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班后,楊逸回家換了身常服,便打馬往舊曹門街宜露坊。..
楊大學士今天倒不是要去找蘇鳴佩探討人生,而是蘇東坡回京了,在宜露坊宴請故舊及新同僚;
每個官員新到任,這種答謝應酬總是免不了的,老蘇又豈能免俗楊逸只是奇怪,他請的都是些什么人 自元佑九年外放定州,老蘇這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回京。
一轉眼五年過去了,楊逸從初入仕的十七歲少年,混到現在,已是權傾朝野的翰林大學士寧國公,滄海桑田,世事變幻之大令人感懷。
而對于蘇東坡而言,這五年浮浮沉沉,可謂是知交半零落,曾經擠滿朝堂的舊黨被一掃而空,和章惇這些少年時知交又已鴻溝難越,這次他會請什么人能請什么人楊逸對此還真是充滿了好奇。
宜露坊前,楊柳已殘,黃菊猶香,秋云一縷繞高樹,西風吹不散琴韻悠悠。
楊逸終歸是朝中翰林大學士,老蘇親自出門來將他迎了進去。
花廳里坐著的人竟是不少,而且許多人大出楊逸意外之外。
坐右邊上首的是胡宗愈,他將成為蘇東坡的頂頭上司,老蘇請他這不奇怪。
第二位是開封府推官晏幾道,他的到來已經讓楊逸有些詫異了,因為晏幾道頗為高傲,和老蘇之間有些不對付;
當年蘇東坡剛出仕不久,前去求見晏幾道。晏幾道竟然說:今ri政事堂中半吾家舊客,亦未暇見也。
老蘇自己也是個恃才傲物的主,哪里受了這等蔑視 倆人之間從此基本沒有來往,這事可以說大宋無人不知,楊逸還以為他們見面會冷眼以對呢,沒想到老蘇竟把他也請來了。
接下來的兩個人,楊逸可是太熟了。一個王詵,這個倒不算太出人意料之外,蘇東坡和王詵是故交。據說那高俅就是蘇東坡離京時送給王詵的仆人,高俅是蹴踘高手,后來被趙佶看上。從此飛黃騰達;
想起高俅的傳奇人生,楊逸不免有些感慨,高俅一個被人送去送來的低賤奴仆,最后混成了權傾朝野的殿帥;俺好歹是狀元出身,五年混個大學士的際遇和人家高俅相比,還真不算什么呢。
咳咳,扯遠了,言歸正傳,老蘇請的這兩個人中,除了王詵外。另一個赫然就是趙佶,老蘇離京時,趙佶只是十二歲的小屁孩,倆人根本沒有什么交集,楊逸實在沒想到老蘇會請他。
估計趙佶也沒想到蘇東坡會請楊逸。雙方見面時大眼瞪小眼,頗為有趣。
楊逸和趙佶不對付,蘇東坡多少聽說過一些,見楊逸和趙佶瞪來瞪去,老蘇找了個機會向楊逸小聲解釋道:任之啊,端王乃隨吾友王詵而來。非吾所請。
楊逸真想還他一句,你不知道王詵跟俺也有宿怨嗎您老蘇讓俺來跟他坐一起喝酒,這不是惡心俺嗎 算了,楊逸打算今天多吃菜,多渴酒,少說話,真想說的話,再拉鳴佩到后院聊人生去。
來來來,任之啊,我給你介紹幾位英才,這幾位名滿天下,但恐怕你未必認得呢。老蘇一撫花白的長須,接著向楊逸介紹余下的幾人。
結果他拉出來的第一個人又讓楊逸噎了一下,秦觀,秦少游,這家伙不是在陜西臨潼做稅監嗎,乍就跑回京了呢 老蘇不知道楊逸和秦觀之間也有過嫌隙,還在熱情地為他們介紹,楊逸小聲詢問了一下,才知道秦觀走吏部郎中龐牧的路子,剛剛調回糧料院做勾當官。
龐牧的父親曾是翰林學士,而且他姐姐龐荻曾是王安石的兒媳;
王安石是新黨的靈魂人物,龐牧有這層關系在,在朝中頗為混得開,事隔五年,能把秦觀弄回糧料院倒也不奇怪。
老蘇接下來給楊逸介紹的就是龐牧,人長得很有風度,即便已經四十出頭了,還絕對稱得上是老帥哥,楊逸和他雖然沒什么交情,但同朝為官,總歸是認識的,互相客套一下便擺。
老蘇最后給他介紹的兩位叫張耒晁補之。
張耒是太常寺丞,管朝廷禮樂的,楊逸也算面熟。
晁補之雖然沒見過,但也聞過大名,和張耒一樣,為蘇門四學士之一,因丁母憂期滿入京報到,等候吏部放官。
瞧瞧今天的坐上客,楊逸不得不感嘆,真是人的名,樹的影,老蘇再落魄,憑著他蘇東坡這塊招牌,總能讓身邊聚攏起一群仰慕者;
今個兒除了黃庭堅之外,蘇門四學士到了三位,這陣容還真是沒得說,加上晏幾道趙佶王詵,大宋目前文學方面的頂尖人物半數已聚在廳中,真是別開生面啊。
坐在這群人中間,楊逸發覺自己就象是打入敵人內部的地下工作者,而且還是個暴露了身份的地下工作者。
除了老帥哥龐牧和他寒暄時,露出爽朗的笑容外,其它人對他不是皮笑肉不笑,就是根本不屑于敷衍。
若不是給老蘇幾分薄臉,楊逸早拂袖而去了。
好在席上還有蘇鳴佩這朵嬌美的花兒在,她巧言答對,談笑有度,為活躍氣氛起到了難以替代的作用。
蘇東坡舉杯向大家邀飲,含笑說道:本官此番進京赴任,沒想到竟能與這么多故人相聚,真是可喜可賀啊本官在此敬各位一杯。
蘇東坡這句由衷的感嘆,或許沒帶別的深意,只是為老友重逢感到喜悅。
但有人卻立即接著說道:蘇大學士說得是,如今舊交零落,英才見背,能在京中遇上一兩個故人,實在是難能可貴,想當初,京中賢者滿朝,人才濟濟,如今安在 這是王詵開口了,他如今無官無職,倒也不怕再被貶謫,比以前放得開多了。
他這話一出,頓時引來一片噓唏,秦觀一時忘乎所以,長嘆道:是啊,賢才凋落,使豎子成名啊 眾人一聽這話,齊唰唰地向楊逸望來,楊逸當沒見,秦觀這話有可能是指他,但沒有明指,若是直接跳出來反駁,無異于自己給自己扣上豎子的高帽,要反擊,大可采取別的辦法。
蘇東坡如何也沒想到,這宴席一開始,就有些變味了。
他這一生起起落落,屢遭貶謫,實在是累了,如今已是六十有三,早已淡去了年輕時爭強好勝的心思;
加上從環州開始,受楊逸影響頗大,這些年在地方為官,民生快速發展,國家欣欣向榮,這些他都看在眼里,對新政已經不再那么排斥,也沒有心思再搞什么新舊之爭了,此番進京,只想安心本職,踏實做事;
可如今王詵等人的言論一但傳出去,他還想安生嗎朝中新黨還不得懷疑他這個曾經的蜀黨黨魁又開始聚附黨羽,拉幫立派蘇東坡還沒來得及說話,老帥哥龐牧已先站出來說道:今ri為蘇大學士接風洗塵,除下官粗鄙外,在坐的各位皆是八高才斗之人,下官對各位景仰已久,今ri這等盛會,若是不能聽到各位的新作,豈不是人生最大的憾事還望各位不吝賜教啊蘇鳴佩嫣然一笑接口道:正是,正是,在坐有各位大人皆是文采詞章耀爍古今之人,今ri難得聚到一起,合該出些佳作,以傳為世間美談,奴家今ri能聆聽左右,實屬三生有幸,這窗下寒蘭剛好開放,清香溢人,各位大人何不以這花中君子為題,各賦佳作呢 蘇鳴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俏目一回眸,便如百花綻放萬紫千紅,教人難以拒絕她的請求。
她是此間主人,一見席間氣氛不對,出來打圓場是分內之事,而且她不希望看到眾人圍攻楊逸一個。
至于龐牧,從他父輩開始就一直是朝中的中立派,從不參與黨爭,他對新舊兩黨都不愿持立場,對楊逸本人更是非常佩服;
秦觀是他的故交好友,多方周旋才把人調回京任個糧料院勾當,官品雖不大,但卻是個肥差,也算對得起故人了;
只是他哪里知道楊逸和秦觀曾在驪山上正面沖突過,以至于再次見面秦觀一時沒忍住,又對楊逸冷嘲熱諷起來,這讓他心中暗驚,連忙出來打圓場。
有他們兩個人先出面,蘇東坡也就容易說話多了,他朗聲笑道:二位所言極是,在坐者皆是一時之選,大家難得聚到一起,還是相互切磋一下各自所學,以增進益吧,來,本官再敬各位一杯。
各人受蘇東坡所邀而來,他就是宴席的主人,加上他聲望最高,既然發了話,眾人也不好再糾纏在朝政上。
只是這立場已擺明,即便暫時被壓制下來,這場宴席想要平靜無波,恐怕很難。
蘇鳴佩有些擔心,悄悄地望了楊逸一眼,她入京好幾年了,平ri宜露坊里往來皆公卿,對朝中情形她比誰都了解,她倒不擔心楊逸在官場上遭到這些人打壓,以楊逸現在的權勢,朝中能打壓他的還真沒幾個了,哪怕端王趙佶也不夠看。
她擔心的是,一但楊逸在言語上受辱,會不會引發雷霆之怒,做出什么不顧后果的事情來,畢竟剛才秦觀的話實在太刺耳了,以楊逸強悍的xg格,能忍下來已經是個奇跡了。
大伙干完一杯后,蘇東坡又開口說道:蘭乃花中君子,鳴佩姑娘提議以蘭花為題,想必各位定無異議,不知各位誰愿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