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小兵楊帆第一百七十章宗室屠如狗 郇王李素節一見周圍情形,已然暗生不祥之感,不過卻依舊不敢想象,以自己大唐宗室親王的身份,會不予審理便即處死,一聽武攸暨這句話,郇王身子一震,駭然道:“素節堂堂宗室,大唐親王,你敢?”
武攸暨尚未答話,李規踏前一步,大喝道:“你們還等什么,將軍已經下令,還不動手?”
武攸暨身后眾武士一擁而上,把在場的李家男丁盡皆拿下,李素節共有十三個兒子,最大的已經成年,最小的還在襁褓之中,也被人從他們的母親手中奪下,那些婦人和年紀小的孩子嚇得放聲大哭。
李素節被人牢牢扣住雙臂,一雙眼睛都紅了,他雙目噙淚,悲憤地喝道:“太后下的旨意,是不是?是不是?”
武攸暨閉口不語,李規嘿嘿笑道:“怎么?你還打算陰曹地府告上一狀不成?哼!動手!先把他的兒子絞死!一個一個的絞死!”
李規說著,臉上淺淺的麻子因為面皮脹紅,都特別的明顯起來,似乎對那殘忍的一幕特別感興趣。
“且慢!”
武攸暨一聲大喝,制止了官兵的行動,李規霍地轉向他,目光陰森森的仿佛一條吐信的毒蛇:“將軍這是何意?莫非…你想違抗上意?”
一位親王,有人控之以謀反罪名,便不教而誅,武攸暨深知此舉大大地不妥,但他更清楚,他不從命更不成!這個命令雖是來自于武承嗣和武三思,卻一定是武則天的意思,否則縱然是武承嗣和武三思也絕不敢下此命令,如果他不從命,他將被整個家族拋棄。
武攸暨咬了咬牙,霍地一轉身。把手一揮,喝道:“長幼有序,上下有別!先…賜李素節一死!”
叫一個父親親眼看著他的骨肉被絞死,這是何等殘忍的摧殘?而且他的孩子還不只一個,而是十三個!從大到小、從成年到嬰兒,足足十三個,郇王要眼睜睜看著十三個兒子一個一個的被絞死,那股怨念。武攸暨想想就不寒而栗。
他唯一能施舍的慈悲。就是先處死李素節。
一條白綾套到了李素節的脖子上,李素節仰天悲嘶:“我李唐宗室,皇家子孫。何時淪落到草芥犬狗一般!蒼天…呃…”
他一聲悲呼沒有喊完,脖子上的白綾就絞緊了,兩個力士一左一右。腳下扎著馬步,手中扯緊了白綾,絞得那白綾吱吱嘎嘎直響。李素節面孔漲得通紅,一雙眼睛都要突了出來,那白綾吱吱嘎嘎地絞著,過了半晌,李素節就像繃緊的弦突然斷了,倏地一下軟下來。
白綾子還在繼續絞著,旁邊傳來女人們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和李素節那些年齡尚幼的兒子們驚恐的哭泣聲。郇王世子和幾個兄弟想要掙扎反抗,可是他們身上本就鎖著鐵鐐,又被那些強壯的士兵扭緊了手臂,哪里能夠動彈分毫。
武攸暨根本不敢看這一幕,早就走到船舷邊,望著外面悠悠河水不肯回頭。李規暗暗撇了撇嘴,心道:“廢物!虧你也姓武!”
他擺擺手。兩個壯漢一松手,李素節就軟倒在地,本來依著規矩,還要以濕巾蒙面,以防受了絞刑的人命大。還能緩過氣兒來,可李素節往地上一倒。白綾子一撤,看他腦袋扭得詭異角度,分明是兩個力士用的力氣太大,已然把他的脖子扭斷了。
李規嘿嘿一笑,揮手道:“好啦,該送咱們郇王世子上路啦!”
扭頭望水,不敢回顧的武攸暨聽得眼角急急跳了幾下。
“下一個…”
“下一個…”
李規看著這些鳳子龍孫,像條狗似的在自己腳下嗚咽著死去,隱隱升起一種病態的快感,就在這時,太平公主所乘的畫舫從對面緩緩駛來。
太平公主立在船頭,風不斷吹起她的衣帶,心情反而慢慢平靜下來。
剛剛上船時,她激憤莫名,然而隨著氣憤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滿腹悲涼。
李唐宗室就像一棵大樹,枝干被不斷地鋸掉,眼看就只剩下光禿禿的一根主干,很快就要枯死、腐爛,轟然仆倒,可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為大唐掘墓的是她的親生母親,她不能、也無力去阻止,她也是李家的子孫,看在眼里,那種滋味何嘗好受?
而她自己呢?也一次一次地被她的母親傷害著。母親是疼她的,毫無疑問,相對于那幾位母親想殺就殺、毫無一絲母子親情的兄長,她無疑是受到母親特別的疼愛和庇佑的,可是相對于母親對權位的戀棧,她又算得了甚么?
母親明明知道她的丈夫并沒有參與謀反,可是為了殺一儆百,僅僅是為了震懾人心,哪怕他是自己愛女的丈夫,也可以毫不憐惜地殺掉。
薛紹活著,對母親的大業沒有一絲阻礙,可她僅僅為了讓別人更恐懼、更害怕,更強烈地表現出逆我者亡的霸道,她就毫不猶豫地讓自己的女兒守寡。她關閉了宮門,把女兒摒之門外。
那時,她正抱著剛滿月的孩子,母親哭、孩子哭,母子倆哭到氣絕。
如今,母親又想把女兒嫁給她的外甥,是啊,這是多好的算計啊!
李家的媳婦,奪走了李家的江山!
李家的姑爺,再坐上李家的江山!
為了她能坐江山,她無情地奪走了女兒的駙馬!
為了武氏子孫坐穩江山,她又硬塞給女兒一個駙馬!
淚水在太平公主眼中漸漸凝聚成盈盈的珠淚,她微微閉上眼睛,兩顆晶瑩的淚珠便潸然落下。就在這時,一陣哭號聲順風飄入了她的耳中。
太平公主霍然張開眼睛,就見前方停泊著一艘大船,那是一艘戰艦,而太平公主乘坐的是一艘畫舫,畫舫是樓船,比那艘戰艦要高了一層,太平公主居高臨下,赫然看見,前方戰艦的甲板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尸體。
“白綾?”
白綾賜死,能是常人?
太平公主心中一動,立即向那戰艦一指,吩咐道:“迎上去!”
“住手!”
大船靠近,因為停得急促,兩船微微發生了碰撞,兩艘船上的人都是微微一晃。
這時,戰艦上的士兵正把白綾套在一個年僅九歲的男童脖子上,這是郇王李素節的第十子,甲板上,已經僵臥了一地死尸,郇王李素節和他的九個兒子已然全被絞死。
太平公主瞧見甲板上的慘狀,手扶著船舷,未等大船完全停穩,便大喝一聲,制止士兵們的行動。旁邊兩個健婦抬起踏板,“砰”地一聲搭在船舷上,把戰艦砸得一晃。
這踏板木質結實,極為沉重,又是常沾水的,就更加沉重了,平時船上水手得七八個人才能把這踏板順下船去,誰料太平公主身邊兩個虎背熊腰的婦人,居然力大無窮,看得那些水手瞠目不已。
太平公主舉步上了踏步,走到戰艦船頭,看了看那一地死尸,凜然問道:“死者何人,你們為何在此擅動私刑?”
武攸暨聽到動靜,已經轉過身來,一看地上伸舌瞪眼、臉色漲紫的諸多死者,武攸暨心驚膽戰,不敢多看,急忙上前向太平公主施了一禮,道:“末將武攸暨見過太平公主。”
武家子侄眾多,太平公主倒是見過武攸暨幾面,只是記不清他的名字,不過那些宮廷聚會的接觸中,大約了解這個武攸暨他與武三思、武承嗣等人不同,性格內斂、溫順的多,對他還算看得順眼,便點點頭,道:“原來是武將軍,這是怎么回事?死者是誰?”
武攸暨道:“公主,死者…是郇王李素節及其子。”
太平公主聽了,心中頓時一寒。
李素節的側妃云氏一聽來人是太平公主,立即從一個士兵手里掙扎出來,撲上來跪倒在她膝下,號啕哀求道:“公主,請救救你的侄兒,請救救你的侄兒呀!”
她的兒子正是剛被套上絞索的那個男孩,眼見兒子要被絞死,云妃心如刀割,卻是無力施救,如今一聽太平公主到了,哪怕希望渺茫,也再顧不得了。
她砰砰地磕了幾個頭,連滾帶爬地便去拉扯兒子跪下,焦灼地道:“蠢兒,快跪下,這是你的姑母,快求你的姑母救命!”
那孩子已經被嚇傻了,聽了母親的話,卟嗵一聲跪倒,母子倆叩頭如搗蒜,磕得甲板砰砰直響,片刻功夫額頭就已血淋淋一片,只是只有云妃哀求,那孩子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知道跟著母親磕頭,用力磕頭而已。
太平公主心弦一顫,一俟問清死者身份,她就知道這件事情絕不可能是武攸暨擅動私刑。郇王李素節是她同父異母的兄長,因為母親之間的仇怨,所以她從小與這位兄長的關系就很冷淡,可是畢竟是血脈同胞。
一位大唐皇子,本該是一個最尊貴的人,現在卻像一條狗似的被勒死在這兒,同為李家人,同為皇家子,太平公主心中不能不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尤其是云妃母子和其他郇王妃嬪和女兒紛紛跪倒乞求的場面,更是讓她慘然。
她也是一個母親,就在一年前,她也曾失去丈夫…
太平公主的眼圈紅了,她緩緩抬起頭,盯著武攸暨道:“放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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