,如果不是李文翰接任這個職務,謝厚明可不樂意。那樣一來,就意味著他對政法系統的影響力,將逐漸走向消亡。
現在,謝厚明主動來拜訪他,陸玖應該不會無動于衷。
對五年前那場云湖縣長的“爭奪戰”,范鴻宇并不是太清楚,但想來以謝厚明的身份地位以及資歷,他不大可能完全臣服于陸玖。一縣之內,人大主任兼政法委書記,可謂舉足輕重,足夠自己“豎起大旗”了,沒必要處處仰人鼻息。
矛盾是一定存在的。
在省政府工作這一年,范鴻宇最大的收獲,就是對領導與領導之間的各種“分歧”有了十分深入的了解。任何一種利益的分配不均,都有可能引起“爭端”。
只是,陸玖什么時候打這個電話,會讓范鴻宇對他的判斷有所不同。
三份簡歷剛剛瀏覽一遍,桌面上的電話就震響起來。
范鴻宇淡淡一笑,抓起了話筒。
“你好,我是范鴻宇…”
電話那邊,果然傳來陸玖的聲音:“呵呵,縣長,不必自報家門了…現在有空不?有空到我這里來坐一會吧,商量點工作。”
語氣十分的隨和,帶著說不出的親切之意。
這也是陸玖的本事,和不同的人說話就能讓對方有完全不同的感受,縱算隔著電話線亦是如此。三十五歲當縣長,三十八歲成為縣委書記,陸玖定然有自己的絕活,不可能是碌碌之人。
不過這么快就給范鴻宇打電話過來,陸玖的性子,還是略嫌急躁了點。
當然,范鴻宇這是以省政府大領導的標準來衡量的,基層領導,養氣功夫畢竟不能和省領導相提并論。就算曹成那樣的年輕干部,跟隨在榮啟高身邊,也歷練得深沉無比,喜怒不形于色。
“好的,請書記稍候,我馬上過去。”
很快,范鴻宇就來到了縣委辦公大樓三樓,縣委書記辦公室前。
辦公室的門是打開的,陸玖早已在待客沙發區等候,見范鴻宇進門,也不起身,笑著說道:“縣長來了,請過來坐吧。”
很是隨意。
大家都是一個班子里的同志,主要搭檔,彼此之間見面沒必要搞得太繁瑣。客氣過頭反倒見外了。
范鴻宇笑著點頭,大步走過去,在一側的沙發里落座。
秘書緊著給范縣長奉上香茗。
茶水碧綠,清香撲鼻。
陸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縣長,嘗嘗,這茶葉怎么樣?”
范鴻宇注意到,陸玖喝茶用的紫砂杯,和陳霞送給他的那個紫砂杯,款式外形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卻不知道是同一個人送給他們的禮物,或者陸玖這個杯子,壓根也是陳霞給準備的。
范鴻宇了解過陳霞的基本情況,陳霞一直都在縣政府機關工作,陸玖五年前出任云湖縣長的時候,陳霞是縣政府辦的普通辦事員,兩年之后,陳霞就成了縣政府辦的副主任,再過一年,陸玖接任云湖縣委書記,陳霞便正式成為縣政府辦的一把手。
不過眼下,范鴻宇自然不會去仔細思考這個方面的問題,聞言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贊道:“好茶。香味純正,入口回甘,算得是上等的綠茶。這是今年的新茶吧?剛采摘不久的毛尖。”
陸玖便伸出了大拇指,說道:“縣長果然是茶道高手,這確實是今年的新茶,就是咱們縣里七星茶場自己生產的。”
“咱們縣里七星茶場生產的?”范鴻宇略感詫異,說道:“這茶很不錯啊,我看不比那些著名的毛尖茶差多少。以前怎么沒聽說過呢?”
陸玖搖搖頭,說道:“七星茶場的財政狀況相當緊張,他們可沒錢做市場推廣。再說茶葉這個東西,不僅僅是賣相,口感,關鍵還在于歷史淵源和文化底蘊。咱們云湖,自古是魚米之鄉,茶葉就不是那么有名了。”
陸玖這個話,范鴻宇倒是很認同。
茶葉不是普通商品,不見得用現代營銷手段就能成功塑造出一個著名品牌。更何況,眼下幾乎所有國營農場茶場的經營情況都非常不妙,七星茶場能夠發得起職工的工資,就算很不錯了。
“這個茶,縣長喜歡吧?要是喜歡的話,我這里還有一點,送給你。”
說著,就向秘書點了點頭。
秘書連忙拿了一個不小的鐵盒子過來,盒子上邊卻貼著“龍井茶”的標簽。
陸玖笑道:“他們給我送過來的時候,用塑料袋裝的,不好儲存,拿以前用過的空盒子包裝一下。”
“用塑料袋裝的?委屈這茶葉了!”
范鴻宇不由輕輕搖頭,感慨了一句,隨口向陸玖道了感謝。
看得出來,陸玖很努力的想要營造一個輕松隨和的談話氛圍。
聊了幾句茶葉,陸玖拿起茶幾上的香煙,敬給范鴻宇一支。
是“青山王”。
說起來也有意思,自從 “青山王”上市之后,陸玖就一直都抽這個煙。前段時間流行外煙的時候,陸玖也跟風,抽了幾個月,實在有點受不了那“沖味”,但時髦又不得不跟。“青山王”
一面市,算是救了陸玖一“命”。終于有抽著順口又比外煙更加彰顯身份地位的國產煙了,還支持了本省的經濟建設,一舉數得啊。
不過接到省委組織部的文件,推薦范鴻宇為云湖縣代縣長,陸玖就吩咐秘書準備了一條中檔香煙。陸玖不在乎范縣長,但在乎范處長!
不想在這樣的小事上被范鴻宇抓到什么把柄。
誰知范鴻宇自己抽的就是“青山王”。
為此,陸玖還暗暗笑話了自己一番,是不是有點草木皆兵了?
范鴻宇再是尤利民的大秘書,既然到了云湖縣,就得按照云湖縣的官場規則來。這年頭,由領導身邊外放的“欽差大臣”多了去了,也不見其他同志一個個都“死無葬身之地”。
官場上,本來就講究個和光同塵,入鄉隨俗。
范鴻宇接過香煙,主動給陸玖點上了火,氣氛很融洽。
“縣長,來了兩天,對縣里的情況,多少有個了解了吧?”
陸玖抽著煙,微笑問道。
范鴻宇笑道:“剛認識了班子里的同志,有些還不一定能對得上號。”
陸玖哈哈一笑。說道:“縣長謙虛了,誰不知道你的能耐啊?”
卻不知道范縣長顯示和何種能耐,讓陸書記發出這樣的感慨?不過聽顧云峰匯報說,范鴻宇一見他的面就能叫出他的名字。可見范縣長未曾蒞任云湖之前,就已經對云湖縣的干部隊伍做過了解,還比較深入。現在卻“睜著眼睛說瞎話”。
長,咱們云湖的情況呢,說上不上,說下也不下。在全市三區九縣之中,整體實力算是中等水平吧。咱們交通位置不錯。又緊挨青山湖,向上的空間還是有的。前幾 年經濟發展還算可以,不過我自己是不那么滿意,如果再努力一點。經濟發展還能夠再上一個臺階。關鍵就在于縣里大部分干部的思想解放程度還不夠,很多同志,
尤其是老同志,觀念還停留在七八十年代的階段。不客氣地說,比較保守啊…”
陸玖嘆息著說道,輕輕搖頭,似乎很為這些干部的保守思想煩惱。
開口就和范鴻宇談經濟建設,固然因為經濟建設工作是縣長和縣政府的正管,更多的原因,卻是在“揣摩上意”。尤利民在省內。已經被廣大干部看做是銳意改革的 旗標人物。盡管和前任省長雷云剛比較而言。尤利民表現的不是那么強勢,但在實際的操作上,卻是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推行自己的執政理念。省委榮書記那邊,
似乎也不大干涉省府的施政措施。修建洪南高速公路那樣的大事。基本也敲定了。據說目前公路勘察規劃工作已經完成,下半年即將正式開工建設。
在青山省的交通建設歷史上,這是最大的一個項目,可謂有里程碑式的意義。
和范鴻宇談經濟建設工作。應該能找到共同話題。
而且陸玖很明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范鴻宇尚未對他的話語做出回應,他已經很急迫地將話題帶到了“保守干部”的身上。
鴻宇微笑說道:“書記,這也是正常現象。縱觀我國歷史,任何一次重大的全方位社會改革,都會經歷一個較為漫長的過程,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大部分群眾的思想轉 變。我們國家地大物博,人口眾多,地域差異,文化差異十分明顯,各種不同的思想觀念有分歧,甚至有沖突都不足為怪。”
陸玖瞥他一眼,嘆了口氣,說道:“誰說不是呢?尤其我們云湖又是在內地,幾十年間,干部交流很少,大伙都在這個小圈子里攪來攪去,小山頭小圈子特別多。一些干部,大局觀念很欠缺,為了個人的一點小利益,就毫無原則的搞來搞去,這種搞法,最耗精力。必須要改變才行啊,咱們云湖不能再這樣慢慢走了,老是跟在別人屁股后面 跑,不是個辦法,永遠都超越不了。”
范鴻宇點點頭,說道:“書記說得很有道理。”
陸玖說道:“實話說,
縣長,我對楓林模式確實有點好奇,呵呵…前不久我還打算去楓林取經呢,有些事情耽擱了。現在好啦,你這位楓林模式的創始人到了咱們云湖,我就省得跑那一趟了。哎呀,真了不起啊,在那樣的山溝溝里,搞起那么大的工業園,拉來那么多的外資,還建起一個世界級的大工廠…難以想象,難以想象啊…縣長,你這回 呢,說什么也得給咱們縣里也拉點投資過來,工商業不搞起來,單純靠農業,整個縣里的經濟是很難發展上去的。”
范鴻宇微笑道:“書記,外間傳言,多數都有些夸大其詞,不能完全相信。楓林鎮是引進了一些外資,搞了個不錯的開頭。但今后的道路,還是要立足于發展本土企業。畢竟我們不是沿海地區,在吸引外資方面先天不足。有些東西,很難復制。還是要大力扶持鄉鎮企業的發展,國營企業和集體企業的改制工作也要抓緊進行。我們云湖自古是魚米之 鄉,我認為,可以在這個方面多做做文章,搞一個新時期的魚米之鄉。尤其是漁業,完全可以做重點來發展。”
范鴻宇這話,也不算謊言相欺,類似“天歌電子廠”這樣的成功范例,確實是很難復制的。他不過是占了二十年先知先覺的優勢,才得以一舉成功。如果在云湖也依樣畫葫蘆,卻又到哪里去再找一個令和繁與趙歌過來投資?
再說,云湖的情況和楓林鎮完全不同,地域人口十倍于楓林鎮,再依靠范縣長一個人招商引資來振興全縣經濟,明顯不靠譜。
再有先知先覺的優勢,也當不了“救世主”。站在縣長的位置上,就該以縣長的思維方式來考慮發展的策略。將大多數人的聰明才智和創業熱情都激發起來,眾志成城,才是縣長應該做的工作。
主政楓林,范鴻宇最多算是一個“將”,可以獨當一面。做云湖縣長,就該用“帥”的標準來要求了。
一招鮮吃遍天,治理地方那是不行的。
“嗯嗯,縣長說的也很有道理。不過外資還是要想方設法引進。這也是一種成績嘛,可以起到振奮人心的作用,還能將外邊先進的管理理念和經營模式帶進來,影響我們縣里這些‘土包子’,呵呵…”
陸玖打著哈哈說道,明顯有點敷衍。
他請范鴻宇過來,可不是真的想和他商討全縣經濟建設的發展大計,談經濟建設,只是一個由頭。
長,現在不管做什么工作,都講究一個大環境。比如沿海地區的一些發達城市,就提出了優化投資環境的說法,我認為這個說法就很有道理。什么是投資環境?別的不說,起碼治安必須要搞好。一個地方,流氓地痞橫行,外地客人過來,人身安全都沒有保障,怎么能安心在這里投資在這里生活呢?這個肯定不行。我看,咱們縣 里的治安有必要進行一次大的整頓。”
陸玖一揮手,很有氣勢地說道。
范鴻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沒有隨聲附和。
玖瞥他一眼,繼續說道:“比如縣長前幾天在十原碰到的那個案子,就很典型。葛二壯仗著有個當派出所長的哥哥撐腰,就在十原橫行霸道,魚肉百姓。葛大壯身為派出所長,不但不約束他的弟弟,反倒助紂為虐,包庇袒護,這種行為,絕對不能容忍。我看,必須嚴肅處理。流氓團伙必須嚴厲打擊,葛大壯這樣的害群之馬,也 要揪出來。打鐵還要自身硬嘛。我們不除掉保護傘,那些流氓地痞的囂張氣焰就打壓不下去…縣長,你的意見怎么樣?”
范鴻宇的神色就嚴肅起來,說道:“我完全贊同書記的意見。地方流氓惡勢力,必須嚴厲打擊。這可謂是我們黨委政府的臉面,治安都搞不好,群眾要戳我們的脊梁骨。”
陸玖點點頭,說道:“是這樣。我看十原那個案子,可以抓個典型。狠狠處理一家伙,讓群眾看看我們縣委縣政府的決心。以此為契機,好好整頓一下公安機關內部的作風。”
范鴻宇說道:“書記,這個事,你看是不是請謝主任還有劉書記和正鴻縣長一起商量一下?政法機關內部作風的整頓,還是請謝主任來牽頭比較合適。”
“這個當然了。只要我們縣委縣政府取得了一致,下定決心,其他同志,肯定會配合的。”
陸玖望著范鴻宇,有點意味深長地說道。
范鴻宇同志,這可是你親口贊成的,咱們倆現在意見一致。至于你和謝厚明談了些什么,那我可就管不著了。
真有麻煩,也請你自己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