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描作品,就好像太極拳一樣,易學難精。
古往今來,能夠稱為白描大師的人,簡直就是屈指可數。
當然,也可以稱為名家輩出,比如說顧愷之、吳道子、李公麟、趙孟粗,無一不是赫赫有名的名家大師。反正在王觀看來,真正的大師,可以用簡單的筆畫,把作品的情感表現得淋漓盡致,具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
就是不知道,這幅白描畫到底有沒有這樣的功力。
此時,王觀也湊近觀看起來,只見畫中是人物圖,而且不僅是一個人,更不是單一的場景而已,而是由許多人,許多場景構成的長卷。多人多景,在古代繪畫作品之中十分常見,類似這樣的布局,可以參考清明上河圖,或者韓載熙夜宴圖等等。
不過,在這些白描人物之中,有一個身材魁梧,衣飾寬大,須發皆白,相貌古拙的老人格外引人注目。不僅是由于老人是圖畫的核心,十分顯眼,更主要是看到這個老人,王觀就有一種十分強烈的熟悉感,覺得好像是在哪里見過。
“孔子。”
與此同時,錢老吁氣驚嘆:“孔子圣跡圖。”
“啊…”
王觀驚愣了下,突然反應過來,立即恍然大悟,難怪感覺畫中老人眼熟,原來畫的就是孔夫子啊。大腦袋…不對,應該說是天庭飽滿,象征智慧。衣袖很寬長,這是古人之風,還是諸多細節,十分符合歷代文人想象中的孔子形飛 沒有辦法,在春秋時期,古人的繪畫水平才處于萌芽的階段,況且又沒有合適的載體,就算有人想畫,也畫不出孔子的音容笑貌。
一直到了漢代以后,古人的繪畫水平才逐漸成熟而且有絲絹錦帛之類的東西作為繪畫載體,條件也稱得上是十分成熟了。
然而,那個時候,孔子已經逝世幾百年了,只剩下只言片語的形容詞,根本不可能知道孔子長什么樣,所以世人只好根據自己的想象把孔圣人的樣子畫出來了。
晉代著名大畫家顧愷之,就曾經畫過一幅先圣畫像,習稱夫子小影,據說小影是孔子像中最真最接近孔子原貌。
不過,流傳得最廣的孔子像,卻是由吳道子創作,再經過李公麟臨摹流傳于世的作品。就是小學語文課本上常出現的孔子依,那是最常見的作品了。
特別是現在,王觀細看之下發現長卷之中的孔子,衣發飄動,線條十分流暢,頗有幾分吳帶當風的意味,難道是吳道子真跡?
王觀猜測起來,又向錢老求教。
“是有點兒像…,”
此時,錢老已經把長卷鋪開小半,長桌子已經鋪滿了但是看剩下的長度,好像只是鋪了五分之一的篇幅。當然,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五分之一的篇幅之中,卻是十分清晰地刻畫了孔子的生平事跡。
僅是幾個場景而已,就把顏母禱于尼山生孔冇子,再到孔子長大成人,在魯國出仕為官等經歷描繪了出來。其中的筆法更是十分流暢而細致與七八十年代的連環畫類似。
當然,圖畫表現出來的那種藝術感染力,肯定比粗簡的連環畫要高幾百倍。不過是用最簡單的墨線勾結而已,但是其中的意境卻十分深遠悠長,讓人回味無窮。
此時王觀找來了幾疊hòu報紙,然后在地上一張一張地鋪開,從廳里一直到廳外,另外順著走廊通道鋪下去。把報紙鋪好了,這才小心謹慎的展開長卷。
片刻之后,長卷才算是完全展開了。一眼望去,只見孔子的生平事跡盡在長卷這中展現了出來。在出仕為官之后,再到棄官教學,開壇授課,然后就是攜弟子周游列國,入東周向老冇子請教,最終返回魯國,專心執教。
其中各種經典的典故,更是十分詳細,沒有絲毫遺漏。比如說苛政猛于虎、宋人伐木什么的,只要看完整幅長卷,就可以對于孔子的生平事跡有了一個全面的了解。
不過,關于孔子的事跡,只要大家小學中學的語文課認真學了,多少也有些了解。真正的關鍵,還是需要回歸圖畫的本質。比如說,這是誰的作品?
“從風格來看,尤其是人物的衣飾紋理細節,的確很像是吳道子的手筆。”這個時候,錢老沉吟道:“不過,只是像而已,未必就是他的作品。”
“為什么?”王觀求教起來,目光卻看向了卷首和卷尾的印章。
但凡長卷,首與卷是印章最多的地方。中間由于是圖畫,空白的位置較少,所以不太好蓋印。這種情況下,大家肯定是拼命往前后鈴印了。從印章深淺不一的顏色來說,東西應該經過許多代人流傳口不然的話,印章也不可能這樣地密集。只是,王觀也注意到,這些印章以閑章局多,很多是學術性的詞語。細看之下,好像是論語中的摘句,看起來很有韻味,實際上卻沒有什么意義。
當然,所謂的沒意義,那是指對于鑒定長卷沒有什么幫助。因為除非是非常出名的閑章,不然很難通過閑章的字句知道印章主人是誰。起碼王觀沒有這個本事,能從諸多閑章之中推測出印文的來歷。
然而,錢老卻若有所思,十分確信道:“長卷作者是誰,這個再慢慢研究,但是東西肯定是孔府的收藏無疑了。”
“嗯?”
王觀一怔,忽然之間也反應過來。錢老這樣說,不僅是由于長卷是在孔家村管事宅子房梁中找到,就確定與孔家有關。最主要是長卷之中的閑章,卻是最好的佐證。
以論語摘句作為閑章,這應該說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但是天下讀書人萬萬千,由于審美情趣的不同,不可能人人都以論語為印文的。但是長卷之中的論語摘句這樣集中,又考慮到東西是在孔村家發現,那么自然可以確定,長卷與孔府有密切的聯系。
可以肯定,長卷肯定是孔家舊藏,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人秘密收藏在房梁之中,然后一直沒被取出來。直到遇上了王觀,這才重見天日。
“而且,這不是唐畫,應該是宋畫。”
與此司時,錢老摸了摸長卷絹紙,再示意道:“唐絹和宋絹之間的差別,你也應該清楚,不必我多解釋了。從絹質來看,還沒到唐代的地步。”
王觀連忙觀察,立即隸示贊同。這是由于唐代的絹粗而hòu,有獨梭。五代的絹粗如布,宋代的絹,就顯得比較勻凈。這是最簡單的半斷,也是斷代的依據之一。
“宋畫。”
適時,王觀也沉吟起來:“宋代的時候,吳道子的真跡應該還有許多,名家大師臨摹吳道子圖畫的人應該不少。”
“不,這不是臨摹。”
然而,錢老卻徑直搖頭:“這不是臨摹的畫,而是稿本。”
“什么?”
一瞬間,王觀愣住了。稿本是什么,他肯定一清二楚。需要說明的是,稿本可不是草稿,而是定稿,就好像現代工程的設計藍圖一樣,屬于最后審定的圖樣。
不過,與藍圖相比,書畫上的稿本,卻是指壁畫的圖樣。古人描繪壁畫,肯定不可能隨心所欲的亂畫,也需要一定的圖樣參照,然后才參照圖樣仔細繪于墻壁上。
就是由于這個原因,所以稿本一般沒有冇落款,因為嚴格來說,稿本只是圖樣,半成品。等到繪于墻壁上,才能算是成品。對于半成品的東西,就沒有落款的必要了。
當然,也不可否認,稿本本身就是精妙的作品,非常具有觀賞價值,所以一些人就仔細收藏起來,并且裝裱成畫。也就是說,這一幅長卷,很有可能就是這樣得來的。
在王觀錯愕之時,錢老忽然問道:“你在魯省的時候,有沒有到曲阜孔廟參觀?”
“沒有。”王觀搖頭道:“太忙了,沒空過去。”
“可惜了。”錢老搖頭道:“不然的話,你也應該知道這幅長卷的來歷。”
“什么意思?”王觀自然虛心求教起來。
“在曲阜孔廟之中,有一個圣跡殿。”錢老娓娓說道:“殿中有一百二十幅圣圖,詳細繪刻了孔子的生平事跡…”
“錢老是說。”王觀眼睛一亮:“長卷就是殿中的繪刻的稿本?”
“不。”
錢老微笑搖頭道:“圣跡殿中的繪刻,那是明代萬歷年間,巡按御史何出光主持修建的,孔廟原有反映孔子事跡的木刻圖畫,他建議改為石刻…,”
“這是木刻圖畫的稿本?”王觀的反應極快,立即猜測起來:“木刻圖畫是宋代的東西?”
“差不多了。”
錢老輕輕點頭:“據專家學者研究,木刻與石刻應該是大同小異,沒有什么出入,所以你的猜測也沒什么錯誤。”
“木刻圖畫的作者是誰?”王觀把握住了關鍵:“或許說稿本是誰提供的?再讓木雕工匠依葫蘆畫瓢刻上去…,”
“作者是誰,真的不太好說。”錢老沉吟道:“不過,圣跡殿中的繪刻,除了孔子生平事跡以外,還有兩幅并不是頌揚孔子的圖畫。
“那是什么?”王觀好奇追問起來。
錢老輕輕一笑,才慢聲說道:“是漢高祖劉邦,以及宋真宗趙恒以太牢之禮,祭祀孔子的繪刻…”本文字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