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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尚為政的脾氣

  班機抵達洪州機場已經是下午四多,大家在機場忙亂一陣,總算是寒暄禮畢。尚為政在榮啟高的陪同下,登上省委一號車,長長的車隊向著市區進發。

  車上,尚為政話語不多。

  榮啟高親自充任“解說員”,指著路旁的建筑和區域,向他介紹這幾年來洪州市發生的種種變化,慨嘆著說道:“尚老,改革開放這些年,洪州的變化還是比較大的,城區規模擴大了一倍有余,城市氣象和以前比,也是大不相同了。”

  尚為政頭,說道:“榮書記,城市發展是好事,讓人民群眾生活得更好更富裕,是我們黨一直都在致力追求的目標。但是,榮書記,請恕我直言,經濟建設要服從大局,要在堅定不移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前提下展開。僅僅有錢是不夠的,干部隊伍的建設,群眾的信仰,更加重要。我們要建設的是一個幸福,富裕的社會主義國家。”

  在高層大人物之中,尚為政以“堅持原則”著稱,以前在省委書記任上,經常和榮啟高一起出席中央召開的重要會議,在會上發言,多數也是堅持他今天的這個觀。

  榮啟高雙眉微微一蹙,隨即舒展開來,說道:“這個當然了,堅定不移走社會主義道路,是最基本的原則之一。”

  心里頭不免略略有膩歪。

  知道你是“欽差大臣”,也知道你對一切非社會主義的東西很反感,但也應該聽聽其他同志的意見。須知這里是青山,我是青山省委書記!

  青山的工作怎么開展,還得以我榮啟高的意見為主。縱算高層最終對彥華地區的國企改制做出了嚴厲的結論,也只是一隅之地發生的小問題。想要以此來判定整個青山的經濟建設工作都出現了方向性的偏差,只怕未必能夠。

  尚為政這個態度。讓榮啟高沒有了“激情”,接下來,車里變得十分寂靜。

  兩位大人物各自想著心事,誰都不怎么說話。

  按照調查組和青山省事先的溝通,調查組抵達洪州之后,時間已經較晚,先到青山賓館住下,略事休息,出席青山省舉辦的接風晚宴,之后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趕往彥華。

  車隊快到青山賓館的時候,尚為政提出了異議。說道:“榮書記,既然彥華地區的邱明山同志和其他幾位負責同志都到了,我看吃完晚飯之后開個會吧,先了解一下基本情況再說。”

  調查組抵達之后,聽取地方黨政領導的匯報。是固定流程。到達彥華,這個匯報會也是要召開的。尚為政便想縮短這個流程,充分利用時間。

  榮啟高說道:“尚老,這樣會不會太辛苦了?車馬勞頓,今晚上還是好好休息吧,明天再專門開會匯報情況如何?”

  尚為政擺了擺手。哈哈一笑,說道:“榮書記,你可別小看我。我老尚年紀是大了,這身體還挺棒的,咱們抓緊時間吧。反正聽聽匯報,也不怎么勞神費力。”

  既然尚為政如此堅持,榮啟高也就不便反對。笑著頭應允。

  青山賓館早已灑掃門庭,裝一新。“嚴陣以待”。車隊抵達,榮啟高吩咐下去,整個賓館立即高速“運轉”起來。

  晚宴比較豐盛,但不奢華,只有酒上的是陳釀茅臺。不管怎么說,尚為政和調查組其他成員的身份擺在那里,就算只有薛益民或者楊逸時單獨領隊,接待方面也不能太簡陋。

  尚為政很節制,開席之前就聲明說,晚上還有工作,酒只喝三杯。當然,尚為政也說了,這個規矩是針對他自己來的,其他同志不必遵守,盡可隨意。

  不過這也就是句客套話罷了,他都只飲三杯,其他同志又豈會真的開懷暢飲?

  又不是沒見過酒!

  真要是在這種場合喝多了,可就不是單純出洋相的問題,搞不好就會影響日后的前程。

  定下了只喝三杯酒的規矩,晚宴的時間就不是很長。如同尚為政剛才和榮啟高說的那樣,雖然他年過七旬,身體確實很棒,喝完三杯酒,便即端起碗來,吃下去一大碗米飯,胃口挺不錯的。他這里一放下筷子,榮啟高也跟著罷箸,其他干部紛紛放下了碗筷。估計很多人都沒有吃飽,尤其范鴻宇這種肚量極大的“吃貨”,一碗飯哪里夠填滿肚子?

  但當此之時,自然誰也顧不得這個。

何況范鴻宇早有準備,尚為政吃下一碗飯的時間,足夠他吃三大碗了。反正他們坐的那一  桌,都是“自己人”,一個調查組的同志都沒有,都有大人物陪著呢!范處長也就沒必要太講究形象。

  晚宴完畢,略事休息,七鐘,匯報會準時在青山賓館會議室進行。

  凡是去機場參加了迎接隊伍的人,除開司機和部分秘書人員,領導干部俱皆出席這個匯報會。曹成,鄭美堂,范鴻宇這三位省委主要領導的大秘書,也列席會議,擔任記錄人員。

  自然,這也就是個名義,還另行安排了真正的記錄人員。三位大秘書肯定也會做記錄,但記錄的重必然各不相同。

  最終,省委辦公廳常委辦公室的真正記錄人員會整理好會議記錄的。

  會議室內,并未完全按照職務高低來安排座次。邱明山,范衛國,岳西亭等彥華地區的領導干部,被安排在較為顯眼的位置。既然尚為政是來調查彥華地區國企改制的情況,匯報工作自然要由彥華的干部來完成。

  尚為政和榮啟高并排坐在會議桌的主席位置,榮啟高的位置略偏一,以示對尚為政的尊重。

  會議由榮啟高親自主持。

  因為是正式的匯報會,會議一開始,室內的氣氛就變得比較嚴肅,每個人都正襟危坐。

  榮啟高做了簡單的即興發言,對尚為政和調查組蒞臨青山,表示熱烈的歡迎;對中央的關心和支持,表示由衷的感謝,隨后請尚為政講話。

  尚為政胸膛一挺,神情凝重,沉聲說道:“感謝榮書記和青山的同志們熱情接待,我和調查組的同志這次來青山,就是來調查彥華國企改制情況的。這段時間,國家體改委和其他國家部委都收到了不少的意見反饋,集中反映了彥華地區正在進行的國企改制工作存在的一些問題,有些問題還比較嚴重。為了慎重起見,中央決定派我和薛益民同志,楊逸時同志以及其他幾位同志一地到青山來實地看看,了解一下彥華國企改制的真實情況。調查還沒開始,我這里先不多講——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嘛——請彥華的同志先簡單介紹一下基本情況吧。”

  榮啟高頭,眼神落在邱明山臉上,溫和地說道:“明山同志,那就請你先談談吧。”

  對邱明山,榮啟高并無好感。此人一貫就不是榮書記的“嫡系親信”,雷云剛在任上的時候,邱明山是雷云剛的“文膽”,通省皆知。后來陰差陽錯,邱明山一篇文章,與雷云剛“決裂”,看上去似乎是改換門庭,投入了榮啟高的“門下”。但后來的事實證明,這不過是邱明山的某種謀略,基于對未來政治大局走勢的精準判斷。不待榮啟高采取何種措施,隨著最高層某位超級大人物黯然去職,雷云剛也被調離青山省,邱明山卻因之“幸免于難”,據說還得到了某位高層大人物的青睞,讓很多等著看笑話的干部跌落一地的眼鏡。

  隨后尤利民到任,邱明山似乎“想都沒想”,就向尤利民靠攏。目前全省上下都將邱明山劃歸了尤利民的“陣營”。

  但榮啟高身為省委書記,心胸自不能如此狹隘。自來省委書記再強勢,也不可能做到“江山一統”,省內干部那么多,執政理念不盡相同,那是肯定的。再說了,省委書記真的“江山一統”了,只怕高層未必會很樂意見到。

  權力是需要制衡的。

  盡管很多時候,這種制衡并非源自“迷nzhǔ政治”的需求,而是因為更高層權力博弈的需要。

  只要榮啟高在任一天,青山省發生的所有大事,不管好事壞事,都和他有關,功勞要記在他的頭上,真有板子打下來,也不能完全避開。

  至少在面對尚為政和調查組的時候,榮啟高和邱明山是站在同一條戰壕里的“戰友”。

  青山省的問題,最好內部解決。

  榮啟高的身份地位,決定了他思考問題必然會是這樣的方向。至于省委的其他領導,那就不好說了。所以榮啟高雖然表面上將“皮球”踢給了尤利民,實際上一直都在密切關注此事的進展。派曹成親自去彥華調研,剛才在車上給尚為政充當“解說員”,都是他這種密切關注的直接體現。

  只是效果似乎不大理想。

  尤利民,邱明山乃至范衛國,岳西亭等人鎮定自若的神情,讓榮啟高心里略略安然了幾分。

  這幾個人,甚至包括年輕的范鴻宇在內,可都不是省油的燈。面對這樣雷霆萬鈞的壓力,他們必定也會采取得力的措施。

  且看看再說。

第448章發怒  “好的,榮書記。”

  邱明山向榮啟高微笑頭為禮,隨即轉向尚為政。

“尚老,我現在代表彥華地區向尚老和調查組的同志們匯報一下我們地區前段時間國企改制工作的一些情況  榮啟高在機場稱呼尚為政為“尚老”,大家便都跟隨。

  尚為政微微頷首,神情嚴肅。

  對于邱明山,尚為政以前并沒有過多的關注。尚為政擔任省委書記的時候,邱明山不過是彥華地區的一個副書記,尚為政未曾聽說過邱明山的名頭,理所當然。外省的省委書記,關注青山省的地委副書記做什么?

  直到前兩天,某位大人物親自邀約他見面,請他勞動大駕,親自去彥華地區走一趟,尚為政才開始讓秘書人員收集有關彥華地區主要負責人的基本資料。

  從履歷上看,邱明山十分普通,履歷中規中矩。動亂之前,是縣里的領導干部,后來調到省政府辦公廳工作,再往后受沖擊,下放干部學校勞動改造。動亂結束之后,因為到處缺干部,邱明山被提拔到較為重要的領導崗位之上。地委副書記,行署專員而地委書記,一步一個腳印,循序漸進,基礎踏實。

  類似這樣的干部,尚為政見過千千萬萬。

  在尚為政眼里,邱明山唯一的亮,就在于他是六十年代的大學生。這種高學歷在眼下的地廳級主要負責干部之中并不多見。

  很多在動亂之后提拔起來的年輕干部,大多是高中或者中專的底子,甚至初中生也不少,了不起在動亂時期讀了個工農兵大學。見中央重視學歷,便千方百計搞到一張大學文憑,多數是函授的,也有電視大學的。總之不那么靠譜,屬于速成班。

  讓尚為政真正略感興趣的是,不但邱明山是六十年代的大學生,彥華地區常務副專員范衛國和彥華地委委員兼彥華市委書記岳西亭也是六十年代的大學生,彥華市分管國企改制工作的常務副市長高潔,更是首都大學的高材生,同時是整個青山省最年輕的女性副市長,今年不過二十六歲。

  也就是說,主持彥華地區國企改制工作的這批干部,都堪稱高級知識分子。

  難怪他們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改變彥華國營企業的公有制屬性,進行所謂的改革嘗試。

  這些知識分子,自以為多讀了兩句書。就什么都敢干!

  作為一個老派干部,尚為政對此殊無好感,他最欣賞的是那些踏實勤勉,埋頭苦干,老成持重的干部。只有這樣的干部才靠得住。才能永葆江山不變色。

  邱明山自然不清楚尚為政對他的觀感,見尚為政頭允可,便打開面前的資料夾,開始進行匯報。

  盡管資料夾是打開的,但在匯報的過程之中,邱明山基本上都抬著頭。沒怎么去看資料。相對而言,邱明山很大氣,工作上放得開。舍得放權,充分發揮手下干部的主觀能動性,作為地區一把手,他只掌握大方向。然而真正重要的工作,邱明山從不馬虎。總是很深入地去了解,掌握第一手資料。

  國企改革是彥華地區振興經濟的大舉措。無論是作為行署專員還是地委書記,邱明山對此事都十分關注,幾乎是全程跟進。尤其是韋春暉先后召見高潔和范衛國談話,詢問有關國企改制工作的情況,邱明山就更加重視起來,幾乎所有數據都裝在他的腦海里,又用得著看什么資料?

  打開資料夾,只不過是個習慣性的動作罷了。

  邱明山的匯報言簡意賅,繁簡得當,重問題,一一交代清楚,不相干的細枝末節,全部過濾,不到半個小時,就匯報完畢。

  須知現在是晚上,尚為政年過七旬,下午剛剛從首都趕到洪州,車馬勞頓,這個匯報會,不宜開得太久,否則就影響尚老的休息了。

  “邱明山同志,這么說,你對你們地區的國企改制工作是持完全肯定的態度?”

  尚為政緩緩問道,銳利的眼神,直直地落在邱明山的臉上,十分嚴厲。

  邱明山毫不畏懼,了頭,說道:“是的,尚老,我認為就目前的實際效果來看,我們地區的國企改制工作成績還是主要的,經濟效益不錯。”

  尚為政緊盯著問道:“全是好的,沒有一問題?”

  “當然,問題也是存在的…”

不待邱明山說完,尚為政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我問你,社會主義經濟結構的主體是什么?是公有制!你們這么一改  ,你們的國營企業還是國營企業嗎?比如彥華百貨公司,你們進行了所謂的股份制改造,港商占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彥華這個百貨公司還是國營企業嗎?擅自改變國營企業的所有制屬性,誰給你們這種權力?”

  語氣冷冷的,沒有絲毫暖意。

  與會人員俱皆變色。

  沒想到邱明山剛一匯報完畢,尚為政就開火了,還等不到去彥華。而且從尚為政質問邱明山的內容和語氣看來,尚為政幾乎已經為此番調查定下了調子。

  榮啟高尤利民的眼神都變得有些陰郁。

  袁留彥嘴角微微上翹,身子略略往后靠。當然,表情和動作的幅度都不大,很淡很淡,不仔細觀察的話,壓根就察覺不到。縱算袁留彥的性格比較“火爆”,畢竟在這樣的場合還不至于那么“淺薄”。

  邱明山凜然不懼,聲音低沉地答道:“尚老,我們這也是在進行一種嘗試和探索。改革開放就是摸著石頭過河…”

  “摸著石頭的目的是為了過河,而不是在河水中央迷失了方向。”

  尚為政再次打斷邱明山的發言,不客氣地說道。

  “尚老,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并沒有迷失方向。”

  邱明山依舊沒有任何退縮,迎著尚為政的話頭就“沖”了上去,當然,語氣和表情都刻意控制著,保持必要的禮貌。

  就事論事,有理說理。盡管這樣一再反駁尚為政的意見,已經嚴重背離了官場上不成文的規則,但至少明面上是允許的。每個黨員干部都有權在黨的會議上發表自己的看法。

  然而語氣和表情不控制的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公然頂撞上級,明面上的規矩都不允許!

  尚為政可以發怒,一再打斷他的話頭,邱明山卻不可以發怒,面對尚為政這樣的大人物,他資歷太淺,職務也太低。

  “以彥華百貨公司為例,我們和港商合作,進行股份制改造,改變的只是一個名義,國家的資產并沒有流失。彥華百貨公司的所有資產,包括動產和不動產,估價六百萬元。并沒有低估,還略略有高估。港商實際投資總額是一千二百萬港幣,折合人民幣也是六百萬元。這是真金白銀,一分不少全都到位的了。”

  “好,這又是一個問題。邱明山同志,我問你,既然彥華百貨公司的資產估價是六百萬元,港商投資也是六百萬元,為什么港商要占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呢?難道他們的錢更加值錢?”

  尚為政的眼神,益發的鋒銳。

  榮啟高雙眉微蹙。

  這其實也是他想問的,曹成那份調查報告上寫得很清楚,榮啟高對此頗有疑問,原本打算專程召見邱明山,好好詢問清楚。沒想到高層這么快就派出了調查組,他的計劃尚來不及實施,便不得不放棄了。

  在榮啟高看來,這是一個很大的“把柄”。

  邱明山說道:“尚老,這里不能進行簡單的對比。當初港商并不認同我們對彥華百貨公司資產的估價,他認為彥華百貨公司的資產最多只能估價四百萬。是通過我們不斷地溝通,最終才勉強同意按照六百萬進行估價,但折算股份的時候,只能占百分之四十。”

  “邱明山同志,如果這樣的話,那彥華百貨公司估價六百萬,有什么意義呢?最終還是按照四百萬折算的,不過在數字上玩了個花招罷了。糊弄人嘛!”

  尚為政不由一哂,很不以為然地說道。

  “尚老,還是有意義的。因為雙方合作,不動產會有折舊。折舊金額,就是按照六百萬來算的。此外,今后要是再合作,這些資產會按照六百萬折算股份。”

  “呵呵,這是什么意思?把我都聽糊涂了。益民同志,逸時同志,你們聽得明白嗎?”

  尚為政轉向身邊的薛益民和楊逸時,冷笑著問道。看來尚老爺子心里頭的那股氣已經很不順了,若不是礙著這是在青山省的會場上,只怕早就拍起了桌子。

  尚為政的脾氣,可不平和。

  “邱明山同志,這個問題聽起來確實比較復雜,那就請你詳細解釋一下吧。”

  薛益民先是含笑向尚為政頭,表示對尚為政這個話完全認同,然后轉向邱明山,微笑著問道。

  畢竟薛益民不是尚為政,當著榮啟高尤利民袁留彥邵主任這些正省部級大員的面,可不能對著邱明山厲聲“質問”。

  只有到了尚為政那個份上,才有率性而為的資格和底氣。

第449章鬧個滿擰  “尚老,薛主任,楊主任,怪我沒有把問題闡述清楚,讓幾位產生了誤會。”

  邱明山微微一笑,帶著歉意說道。

  這也是身為下屬和被調查者應保持的禮數。

  “情況是這樣的,因為是進行嘗試,彥華百貨公司和港商簽訂的是五年合同。五年之內,維持現有的股份分配不變。合同到期之后,必須簽訂新的合同,可以繼續和這個港商合作,也可以尋找新的投資商合作。當然,在條件相當的情況下,現有的投資商有優先權。繼續簽新合同的時候,彥華百貨公司原有的資產,就必須按照六百萬來折算成新的股份。”

  楊逸時笑了笑,問道:“邱書記,為什么要到五年之后才按照六百萬來折算呢?”

  會議一開始,楊逸時就謹守規矩,尚為政在說話,自己絕不開口。如今薛益民已經開口了,同樣作為調查組的副組長,他自然也可以開腔。而且他對邱明山的稱呼,和尚為政薛益民都不同,稱呼的是邱明山的職務,顯得語氣要柔和許多。

  邱明山答道:“楊主任,這個資產折算有個前提,就是所有動產不動產都計算進去,其中包括很多呆滯的資產,在改制之前,基本沒有發揮任何作用,就和銀行的呆賬壞賬差不多。改制之前,百貨公司年年都在虧損,已經虧損六七年了。只有盤活之后,這些資產才能發揮真正的價值。所以港商要求在五年之后才按照六百萬來折算股份。沒有他們注入新的””資金,尤其是帶來一些新的管理理念和經營手法,把整個百貨公司扭虧為盈,這些資產除了年年折舊,毫無價值。”

  尚為政冷冷說道:“百貨公司是不是真的扭虧為盈了,現在還沒有進行驗證。不好下結論。就算產生了盈利。那也是港商占大頭。百貨公司占小頭。拿我們的國營企業做基礎,為香港人賺錢,這合適嗎?再有,回到原先那個問題。所有制的問題。邱明山同志,請你回答我,你們有什么權力擅自改變百貨公司的所有制屬性?”

  邱明山準備充足,胸有成竹。尚為政卻也不打無準備之仗,牢牢揪住所有制問題不松口。只要邱明山和彥華地區沒辦法自圓其說,單憑此一條,就足以定性。

  “尚老,這是一個誤會,我們并沒有改變彥華百貨公司的所有制屬性。”

  邱明山鎮定地答道。

  “哦?這倒是稀奇了。港商都占了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經營權和管理權都歸了他,難道百貨公司還是國營企業?”

  尚為政冷笑了一聲,神態益發的不屑。

  這么明顯的問題,邱明山居然還要狡辯?

  榮啟高的眉頭蹙得越來越緊。反倒是尤利民,似乎還沒有像他那樣郁悶。神色保持著鎮靜。榮啟高眼神在尤利民臉上掃過,雙眉隨即也舒展開來,恢復了省委一把應有的威嚴氣度。

  “尚老,我..””們是這么理解的,國營企業不能完全和全民所有制劃等號。就彥華百貨公司而言,目前暫時改變的只是經營權和管理權,所有權并沒有改變。百貨公司所有的資產,依舊還是屬于國家所有,并沒有賣給港商。也就是說,等五年合同期滿,如果我們已經學會了先進的管理方法和經營模式,那么可以不再和外資合作,把屬于港商的那部分股份買回來,繼續全資經營。到那個時候,百貨公司依舊是全民所有制企業,但資產規模卻無形中擴大了許多,盈利能力更強了。說白了,這個合作就是個權宜之計,我們用五年的時間,借助港商的資金盤活呆滯的國家資產,學習他們先進的管理和經營模式,同時緩解財政壓力,百貨公司的干部職工,也能按時足額發放工資獎金。應該說,整個改制還是利大于弊的。”

  “利大于弊?邱明山同志,我看你是有些糊涂了!在你眼里,只有經濟效益。是不是為了經濟效益,其他一切都可以讓路?包括所有制屬性都可以隨意改變!同志哥,這種思想很危險啊。這叫不擇手段。”

  尚為政一聲悶哼,臉上浮現出怒意。

  盡管他一直都在質問邱明山,傾向性非常明顯,但在此之前,都將自己的憤怒強行壓下去,不在臉上表露出來。現在終于忍不住了。

  邱明山雖然自始至終保持著應有的禮貌,不過都只是做表面功夫,其實一直都在反駁他,態度非常強硬,沒有絲毫要低頭認錯的意思。

  這才是真正讓尚為政生氣的原因。

”第449章鬧個滿擰”實  在邱明山和他尚為政之間,相差太遠。無論資歷,威望,職務都沒有絲毫可比性。縱算榮啟高和尤利民在他面前,都帶著三分恭謹,邱明山卻無論如何不肯服軟,怎不叫尚為政忍無可忍?

  這是個態度問題。

  如果邱明山認識錯誤的態度端正,積極配合調查組糾正現有的錯誤做法,那么在最終處理之時,尚為政也不是完全不會考慮這些因素的。但現在邱明山卻擺出了“戰斗”的架勢,擺明要和調查組,要和他尚為政對著干,尚為政絕不容許。

  邱明山不愿意“失敗”,而他尚為政,則是不能“失敗”。

  丟不起這個人!

  邱明山久歷仕途,睿智無匹,尚為政的心思,焉能看不出來?然而,他也和尚為政一樣,退無可退。他如果“認錯”,那就不止他一個人會出問題,范衛國,岳西亭,高潔都會出問題,甚至還有可能牽連到尤利民,范鴻宇和高興漢。正在探索之中的國企改制工作,更是會半途而廢,前功盡棄。

  這也是邱明山不能承受之重!

  “邱明山同志,經濟效益我們要注重,但更重要的是,不管什么樣的改革措施,首先要體現的就是社會主義的優越性。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是人民共和國,保證社會的公平和公正,是首要任務。彥華的國企改制,別的問題暫且不說,一大批下崗職工出現,又說明了什么呢?這就是個問題了””。港商賺了錢,地方財政有些收入,部分干部職工也發了工資獎金,但還有一大批下崗的干部和職工,沒有了工作,沒有收入來源,只發生活費。那么,我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是這一大批下崗職工,成全了港商,成全了其他在崗的職工?我們在大肆宣揚經濟效益的同時,又如何面對這些失去了收入來源的干部職工呢?要知道,他們也曾經為彥華的國營企業做出過重要的貢獻。現在卻丟了飯碗!我們這樣對待他們,是不公平的。前不久彥華百貨公司的五位下崗干部職工的代表,還專門到國家體改委來反映過這個問題。邱明山同志,這很值得我們深思啊。”

  眼見尚為政怒火勃發,薛益民及時插話進來,不徐不疾地說道。

  坐在后排做記錄的范鴻宇,不由抬頭望向了薛益民。薛益民現在“有力”地批駁邱明山,范鴻宇卻很清楚,在另一個世界,用不了多久,“下崗”將成為席卷全國的新名詞,而且會持續很多年。

  但這是在大政方針最終確定之后才會發生的情況,目前還在博弈之中。

  對薛益民,邱明山就遠不是那么小心謹慎,如履薄冰了,聞言立即說道:“薛主任,任何一個改革措施,都是在逐步的完善之中。我們黨的方針政策,也是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然后帶動其他人共同富裕。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同一時間內,全民共同富裕是不大現實的。”

  “那也不能讓這些為國家為單位工作了大半輩子的人,突然就變得一無所有。那幾個下崗”娛樂秀”職工的情況我了解,他們什么錯誤都沒犯,就是因為沒有通過你們所謂的考核,莫名其妙就丟了工作。這樣子搞,讓群眾怎么心服?還不得亂套了?”

  尚為政怒氣沖沖地說道,眼神變得極其凌厲,狠狠地盯住了邱明山。

  邱明山沉默下來。

  尚為政已經發怒,匯報會的氣氛完全變了,變得十分緊張。這個時候,他若是繼續據理力爭,繼續闡述自己的看法,只怕立時就會演變成一場暴風驟雨般的批評。當著這許多高級領導干部的面,大家都下不來臺。

  榮啟高嘴角一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低聲說道:“尚老,時間也不早了,我看這個匯報會暫時進行到這里吧。請尚老和調查組的同志們先休息,明天再去彥華,實地了解真實的情況,好不好?”

  眼見會議氣氛即將失控,作為省委書記,榮啟高自然要站出來“調停”。第一次匯報,就鬧個滿擰,接下來的調查工作,還怎么展開?

  尚為政黑著臉,不發一言,稍頃,才緩緩頭,臉色略略緩和下來,說道:“那好吧,榮書記,先就這樣安排。”

  榮啟高說得對,還沒有去彥華進行實地調查,第一次聽匯報就大發雷霆,似乎也有悖調查組的“公正”。以他尚為政的身份地位,還是不要授人以柄為好。

  “好的。”

  榮啟高微笑應答。

  尚為政又頭,站起身來,率先離開了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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