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家的宅子不算太小,原來只有兩仆兩婢,這宅子還顯得比較荒涼,可是今天楊家卻是特別熱鬧,一大早,楊家就擠滿了人,簡直有點人滿為患的感覺了。楚狂歌和馬橋是一大早就到了,蘇坊正帶著修文坊的一幫鄉親也都到了。
赤膊的胡人師傅、膠東來的孟師傅、蓄著兩撇彎曲如鉤的大胡子的尉遲老人,一個個都自告奮勇地要為他操辦席面。楊帆自然滿口答應,馬上叫自家的廚子兼采辦林錫文領了他們去廚房。
這些人到了廚房擼胳膊挽袖子,剛忙活了片刻的功夫,楊府外就來了十幾輛牛車,前面幾輛車上滿載著水陸八珍各色食材,后邊幾輛車上卻坐著一些大腹便便的胖大漢子。這些胖大漢子到了楊家,就毫不客氣地把孟師傅、尉遲老人等一些在坊間專門經營小吃的廚子轟了出去。
原來這些人竟是團兒從御膳房派來的御廚,這些宮中的烹飪高手哪里看得上這些民間做小吃的,對他們自然是毫不客氣。一俟得知對方身份,孟師傅等人卻也不惱,系著圍裙、扎撒著兩手白面就被轟了出來,麻溜兒地搬去了胡同口兒。
雖然說楊帆身為郎將,今日來賀的必然有很多是官場中人,這些人只能在院中、房中置席飲宴,不可能在胡同里吃流水席,可是修文坊里許多鄉親也要來的,這些人不可能與那些官員同席,而且楊家雖然不小,也擠不下這許多客人。
孟師傅等人到了胡同口兒,先占了兩座棚子,缺些什么食材佐料,就近讓人去附近南市采買。反正婚禮傍晚時才舉行。時間充裕,一切都還來得及。
楊帆對成親禮儀是完全沒有一點概念的,他站在堂前。這邊有人過來問東,那邊有人過來問西,楊帆始終是一臉茫然。被人呼喚得團團亂轉,卻是一個主意也拿不了的,好在人家過來也只是很禮貌地問他一句,不等他回答,就跑去自作主張了。
到了中午,楊帆簡單地吃了東西,剛把肚子填飽,馬大娘、花大娘領著修文坊的一群娘子軍也來了,在她們的指揮之下。楊家更是雞飛狗跳,好一通忙碌。到了此時,楊家已經徹底變了樣兒。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楊帆依舊站在堂前,雖然他什么事都插不上手。也不知道該安排些什么事,還是被如此繁瑣紛紜的婚慶禮儀給折騰暈了。
楊帆正發著暈,一身少婦打扮的面片兒領著修文坊的一班女子忽啦啦地圍了上來,一見楊帆正站在那兒發呆,面片兒笑道:“你這呆子,還站在這兒干嗎?一會兒重要客人就要陸續登門了,你還穿著這身衣服!”
楊帆迷迷瞪瞪地問道:“寧姐,我現在該干嗎?”
面片兒問道:“你的禮服呢?可已置辦了?”
楊帆拍拍腦門道:“沒有啊,我不知道該準備什么呀,宮里好象是有所準備的吧?陳壽、陳壽!”
楊帆喊了兩聲,門子陳壽也不知道從哪兒鉆了出來,滿頭大汗地道:“阿郎,你叫我?”
楊帆道:“我有禮服嗎?”
陳壽抽了抽嘴角,道:“阿郎今日成親,怎么能沒有禮服呢?昨日宮里送嫁妝來,不是把阿郎的禮服也一并送來了么?現在就放在阿郎的臥室啊!”
楊帆喜道:“有就好,有就好。”
他轉過身去,喜孜孜地對面片兒道:“寧姐,禮服是有的,呵呵。”
面片兒和一眾來自修文坊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一臉古怪的瞧著他,楊帆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小心翼翼地問道:“有什么不對么?”
面片兒翻了個白眼兒,嗔道:“既然有禮服,那你快些去換上啊!”
楊帆結結巴巴地道:“哦…,現在…就要換上么?”
面片兒拉起他就走,一邊走一邊搖頭嘆道:“唉!姐姐真是替你愁得慌,看你這糊涂樣兒,居然就要做一家之主了!”
楊帆干笑道:“小弟從不曾接觸過這些事情,哪知道該干些什么呀。”
馬橋蹬著梯子,正在梁上掛著紅綢拉花,聽見這話,俯身大笑道:“兄弟,今天你是新郎倌兒,現在你啥都不用干,只管好好攢著氣力,等晚上入了洞房再大干一場就是了!哈哈哈…”
另一邊拉著綢花的楚狂歌也哈哈大笑起來,震得那梯子一顫一顫的,底下扶著梯子的人緊張地道:“小心些,小心些,不要掉下來了。”
面片兒仰起臉來,沒好氣地瞪了馬橋一眼,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說的什么混帳話,你可是做大伯的,沒點正經!”
馬橋擠眉弄眼地道:“嗨!這不是小帆的喜日子么,今兒不論大小,不論大小!”
楊帆被一班娘子軍簇擁到臥房,那些未嫁的姑娘都候在外面,已經成了親的大嫂子們可沒那許多顧忌,直接就扒了他的外衣,給他把禮服換上了。
烏色梁冠、緋色公服,穿戴整齊之后,幾位大嫂子又把他摁在凳上,在他臉上涂涂抹抹了一陣,楊帆木偶一般任由她們擺布,等到打扮停當,面片兒搬來銅鏡,楊帆一瞧,鏡中的自己唇紅齒白、眉目清朗,真比平時還要俊俏三分。
他的膚色本來是比較黑的,此刻看來竟也十分白晰,看來幾位大嫂是給他臉上敷了粉的,只是那粉敷得十分均勻,絲毫沒有不自然的感覺。雙眉也修剪過了,稍稍的還描了邊,一雙劍眉更具英氣。
幾位大嫂瞧著自己的成果,喜笑顏開,七手八腳把他推出門去,候在門外的一幫姑娘忽啦一下就圍了上來,這其中不乏當初暗戀過楊帆的女子,瞧他儀表堂堂,愈發的俊俏,瞧著他的眼神兒便有些火熱起來。
只是今非昔比,楊帆已經位至郎將。這是她們平時根本無緣一見的大官兒。哪敢有所放肆,若楊帆如今依舊是個小小坊丁,這些性情潑辣的姑娘怕不早就上下其手。先來一出“鬧洞房”了。
只有小東姑娘膽兒大,先湊過臉兒來,跟楊帆貼面似的相了一下。便拉起他的大袖,幽幽怨怨地道:“二郎今日好生英俊!”
楊帆正覺尷尬,一個小丫頭跑來喊道:“阿郎,有貴客登門,司儀請阿郎去迎一下!”
這小丫頭就是沈沐送給楊帆的兩個小丫環之一,兩個丫環一個叫周桃梅,一個叫曹琳琳,如今喊他的就是曹琳琳,有個小名兒叫三姐兒。楊帆一聽如蒙大赦。趕緊把袖子從小東手里抽回來,干笑道:“呃…,我先去迎一下客人!”
楊帆借機溜走。小東姑娘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一臉幽怨。只是,她的眼神實在是不大好。此時被她那雙“慧眼”深情凝視著的并不是楊帆,而是捧著三升粟米,匆匆趕向門口的楊府廚子林錫文…
門前站著五人,中間一人身材魁梧,仿佛一座山般雄壯,那體形堪與楚狂歌媲美,只是他的鼻尖較高,眼窩較深,有些西域胡人血統,正是羽林右衛大將軍李多祚的女婿,羽林左衛中郎將野呼利。
他是楊帆的頂頭上司,自然需要楊帆親迎,至于其他四人則是魏勇、黎大隱、呂顏、高初,這四人中,魏勇是校尉,黎大隱是旅帥,呂顏和高初只是個隊正,職位都比他小,若非野呼利也同時趕來,是不需要楊帆親迎的。
楊帆一見他們,連忙迎了上去,拱手笑道:“小弟不知中郎將和各位兄長到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野呼利笑道:“哈哈,今天你是新郎倌兒,誰也沒有你的官兒大,客氣什么?”
楊帆一看,主動承擔幫工的修文坊里那些武候正大包小裹地往里搬著東西,都是幾人攜來的禮物,忙道:“幾位兄長來就來了,何必還攜這么重的禮,讓小弟好生過意不去!”
呂顏笑道:“過意不去這話只管對中郎將和魏校尉、黎旅帥他們說就是了。我和高初都還沒有成親呢,今日送你一份禮,來日少不得要你還一份更厚的禮,我們倆兒可是一點虧也沒吃!”
野呼利等人聽了都笑起來,高初走上兩步,上下打量楊帆一番,連連搖頭,不斷嘆氣。野呼利笑罵道:“今日是楊帆的大喜日子,你長吁短嘆地作甚么?”
高初道:“可惜呀,可惜!二郎若是我的妹婿該多好,可惜被小蠻姑娘捷足先登了。”
呂顏笑道:“當初在白馬寺初見二郎時,我不就說過要他做你的妹婿么,你非說令妹眼界兒高,非將軍不嫁。如今二郎真的做了將軍,你后悔了吧?哈哈,不過也不算太晚,要是二郎愿意的話,令妹并嫡也就是了。令妹與小蠻本來就情同姐妹,共侍一夫未嘗不是一樁美事呀。”
二人半真半假地說著,便笑瞇瞇地看向楊帆。
所謂并嫡,也就是兼祧。雖然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以“一夫一妻多妾”為法律常態,但是實際上常有一夫多妻并存的情況,這種情況起初多是出于政治聯姻的需要才變通出來的,不過在唐朝時候并嫡風氣卻泛濫起來,不僅限于權貴,便是平民百姓中并嫡現象也并不鮮見。
楊帆也不知二人是隨口說笑還是有意試探,光是一個小蠻他就不知該如何安置了,哪敢再惹情債,只好苦笑道:“兩位兄長說笑了,說笑了…”
魏勇見狀,哈哈一笑,打個圓場道:“小蠻姑娘可是天子賜婚,誰有資格與她并嫡呀?你們倆就不要取笑二郎啦,走走走,咱們進去,且坐下再說!”
楊帆松了口氣,連忙道:“是是,諸位請進!”
楊帆剛剛轉身,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馬嘶,他們幾人都是軍伍中人,一聽那急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就知道是沖著楊府來的,幾人不由一齊扭過頭去。
天才一住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