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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跋扈的秘書

  尤利民的召見,僅僅只有半個小時,烏廳長就連連鞠躬,退了出來。

  烏日新的臉色相當難看,是慘白色的。

  這不是半個小時的談話,是半個小時的煎熬。

  雙重煎熬。

  烏日新心掛兩頭,回答省長問題時,錯漏百出。尤省長倒并沒有厲聲斥責他,但是看上去,神情頗為失望。烏日新從頭涼到腳。

  毫無疑問,他未能獲得省長的認可。在這種情形下,范鴻宇只要略略給他上點眼藥,譚廳長調離之后,那把廳長的寶座,和他一點關系都不會有。對于省府直屬廳局辦的人事安排,省長有相當大的話語權。如果省長堅持不同意,就算省委榮書記,也不好強行任命。

  “范…范處長…”

  烏日新出得門來,斜斜靠在門框上,不住伸手抹汗,嘴唇哆嗦,囁嚅著說道。

  范鴻宇微微搖頭,實在也沒想到烏日新當了半輩子領堊導干部,心理承受能力這么差。

  “烏廳長,給,擦擦汗吧。”

  范鴻宇隨手拿起紙巾,遞給烏日新。

  “啊,謝謝謝謝謝謝,…”烏日新一迭聲說道,接過紙巾,滿頭滿臉一頓亂擦,嘴里還在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范處長,昨天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有眼不識泰山…請你多多原諒,不知者不罪…”

  范鴻宇皺起眉頭,不悅地說道:“烏廳長,注意場合。”

  尤利民對烏日新的接見已經結束,馬上就有新的同志要過來覲見烏日新在這里纏夾不清,若是讓尤省長見到,為禍不小。

  范鴻宇是沒什么,烏日新算是徹底毀了。

  “啊,對對對的對的。范處長,這個,您今晚有時間嗎,一起,一起吃個飯?”

  烏日新猛醒,試探著問道,滿臉哀懇之色。

  范鴻宇看看表,隨手在一張便箋上寫了自己的聯系方式遞給烏日新。

  烏日新忙即接了過來,仔細看了又看,這才小心翼翼地折疊好了,放進西裝口袋,再不敢多言,朝范鴻宇深深一鞠躬,搖搖晃晃的去了。

  這是非之地,實在給他壓力太大。

  望著烏日新宛如酒醉的背影范鴻宇又再搖了搖頭。

  當官當成這德行,不知是可憐他還是該憎恨他。

  范鴻宇走進里間辦公室。

  尤利民靠在椅子里,手指間夾著一支煙,雙眉緊蹙,似乎正在思慮重大問題。范鴻宇笑了笑,過去拿起尤利民面前的茶杯換了一杯新茶,輕輕擱在桌面上,準備退出去。

  尤利民忽然說道:“阻力很大。”

  范鴻宇站住了點點頭,說道:“是這樣的,省長。現在大環境比較緊張。”

  去年巨大風波的余震遠未過去,目前全國上下,都充斥著緊張的氣氛,一些“激進”的大項目都停滯下來許多人都在觀望。

  尤利民提出來要“舉全省之力”,修筑洪州至南方的高速公路在省里遇到了極其強大的阻力。反對的理由主要有兩條,第一條是經濟賬。經過初步預算,洪州至南方,距離八百公里,就算按照最低標準來修建,雙向四車道的高速公路,造價也達到兩百多萬元一公里,工程總預算高達二十億。其中在青山省內的路段有五百多公里,工程總預算達到十四個億。青山是窮省,財政狀況極其緊張,不少貧困縣財政不能自給,需要國家和省里救濟。現在要修筑這么一條高速公路,如果資金全靠青山省自籌,難度極大。

  同樣的,國家財政也不寬裕,想要從國家財政那里要到太多的資金修路,也不現實。

  北方某省正在修筑的那條高速公路,百分之八十的資金要靠自籌。

  假如僅僅只是資金困難還好辦,算是純粹的經濟建設領域問題,尤利民身為省長,有著最大的話語權。只要他下定了決心,省政堊府其他副省長能夠統一意見,這個問題也不是完全不能解決。

  關鍵還在于另一個反對的理由,這個理由就是政堊治上的了。

  省里部分領堊導有顧慮。

  在如此敏感的時刻,其他省的許多大項目都停下來了,青山省卻逆勢而上,搞這樣一個巨大的工程,表面看是純經濟建設領域的問題,實際上遠遠沒有那么簡單。

  姓“社”還是姓“資”的大討論,已經初顯端倪。

  這樣的問題,如果是放在下面的地區或者市里,也許還不是那么敏感,畢竟層級比較低。但放在省里,那就不一樣了。完全可以看作是某種政堊治表態。

  尤利民又陷入了沉思。

  范鴻宇卻不忙著走了,在尤利民身邊站定,沉吟著問道:“省長,榮書記和袁書記的意見,是怎樣的?”

  榮書記自然指的是省委書記榮啟高,袁書記則是省委副書記袁留彥。袁留彥在青山省是一個非常特殊的人物,明定的正省部級干部,權力之大,絲毫也不亞于省長,在省里極有勢力。前任省長雷云剛在任之時,相當強勢,對袁留彥也是異常忌憚,甚至省委書記榮啟高亦對他禮敬有加,絲毫也不以下屬相待。

  范鴻宇問得如此直接,由此說明,范處長其實還沒有真的進入秘書狀態。富有經驗的秘書,固然會想方設法增加自己在領堊導心目中的分量,卻很講究技巧。往往會通過對領堊導的表情,批示以及講話等等方面的綜合“研究”,得出結論,然后在適當的時候,提出自己的意見,以圖影響領堊導的決策。

  尤利民不由笑了,說道:“小范,你和蕭郎不同。蕭郎通常不會這樣問的。”

  范鴻宇笑道:“所以我暫時還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秘書。”

  尤利民搖搖頭,淡然說道:“我并沒有說你是個不合格的秘書,只是說你和蕭郎的處事風格不一樣。你怎么能肯定,我更喜歡哪種風格?實話跟你說,秘書要適應領堊導,這沒錯。但有些時候,領堊導其實也會去適應秘書。一天到晚呆在一起,彼此完全不受影響,那不可能。所以,一個好秘書,對于領堊導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許多領堊導犯錯誤,就是因為沒選對秘書,沒選對身邊的工作人員。”

  范鴻宇笑道:“還好我不是奸臣。”

  尤利民輕哼一聲,說道:“那很難說,現在你就在試圖影響我的決策。萬一你的意見是錯誤的,那你就是奸臣。你以為,歷史上的那些大奸巨惡,是天生的么?他們自己,總以為自己是忠君愛民的。”

  尤利民能夠說出這番話,足以證明,在他心中,已經完全認同了范鴻宇。到了一定地位的高級領堊導干部,在公眾場合,一言一行都頗有講究,不能失禮,以免授人以柄。也就是說,領堊導干部所受到的規矩約束,遠遠超過普通干部和群眾。這是一種極大的心理壓力。領堊導干部也是人,也有人的七情六欲,不是鐵打的。在某個方面受壓過重,必定要在另一個方面釋放出來。

  故而身邊的工作人員就成了最佳的傾訴對象。

  一些在公眾場合,甚至在家里都不好講也不能講的話,對著秘書卻能暢所欲言,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正因為這樣,囂張跋扈的秘書,各地在所多有。往往領堊導干部一出事,他的秘書乃至司機,頭一個就跑不掉。到底是領堊導害了秘書,還是秘書害了領堊導,也難說得很。

  “謝謝省長。”

  范鴻宇由衷地說道。

  能夠得到一省之長如此傾心信任,絕對是一種異數。

  尤利民點點頭,顯然也清楚范鴻宇聽明白了他話里的潛臺詞,說道:“榮書記和袁書記都不是很贊成,認為可以緩一緩。”

  范鴻宇想了想,謹慎地說道:“省長,我個人認為,榮書記也許不一定反對。”

  “嗯?”

  尤利民揚起了眉毛,詫異地望著他。

  “只要嚴格把這個項目界定在經濟建設領域范疇之內,榮書記應該不會過多干涉。”

  范鴻宇說道,語氣益發的堅定,雙眸熠熠生輝,似乎已有成竹在胸。

  尤利民微微頷首。

  范鴻宇話里的真實內涵,尤利民很清楚。此番高層大博弈,尤利民是得了彩頭的。他在風波發生之前的諸般動作,和高層最終采取的措施基本一致,獲得了巨頭級大人物的好感。而榮啟高的表現,卻不盡如人意,甚至還暗中示意梁光華對范鴻宇等人采取行動。榮啟高之所以暫時沒受到太大的牽連,一方面是梁光華做了他的“替罪羊”,另一個方面,也算是沾了尤利民的光。正因為尤利民采取了堅決措施,青山省才沒有“跟風”,榮啟高身為省委書記,青山省的“一哥”,自然也能分潤一些“好處”。

  青山省安定和諧,總不能完全抹殺一把手的功勞。

  現在尤利民要搞大動作,啟動高速公路的大項目,榮啟高有了去年的“經驗”,只要尤利民下定了決心,榮啟高多半會采取觀望的態度。如果堅決阻攔,萬一尤利民又是正確的,豈不是糟糕?

  “但是袁書記,怕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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