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問卻是把關文直接給問住了。
他并沒有存了心思來找沈四爺,只不過在街上聽到有人談論沈四爺,說他這會兒在西坊的柳煙閣,他便不由自主地往這邊兒來了。能見到沈四爺已經是出乎他的意料,如今沈四爺問他何事,他又能開口問什么?
關文一時之間便有些遲疑。
沈四爺見他這副樣子,難免認為他是有什么難言之事要與他商量,心中自然也揣測起來,能讓關文遲疑著開不了。的會是什么事兒。況且他還在大白日來到這風月場所尋他,恐怕是很急的事情吧?
沈四爺當即就拉了關文,說:“我們進去說。”
還不待關文反應,沈四爺就徑直拉了關文往柳煙閣中去。
沈四爺身邊跟著的小廝倒還算機靈,打開門讓他二人進去之后,便趕緊把門給拉上,透過一條縫左望右望。
沈四爺正要對關文說什么,那小廝卻憂慮地說:“四爺,咱還是回府去吧,小的總覺得…四爺你這才新婚,撇下府里的四太太大白日的…怕是老爺跟夫人會生氣的。”
沈四爺立馬瞪了那小廝一眼“爺出來樂呵樂呵,你倒還管上了不成?”
“小的不敢,只是…”小廝欲言又止:“只是要是給老爺和夫人知道了,四爺怕是會被訓斥…”
沈四爺冷哼一聲:“這西坊的妓樓煙館白日并不開門接客,誰會知道我來?誰會尋到我來?”
小廝一時之間只得無言。
這沈四爺還不知道,關于沈家和安家的事情已經在平民百姓之中廣為流傳了。大家都時時注意著他的動向的,豈會不知道他大白日的在這西坊柳煙閣里逗留?
關文看向沈四爺,頓了頓說道:“街上的散客都知道你在這邊,不然我也不會走到這邊兒來。”
沈四爺一怔。隨即滿不在乎地說:“知道就知道,誰還會去告密不成?”說著沈四爺便拉了關文往大堂外圍的一張桌子上去坐下,抬頭問他:“你還沒說呢。你找我什么事?”
關文正思忖怎么回答間,從這柳煙閣的二樓上卻下來了幾個相貌中等偏上的女子。因為如今天氣燥熱,且這是青樓楚館,做的便是皮肉生意,所以衣著分外大膽,其中兩名女子甚至是酥胸半裸,眉眼含春地看著一樓的沈四爺。
嬌聲曼語頓時響起:“四爺。怎的就撇下我們姐妹不理了?”
有人注意到沈四爺旁座的關文,頓時訝異地伸手捂嘴,驚呼道:“四爺身邊的壯士是…”
沈四爺站起來,嬉笑道:“這呀,是爺的好友。你們可不要太放浪了。”
“瞧爺說的,我們姐妹何時放浪了…”
一名女子越眾而出,蓮步輕移地走向沈四爺,伸手摟住他的胳膊,涂著脂粉的臉就往沈四爺臉上湊:“四爺,還不知道你這位好友壯士如何稱呼?”
說著便媚眼如絲地睨向關文。
關文覺得頗不自在。
沈四爺倒是哈哈大笑,說:“叫聲關爺就行!”
女子便娉娉婷婷地朝關文福了個禮,嬌聲地喊道:“奴家見過關爺。”
關文卻出乎意外地起身避過女子這一行禮,沉了沉氣。對沈四爺說道:“四爺,我就不多留了,告辭。”
說著竟然就想離開,看他那樣子有些落荒而逃。
關文心里火急火燎的。
風月場所他并非沒有來過,男人談生意有的時候也會來妓院煙館之類的地方,他做鏢師的時候總鏢頭魏青也曾經被人邀請到某妓館之中商談護鏢事宜。他也曾跟在總鏢頭身邊幾次,自然也見識過這妓館中的女子是如何的勾人心魂。那會兒他也是孑然一身的男人,主家招待,不便推辭,他便也有過溫香軟玉在懷的時候。
只是如今他娶了妻,且對自己媳婦兒的感情與日俱增,被沈四爺拉進來的時候因為一時詫異沒有反對倒也罷了,如今瞧著這柳煙閣中的女子要與他認識一番,若還不退出去,他心里會覺得對自己妻子不起。
“噯關文!”
沈四爺忙叫了一聲,推開身邊挽著他的女子,上前攔住關文說:“你找我有事兒,這事兒還沒說呢你怎么就急著走啊?”
問完話后沈四爺卻是恍然大悟:“你莫不是…擔心被你那婆娘知道?”
關文動了動唇,沈四爺卻擺了擺手說:“倒是沒看出來你竟是個畏妻之人!不過不對啊…”沈四爺托腮沉吟道:“我也見過你那婆娘幾次,長得倒也是溫柔如水一般的,看起來就不是個多兇惡的婆娘,你怎么就怕她?”
關文正色道:“沈四爺,我不是怕她,只是不習慣在這樣的場合…”
“哦我知道了!”沈四爺恍然大悟:“你是沒來過這種地方所以不適應啊?”說著卻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伸手勾住關文的肩膀說:“沒事兒,一回生二回熟,今兒我就帶你好好領略一番里面的絕妙滋味兒。”
沈四爺笑得猥瑣起來,關文心中無奈,伸手撥開沈四爺的手說:“我還有事,以后再說吧。四爺請便。”
關文拉開柳煙閣的一處窄門打算出去,沈四爺卻又拉了他回來,皺眉說:“你不樂意就算了,既然是要說事兒,那便說事兒好了,也犯不著就逃掉吧?”
方才挽著沈四爺的女子說道:“關爺怕是看不上我們姐妹吧…想必關爺家中的夫人定是個美人兒。”
沈四爺卻是就這句話回答她說:“你這倒是說對了,你們關爺的夫人那長得可真是比你們要美上兩分。”
關文不喜沈四爺在這樣的煙花之地談到李欣,一則沒有男人愿意讓自己的女人和一個青樓妓子聯系在一起,二則李欣本就是從這樣的污淖之地逃出來的,提到這樣的地方難免讓關文心里難受,痛心于李欣從前的遭遇。
關文打斷沈四爺,聲音微沉:“四爺,慎言。”
沈四爺只當關文不喜自己提到關文的媳婦兒的相貌,大大方方地揮手說:“不說便不說,不過你要這般走可不成,你總得把要找我說的事情給說了才行。”
關文無奈,想了想才道:“找你也沒什么事,不過是因為你成了親,想問問你近況如何,再有便是對你說一聲恭喜。那日婚宴人太多,也沒有正經地對你道賀。另外,我聽說…”
關文頓了頓,沈四爺自己卻接了下去:“我那岳父死的事兒吧?”
沈四爺扶了扶腦袋,見他樣子中只有些不耐和煩惱,關文提了提氣,說:“正是這事。”
方才那女子又湊上前來拉沈四爺回去,沈四爺說道:“你坐下來,我們慢慢說。”
關文依言返回坐下,眼觀鼻鼻觀心,臉上沉著,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另外的女子以為關文是不喜她們,自然也不好依偎上去,只在沈四爺旁邊就座。
有一女子開口說道:“說來四爺也真是晦氣,成親當日岳丈這般糊里糊涂地沒了,眼下大家非議頗多,不僅說四太太的不是,還說四爺…哎,真真是惱人吶…”
說著那皓腕便伸向沈四爺的胸口輕撫:“四爺有了煩心事,來找我們姐妹開解,讓人可心疼著…”
沈四爺撥開女子的手,臉上本來的調笑淡了些,說:“你們下去。”
女子詫異:“四爺?”
“都下去。”
沈四爺說的話還是有兩分威信的,也許是他自來便是一張笑臉,冷起臉子正兒八經地說話倒是真的讓人有些許怕。
一眾女子面面相覷看下,方才紛紛福禮告退。
沒了這些不認識的女子在旁邊,關文頓時松了口氣。
“知道這事兒我也挺意外。”沈四爺說道:“大喜的日子,大喜變大喪,恐怕沒有哪家會高興。喜喪相沖,也不知道將來還會有什么變故。老夫人是個迷信的人,偏就要說我那剛過門的四太太不祥,不讓我近她的身,我連洞房都還沒沒入就被老夫人勒令跟她分了房睡,這些天連見她都見不著。”
沈四爺嘆了口氣:“我本想著,娶了妻以后,就好好跟她過日子的。以前那些荒唐歸荒唐,倒也是我自己想得左了。訂下親事的時候我三個跟我說,人任性,總也要有個頭。我歲數不小了,自己再這般渾噩度日,對不起的終究是自己。我也都想好了,娶了媳婦兒就好好過唄,沒成想…”
沈四爺攤手道:“事變成這樣,我還能說什么?”
關文沉默了一下方問道:“那你就丟下你新婚妻子一個人?”
沈四爺道:“那也沒辦法,她如今相當于是被軟禁在她的院子里邊兒,昨日老夫人還說讓請了道士給驅驅邪。我好說歹說才算作罷。”
沈四爺揉了揉眉心:“身為女婿,我本該帶著四太太回安家去,可老夫人不同意,怕我去了染上什么臟東西,死活攔著。我心中煩悶,在府中又覺得過得壓抑,只能日日躲出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