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位夫人色厲內荏的氣勢,若是她確實是開辦這福滿樓酒樓的東家倒也不足為奇。
阿秀輕噓一口氣,略有些茫然地問李欣,“那咱們不是…剛剛見過了一位貴人?”
“咱們與沈夫人不會有太多交集,你這般唯唯諾諾的,可不像平日的阿秀啊。”李欣端了茶給她,“瞎想什么呢,喝茶。”
阿秀這才接過茶喝了一口,熱茶熨帖地她心頭暢快,舒服地長舒一口氣說:“那位夫人如果真的是沈夫人的話,怎么會到集市來呢?就算是到集市來,大戶人家的夫人不是出行都有一大堆丫鬟婆子跟著的嗎?”
李欣皺了皺眉,“你都聽誰說的?”跟阿秀渲染這種豪奢風氣,要是把阿秀說迷了眼可怎么辦?阿秀再如何聰明懂事,又不是經歷過大災大難的,年紀又輕,很容易對別人所描述的那種花花世界產生向往,要是失了本心可就更糟了。
阿秀聽李欣問便回道:“海棠姐姐說的啊,她說沈家的姨娘出門去都有好些個丫鬟婆子跟著,轎夫抬轎,家丁開道,甭提多氣派了!”
阿秀說得起勁,轉頭卻見她大嫂臉色不大好,忙收斂了些,小聲地說:“我知道海棠姐姐肯定也有夸張的…不過沈夫人該是比沈家的姨娘的位置要高了不少吧?怎么會那么窮酸,身邊只有兩個婆子一個丫鬟…”
“這些與咱們也沒任何關系,你想來做什么。”李欣淡淡地說道,見阿秀略有些不服氣。也不待搭理她,轉而對關文說:“昌會表弟不是在這兒跑腿的嗎?能看見他人不?”
關文和關武不在意她們姑嫂說什么,畢竟那什么沈夫人沒跟他們打照面。兩人正小聲說著老四的婚事,聽李欣問便同時抬頭。目光在二樓大堂中搜尋一番后。關文回道:“沒瞧見他,估計在哪兒忙著的吧。”
李欣點點頭,“咱們來他做工的地方吃飯,還是跟他打聲招呼的好。,”
等了不多會兒菜就上來了,三葷兩素一湯,菜色鮮艷,色、香、味俱全,且并像別的酒樓。盤子大菜卻少,這福滿樓的菜是一盤子一碗裝得很滿當的。
小二哥笑道:“幾位客官慢用,有事兒喊一聲吩咐就成!”
李欣謝道:“多謝小二哥。”
舀了飯拿了筷子。李欣姑嫂三個還好些,畢竟吃了早晌飯,現在還覺得不是很餓,阿秀嚷嚷說肚子餓也不過是想早些到酒樓來而已。關文和關武卻是餓狠了,男子食量本就大,吃得還快,李欣幾個還在扒第一碗飯,他們二人已經吃了兩碗開始盛第三碗了。
趁著舀飯的空當關武感慨道:“能吃一頓白花花的大米飯真不容易啊…”
“菜餅子饃饃什么的也管飽,但還是沒白米飯好吃。”阿秀細口地喝了半碗湯,舔了舔嘴角的湯漬也嘆道:“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每天都吃上一碗白米飯啊…”
“五姐嫁個有本事的相公就好了…”
阿妹極其小聲地說。但放得再低還是逃不過阿秀的耳尖,兩手齊上搓捏起阿妹的臉蛋兒來笑罵:“你這丫頭,什么時候學會打趣你五姐我了?”
“她報復你呢,誰讓你今兒那么逗她。”
李欣瞇了瞇眼,這樣的阿妹是她樂見的。要是性子能慢慢放開便更好了。
阿秀氣鼓鼓地道:“我逗她啥了?哦。說她瞅見那什么書生了?”說著佯裝傷心道:“阿妹也大了,想什么姐姐都不知道了。哎…”
見她做戲做得認真,李欣也懶得拆穿她,喝了兩口湯放了筷子,看對面兩兄弟還是吃得歡快,臉上表情很是享受,自己也覺得舒暢起來。
雖然福滿樓菜色比起農家小菜來顯得復雜一些,但很多口味還是沒有開發出來。李欣并不覺得這頓飯有多好吃,但比起每日在關家精打細算做的日常三餐還是要好很多了。
畢竟難得能那么享受一次,不受婆家公爹六弟父子的說叨。也就讓她任性一回吧,要是回去后公爹問起照實說便是,她今兒心情有些毛躁,甚至想看看她公爹是個什么說法。
轉了眼去看周圍吃飯的人,眼前晃過一團影子,片刻后這影子又晃了回來,訝異地看了看李欣和關文這一桌,再三確定后驚喜道:“大表哥大表嫂,你們…”
李欣便笑了,“剛才你大表哥他們還四處找你看你在不在呢,這會兒你倒自己出來了。”
關文放下碗道:“昌會,忙著呢?”
“嗯,正上工呢,這會兒人多,忙不過來。”趙昌會膀子上還掛了條巾子,穿著得體并不邋遢的小二裝束,左手上還端著托盤,“今兒是趕場天,大表哥你們來集市賣東西的吧?可怎么在這兒吃,這般破費,早知道去我家啊。”
“那不還得去打擾姑姑姑父一番?我們吃個飯歇歇就趕著回去呢。”
李欣解釋一番,道:“大表弟你忙著就繼續忙去啊,要是待會兒有空咱們再聊。”
關文也道:“做工重要,別讓掌柜的以為你偷懶耍滑。快去。”
趙昌會便應了一聲,又叫了關武“二表哥”,輪到和阿秀阿妹打招呼時他又忽然赧了臉,靦腆地笑了笑說:“阿秀妹子,阿妹,我先忙去了。”
阿秀叫了聲“大表哥”,點頭說:“大表哥去忙吧,不用管我們的。”
阿妹也放下跟阿秀的嬉鬧,跟著點頭,只叫了聲“大表哥”。
趙昌會一接觸到阿秀的目光整張臉倏地一下就變得緋紅,結結巴巴地“哎”了兩聲,邁了一下步子又收了回來,重走了出去后看上去有點兒同手同腳。很是滑稽。
李欣還想說這趙昌會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很靦腆害羞,可跟阿秀阿妹也算是從小的親戚往來的,怎么也會害羞啊?莫不是這大表弟在年輕的女子面前都這樣?倒是過于矜持了。
阿秀無聊地擺弄了下素菜盤子里所剩不多的幾根菜葉子,跟李欣嘟囔。“大表哥還是那么害臊。每次見到我和阿妹就紅臉,也不知道他害臊個啥勁兒。他都這歲數了,要還是這樣以后怎么娶媳婦兒啊?姑姑跟我嘀咕幾次了,她也很憂心。”
關文他姑跟阿秀嘀咕這事兒?
不能吧…看關文他姑不像是個沒有分寸的女人,這樣的事兒怎么會跟侄女兒說?
除非…
李欣“啊”地張了嘴巴,阿秀莫名其妙地問:“大嫂,你咋了?”
“沒,沒事。”李欣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說:“讓你大哥二哥吃慢點。沒人跟他們搶。”
關文便笑道:“吃得差不多了,還是別浪費,還有幾根肉絲啥的也撈出來嚼了。坐這兒等會兒昌會。”
李欣沒意見,又遲疑地望向阿秀,見她湊過去和阿妹說什么,臉上一會兒帶笑一會兒帶愁,還微微鼓了眼像是在告誡阿妹什么,阿妹只是輕輕點頭。
阿秀臉上沒一點兒對剛才見到的趙昌會的在意。
如果關文他姑打的是這個主意的話,估計要落空了。
表兄妹結親在這樣的社會大背景下是很司空見慣的事情,李欣是沒有姑姑,若是有,劉氏讓她跟她姑姑的兒子成親她肯定也不同意。畢竟她受過那么多年的現代化教育,心里那道坎過不過去。
但是別人,她管不著。
三代以內的旁系血親不能結合成夫妻是現代人的標準,并不適宜古代。她不能拿自己的標準去規范別人。何況就算是表兄妹結親,也不一定是生出傻子笨蛋。
有人說近親結婚的人生下的孩子不是弱智就是天才。李欣總覺得有點以偏概全了些。在現代。英國允許表兄妹結親,香港沿襲這一習慣也允許表親結婚。只能說近親結婚生下的后代患遺傳病要高一些。也并不是百分之百就有遺傳病。甚至有些還是天才。希特勒和愛因斯坦便是例子。有陣子風傳薩達姆也是近親結婚的產物。
但在這封建古代,表兄妹結婚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情吶?遠的不說,就說最近的,杏兒和她死去的男人不也是表兄妹嗎?生的兒子小康也不過是身子弱些,也不見有什么大毛病。
傳統是這樣,她要是出面反對,指不定多招人恨呢。首先一個會恨死她的就是關文他姑了――如果關文他姑打的是讓兒子娶侄女兒的主意的話。
她要是說那么一句“表兄妹成親會生出傻子畸形兒的”,她就等著被關家休了吧。
阿秀對趙昌會沒那個意思便好,李欣很是松了口氣。
可看在大堂中穿梭來去,臉上掛著笑的趙昌會――
這個表弟為人勤勞,和關武的性子相近,也是憨厚老實的,卻又有關全身上那一股子的機靈勁兒,在福滿樓這樣的酒樓能得掌柜的青眼便足以看出他以后前途大好,不會是個久居底層的人。
只是他身形顯得矮小了些。女孩子都喜歡高壯的男人,或者是那種皮相好看的白面書生,對他這樣的估計連個眼風都不會漏一絲出來。
他今年估計也有二十歲上了吧,還沒說親事要么是說不上,要么就是他也看不起別人,甚至是心有所屬。
瞧趙昌會面對阿秀時候的反應,還有他娘私下跟阿秀嘀咕趙昌會還沒說親事便可見一斑。
李欣摩挲著茶杯低頭沉默,心中想著,還是趕快趁了時間回娘家一趟,問問她娘她托她打聽的事兒打聽地怎么樣了。不管趙家是不是這個意思,她都不能真的等到關文他姑上門來提親那一天。
雖然覺得對不起趙家,可李欣也不想看到將來可能發生的悲劇――畢竟近親結婚生下的孩子患遺傳病的幾率的確高些。
化被動為主動,還是趕緊給阿秀找個如意郎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