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坐在車轅上,反復哼唱著這幾句,肅州過了,甘州過了,涼州過了,眼前仍是黃沙漠漠,百草枯黃,秋雨如幕;秋涼透衣,秋深了!
略帶沙啞的歌聲飄散在蒼涼的原野上,蹄聲驚起的鳥雀在雨中撲騰著翅膀飛向遠方。
戰場上生死搏殺時,鐵蹄如雨,血流如注,吶喊如雷,那時有著無盡的激情,一心想著破敵擒賊,別的都顧不上多想。
當戰爭的煙云散去,就象一場激動人心的大戲落幕了,人都散了,喧囂聲消失了,只剩下滿地的果皮紙屑。
一般人很難了解這種心里,只有那些從烽火連天的戰場走下來的將軍,才會了解其中的心里落差,所以很多人總是郁郁寡歡,脾氣會變得很暴躁;甚至夢里也常會出現那些金戈鐵馬,飛血如雨的場面,時常會想念那些埋骨他鄉的同袍……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楊逸出征時還是楊柳依依的春曰,戰爭打完了,已是冷冷霏霏的深秋季節,眼看荒涼的西北大地就要走完了,離繁華的中原越近,他心中越是抑郁寡歡;出征時豪情滿懷,數萬人馬錚錚如鐵,如今能跟他回京的,卻只有兩三千人馬,他總覺得愧對那些一起并肩作戰過的袍澤,恨不能和他們一起留在西北。
在深秋的寒雨中,幾千士卒也都沉默著,沒有人談論回去后會得到什么封賞,一個個低著頭,沉默地趕著路。
阿黛拉坐在楊逸身邊,手上撐著一把雨傘,幫他擋住飄下來的冷雨,很是不解地問道:“大人,你們明明是打了勝仗,為何個個情緒都如此低落呢?”
楊逸露出一抹勉強的笑容,輕聲答道:“阿黛拉你不會明白的,只有那些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才會因為打勝仗歡欣鼓舞,隨我走過來的這些士卒,誰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在他們眼里,至少在離開戰場的這一刻,什么功名利祿都已看淡了,這一刻所想到的,只有那些埋骨他鄉、未能一起回來的同袍,還有故鄉依門相盼的妻兒,白發蒼蒼的老母親。”
聽了楊逸這段話,阿黛拉也沉默了,車外秋雨漸濃,淅淅瀝瀝。
蘭州到了,河西走廊走完了,楊逸下令在蘭州休整了一天,第二天繼續出發,雨晴了,漫漫的黃沙漸漸被拋在了身后,沿途的植被越來越多,開始看到山嵐上松柏流翠、紅葉如火了。
路邊的人煙也越來越稠密,大批前往西域的商隊絡繹而來,每隔十里八里,就能看到路邊招展的酒旗,專做過往商客營生的酒棧茶肆隨處可見;酒棧前總是停滿了馱載著貨物的駝隊,悅耳的駝鈴聲在風中叮鈴鈴作響;酒棧內艸著各種口音的商客在大聲笑淡,交換著各自的見聞,楊逸的三千人馬經過,總是惹得人們爭相出來觀看;看到大軍放面飄揚著的那面楊字大旗時,總是一片嘩然,或是發出熱烈的歡呼。
百姓們不會去管楊逸有沒有僭越,他們只知道,楊逸打下了遼東,打下了西域,把大宋的疆域一下子擴大了好幾倍,人們為這個楊字而自豪不已,為勝過漢唐盛世的國家自豪不已;如今大宋的商人無論走到哪里,都能明顯地感受到別人的羨慕、追捧,感覺到高人一等的快意。
而這一切,都和這面楊字大旗脫不了關系,有這面大旗在,他們再不用擔心被人欺負,被人凌辱了。
阿黛拉第一次來中原,第一次感受到大宋的物華天寶,欣欣向榮,不由得對楊逸嘆道:“這里和西域就象是兩個世界。”
“阿黛位,別感嘆得太早,這里還是西北,繁華程度差中原百倍,等過了京兆府,也就是唐朝時的長安城,你就會知道什么叫繁華了。”
阿黛拉忍不住抬頭向東望去,眼中充滿了期待。這個時代,他國之人來到大宋,就跟清末民初的中國人去到華爾街一個樣,甚至更驚奇;因為這個年代信息傳遞更加困難,沒有來過中原的人,很難想象那種繁華,如果把處處都是戈壁黃沙的西域比作地獄的話,中原無疑就是天堂,從地獄到天堂,心里所經歷的震撼可想而知。
在百姓熱烈的歡呼聲中,三千士卒心底的那份失落被沖淡了,是的,這里是祖國,這里有溫暖的微笑,有親善的眼神,有熟悉的鄉音,人們用最大的熱情迎接遠征歸來的勇士,用敬仰的目光撫慰著歸鄉的旅人。
他們自發的拿出酒水、飲食,往滿是征塵的戰袍里塞,熟透的柿子,還燙手的雞蛋,冒著香氣的煎餅,甜脆的紅棗;甚至是孩子們吃了一半的糖糕、在一聲聲稚氣未脫的叫聲中,也塞了過來。
百姓的熱情超越了楊逸的想象,仔細想想也就明白一些原由了,這里幾年前還是大宋的西疆,兵禍連年,民不聊生;就象當初楊逸剛到環州時,環州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田地荒蕪,有家不敢回。
和中原百姓相比,西北百姓對這幾年的變化感受更加深刻,因為幾年前他們還生活在地獄之中,現在,原來戰火不斷的邊境變成了可以安居樂業的內陸,河西走廊的打通,使得東西商貿爆炸式的發展起來,往來的商隊迅速讓沿途的百姓從中受益,變得富裕起來。
而這一切,都源于前方的一場場勝利,一切都是士卒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作為最大的受益者,西北地面的百姓豈會不知感恩。
沿途的百姓太過熱情,有些消息靈通的甚至夜里提前到路邊守候,身上的衣裳都被露水打濕了,而他們守一夜,只為看一看這支給他們帶來安穩生活的軍隊,送上兩個雞蛋,斟上一杯水酒,說上一聲感謝的話。
每每看到這種場面,阿黛拉就忍不住感動得流下淚來;在那一聲聲柔弱、卻溫暖得如同喚兒回家吃早飯的呼喚聲中,不難看出這個國家的凝聚力,而這凝聚力,就是國家強大的保證。
楊逸掀起車簾,對車邊的新兵吩咐道:“去,把我的旗號收起來吧。”
“喏。”
親兵不會問原由,應一聲就去收起那面楊字大旗。
阿黛拉疑惑地說道:“為何要收起來?”
楊逸笑道:“你猜。”
阿黛拉那對彎彎的柳眉微微一蹙,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怕百姓看到你的旗號太過激動,你擔心你們的皇帝不高興。”
“什么叫你們的皇帝,別忘了大宋現在也是你的國家了,阿黛拉,說錯話是要接受懲罰的。”
阿黛拉咬著下唇,帶著三分忐忑看著他道:“我…我知道錯了,下次我一定會注意的。”
“光是口頭保證可不行,不加以懲罰,你記不牢的。”
楊逸說著,將她壓到坐墊上,啪啪兩聲,阿黛拉只覺得香臀上一陣酥,一陣麻,酥酥麻麻教人渾身發軟。
她玉腿修長,香臀挺翹,體形優美之極,加上那醉人的體香,很容易勾起男人的欲望,若不是在車上,楊逸定是要盡情品味一下這個充滿了異域風情的美人兒了。
阿黛拉回過頭來,輕易便從他的眼神中讀懂了某些東西,那如花美靨上殺時間就漫上了紅霞,酡紅如醉。
楊逸把他柔軟的身子抱到懷中,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公主殿下放心吧,在這車上,我還能把你怎么樣呢?”
倒底是胡女膽子大些,阿黛拉輕輕應了他一句:“難說,每次你都沒有個滿足的時候。”
楊逸還真沒想到她會來上這么一句,美人在他懷里輕嗔薄怨的樣子讓他火氣又沖上來,但這車上真不適合胡作非為,唉。
極度郁悶的楊大學士只得往軟墊上一躺,唱起悲涼的歌來:攀登高峰望故鄉,黃沙萬里長,何處傳來駝鈴聲,聲聲敲心坎。盼望踏上思念路,飛縱千里山,天邊歸雁披殘霞,鄉關在何方。風沙揮不去印在,歷史的血痕;風沙飛不去蒼白,海棠血淚。黃沙吹老了歲月,吹不老我的思念,曾經多少個今夜,夢回秦關……
阿黛拉一聽,又喜歡上了這曲兒,比在瓜州時學的那支更喜歡,因為這首更有她故鄉的味道,至少里面唱到黃沙了。
美人兒玉臂圈住他的脖子,一聲聲地央求他教唱。
“嗯,公主殿下,想學不難。”楊逸望了望她那嬌艷的紅唇,諄諄誘導道:“這可是我珍藏的曲子,連我家琴艸都沒教過,公主殿下想學可以,但……這個嘛,你得先吹一曲簫來聽聽……”
從他那詭異的眼神中,阿黛拉輕易就讀懂了這吹簫的真正含義,不禁嬌嗔連連,撲到他懷里不停地輪著粉拳……楊逸消受著美人恩,一路穿州過府,目標——大宋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