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才離開環州西大營不久,便又再度縱馬進了西大營,而且立即下令穆蘭花擊鼓聚將。
隆隆的鼓聲響聲,劉老虎、謝敬亭等人就象聞到了血腥味的狼一樣,飛快地沖進了帥帳。
楊逸先是大吼一聲:“劉武!”
“末將在!”
“你立即去集合所有騎兵,準備好兩日干糧待命!”
“喏!”
種樸詫異萬分地問道:“大人,這天寒地凍的,您這是?”
確實,宋軍絕大部分是步兵,通常過了十月,就會停止一切軍事行動,因為這時候西北已進入嚴冬,冰冷的荒原上往往是大雪覆蓋,連老鼠都不敢出洞。
在這種時候行軍作戰,即便輕步兵可以行動,后勤輜重也跟不上,結果只會是餓死凍死,因此西軍從未在冬季行軍作戰過。
而瞧楊逸這架勢,必是要大動干戈無疑,楊逸這么做違背了一般的軍事常理,難怪種樸大為驚訝。
或許,也正因為有這種共識,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吳才掉以輕心,帶著兩三千人就敢在錫斡井窩冬吧。
楊逸一邊揮筆疾書,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吳此刻就在錫斡井,身邊只帶幾千人馬,估計他們也和你們一樣的想法,認為這寒冬臘月我不宜行軍作戰,因此極為大意松懈。”
楊逸的信是以密語寫成,大宋有一套用于軍事的密碼,由各軍主帥掌握;原理是把一些常用軍事術語加以編號后,以某首詩的某個字代替,若是不掌握密碼本,你劫下了信件也不明所以。
而且那些軍事術語的編號過一段時間會從新打亂重編,作為代碼的詩詞也會更換,以提高安全系數。
楊逸寫好了信再次大吼道:“來人!立即送往涇原路帥司,能跑多快你給我跑多快,誤了軍情,斬!”
軍中信使不敢怠慢,接過信后飛奔出帳。
種樸這時才有機會再度發問:“大人,你打算奔襲錫斡井?”
楊逸答道:“不是打算,是決定!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吳現在是西夏最具威望的戰將,分掌西夏左右廂兵馬,這次斬首行動若能成功,則西夏外無善戰之將,內部也很可能再次陷入動蕩。
梁太后之前的大清洗,加上許多難民無力安置,已是人心盡失,若是這個時候再失去這兩員心腹大將,黨項各部極可能會蜂擁而起,奮力反抗,西夏到時就算不土崩瓦解,也會四分五裂,陷入自相混戰的泥潭。”
西夏各部現在已經叛亂不休,真失去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吳,確實極有可能如楊逸所料,種樸也不再勸,一抱拳說道:“大人既然已經決定,末將請令,便由末將率軍奔襲吧!”
楊逸搖了搖頭說道:“種將軍,并非我信不過你的能力,此翻情報來原有些特殊,若非親見我本人,對方絕不會透露半點信息,我軍到達錫斡井之前,情況很可能會有所變化,到時還需要對方進一步的情報,因此必須由我率軍前往才行,環州軍事我就交給你了,在我回來之前,不管發生什么情況,一切由你作主!”
“末將遵令!”
等劉老虎把騎兵集合好,楊逸可謂是爭分奪秒,立即率軍向涇原路呼嘯而去,揚起的雪花如一片白浪…天空陰郁,大地寂寂,在這樣的嚴冬里,所以的生物都盡可能地減少活動量,涇原路帥司里卻是人頭涌動,接到楊逸的急信之后,精明如章楶,立即就意識到了其中蘊含著多么重大戰機。
仁多保忠與嵬史阿吳是西夏僅存的名將,是西夏二三十萬大軍信心的來源,若真能成功斬首,必能讓西夏落魄喪膽,此舉至少可抵得上十萬精兵征伐西夏,因此,哪怕就是賠上環慶路和涇原路所有騎兵,那也是值得的。
章楶沒有絲毫猶豫,一方面讓涇原路的諜報網以最高速運轉起來,盡快探取更詳實的情報,一方面迅速招集涇原眾將。
剛從河東回來不久的折可適,還有種建中、郭成、李忠杰等人,一一齊聚帥司。
沒有過多商議,作戰任務只有一個:集合全部騎兵奔襲天都山附近的錫斡井;技術要求也很簡單:快!準!狠!
隨著章楶的作戰命令下達,涇原路全部六千騎兵輕裝簡從,迅速奔赴鎮戎軍與楊逸匯合,聽令于楊逸。
這是一個極為瘋狂大膽的作戰計劃,八千騎兵冒著風雪長途奔襲,不帶輜重,不帶后勤,徹底違背了軍事常識。
勝了,斬掉西夏軍中脊梁;敗了,八千人馬很可能全軍覆沒。
錫斡井雖然只有幾千夏軍,防御也很松懈,但不遠處的天都山就是西夏的軍事重地,駐守著不下于五萬的夏軍,一但行動提前被夏軍發現,楊逸這支人馬就等于是去送死。
因此除了快、準、狠三個技術要點之外,還需要注意的就是隱蔽性。
為此,楊逸把八千人馬分成五股,除了自己率領的環州軍之外,折可適、種建中、郭成、李忠杰各率一隊,分散急進。
折家人本就是黨項血統,折可適年年去西夏探親,每次殺得一身血淋淋的回來,論路徑沒人比他熟。
種建中等人也不差,種家人在西北與黨項人斗智半勇,陰的陽的也玩了好幾代人了,西夏后/宮秘史都不知被他家探聽了多少,抄個小路算得了什么?
倒是楊逸的環州軍,對涇原路北面的地形不算太熟,折可適便派出自己本家子弟折長敏給楊逸帶路。
從鎮戎軍北出沒煙峽后,楊逸一行折道向西,抄石門山附近的小道殺向天都山錫斡井。
鳥靜山空、雪滿刀弓,盔甲冷若寒冰、北風吹面生痛,戰馬從林邊飛馳而過,震落樹上積雪紛紛揚揚,前面折長敏帶著大量斥侯探路,清除沿途的一切生物。
楊逸用布條包住面部,只留一對眼睛兩個鼻孔在外,座下戰馬大口大口地吐著熱氣,昂首狂奔;身后近兩千環州騎兵緊隨其后,人人都是咬緊牙關沉默不言,除了沉悶的馬蹄聲,再無其它聲響。
大部分士卒還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他們要執行的是怎樣艱險的任務,但這不要緊,因為楊逸就在隊伍最前面,對于環州軍來說,楊逸就是靈魂,有楊逸在,赴湯蹈火又何妨?
戰爭是最磨礪人的,經過一場場大戰洗禮之后,環州軍無論是戰力,還是精神的強韌程度,都以不在熙河軍之下,七千對十五萬,他們尚能且戰且退而不潰,還有什么能讓他們畏懼的呢?
這次任務分得很詳細,若是到達錫斡井,夏軍尚未發覺的話,便由楊逸與折可適、郭成幾千人馬發動突襲,種建中、李忠杰負責阻擊天都山的援軍,同時劫住仁多保忠、嵬名阿吳的退路。
若是到了錫斡井臨了被夏軍發現,則全軍沖上,務求速戰速決,盡快撤退。
若是還沒到錫斡井就被夏軍發現,那只能掉頭就跑了!
經過一天狂奔,在離錫斡井還有數十多里的時候,宋軍細作再次傳回消息,仁多保忠與嵬名阿吳確實在錫斡井,身邊大致三千五百人馬跟隨,未見有異。
楊逸一顆心終于落到實處,雖然他猜測梁格方為了奪權,給自己的情報不會有假,便那只是猜測,在沒有得到己方細作證實之前,他總不免提著一份小心。
現在沒錯了!全軍,錫斡井!
錫斡井是一道大峽谷,西北面的山峰擋住了南下的寒流,冬天這里特別暖和,而且里面還有幾個溫泉,冬天窩在這里,確實非常享受。
一進入冬季,數十年來宋軍從未有過軍事行動,加上此處離天都山大營只有二十里,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吳確實做夢也沒想到、宋軍會一反常態前來偷襲。
幾千夏軍根本談不上有何防備,天剛抹黑,營地里已經是篝火處處,這種冷得掉毛的鬼天氣,誰愿在冰天雪地里呆著;火堆旁圍滿了夏軍士卒,一只只肥羊架到了火堆上,一壇壇美酒的封泥被拍開,營地里酒肉飄香,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西夏現在日子雖然過得很艱苦,但再苦不會苦仁多保忠他們,何況如今營里還有一位西夏公主、宜蘭公主也來錫斡井越冬,酒食供應自然是非常充足的。
仁多保忠與嵬名阿吳之間也是各懷心思,但面對梁家咄咄逼人的壓力,倆人明智的選擇了聯合,就象三國時孫劉聯手抗曹一樣。
大帳前,倆人各提一壇酒,邊喝邊探討著西夏局勢,梁格方強勢竄起,大有當年梁乙逋的勢頭,而且他終歸是梁太后的娘家人,這讓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吳十分忌憚。
嵬名阿吳長鯨吸水般大飲了一口說道:“仁多將軍,現在咱們與梁家分掌軍政,已勢同水火,太后讓咱們二人避出興慶府,顯然有偏袒娘家人之意,咱們不得不防啊!不知仁多將軍有何計策。”
仁多保忠淡淡地答道:“嵬名將軍多慮了吧!梁家都是些什么人,太后還不清楚嗎?就算咱們愿意拱手讓賢,恐怕他梁家人也撐不起這場面。”
“仁多將軍說的是不錯,但梁格方等人只怕不會這么想啊!螳螂之所以去擋車,還不是因為螳螂自以為力大無窮,梁格方之流不會去想沒咱們撐著,大夏會成什么樣子;他們看到的只是你我二人擋了他們的道,必欲除之,好獨掌軍政。”
倆人正說著,突然感覺地面傳來輕微的震動,很輕很輕,但傳到兩人心頭卻變成了驚雷一般,騎兵!
哪來的騎兵?